《此刻天长地久》井子

33、迷藏（三）

　　简晓禾埋头从西餐厅走出来，不由自主的抬头向路旁看了看，展宁皓的车子并不在路边。
　　两个月来，他总是不定时的到西餐厅来，有时连着来几天，有时一个星期也不来。有时事先会发条短信，有时毫无预警，一出门便会看见他的车停在路边。大多数时候两人都很少说话，车里的一段时光总是在静默中悄悄流失，那样的自己是简晓禾全然陌生的，那样的心情是混乱的，仿佛又是甜蜜的。
　　这段日子每次走出西餐厅的大门，简晓禾总是低着头，这样的动作是不经意的刻意。或许只是为了抬起头就能看见心中的期待，又或许是假装自己的不在意。
　　她站在站台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想平息这些日子以来心底不知名的亢奋。来了好几趟公交车，可都不是自己要等的。看看手机，已经11点07分了。
　　突然听到车子急速驶近的声音，甚至还没有抬头，心脏就欢跳起来，身体里的血液急速的流动。当然不可能是他，已经很晚了，他知道自己一定早就离开了。心里这样想着，可抬起头的刹那还是掩饰不住的期待。
　　直到那辆熟悉的车子停在自己面前，简晓禾还是不太确定。她透过车窗，看见正转头看自己的展宁皓，他的脸在玻璃的背光里模糊的微笑，然后顷身打开副驾驶坐的车门。
　　“那么晚了怎么还没有走？”
　　“你怎么这么晚还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随即女孩的矜持让她垂下了头。
　　“------嗯？我刚好路过这里。”他愣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回答。
　　“------公交车一直都没有来。”她转过头，看见他正专心的开车，就像他真的只是路过这里。
　　展宁皓感觉到简晓禾的目光和她声音里明显的失望，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如果要评选什么第一名，简晓禾一定可以得到掩饰功夫最差的第一名。可是她的失望却让他心里一阵兴奋，虽然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但是他自己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
　　“星期六白天有时间吗？”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忽然开口。
　　“嗯？------”她有点不知所谓的转头看他。
　　“我有个朋友要搞一个小型的艺术品拍卖会，需要一个弹钢琴的，我推荐了你。”
　　“嗯，应该有时间。”
　　“那你记一下电话号码，明天和他联系一下，100块一个小时，到时候他会按实际的时间付钱给你的。”
　　他感觉到简晓禾的迟疑，她好半天都没有吭声。
　　“之前他们找的好像是150一个小时，我觉得你是学生没有必要要那么高，就自作主张帮你要了100块一个小时。”
　　简晓禾当然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给自己个台阶，这样的价格对学生来说已经是天价。
　　“好，我明天联系，谢谢！”

　　这是一所旧仓库改装的咖啡吧，建筑物的形状是一个很狭长的长方形，弧形的拱顶。向阳面的墙壁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窗户，每个形状的玻璃颜色都不相同，阳光五颜六色的投射进屋内。彩色的光照射到雪白的大理石地板上，光线支离破碎的被反射到另一面的墙壁上，形成天然的装饰。
　　室内所有的陈设都是黑白的，墙面上除了灯，什么装饰也没有。这样极致的简单，和屋内色彩纷呈的光线形成鲜明的对比。
　　上午10点钟，拍卖就正式开始了。说是拍卖，其实就是民间收藏的一种集中易货。所有的出售品都零星的摆放在走廊的两边，如果你看上什么东西，就到吧台查询物主，工作人员会介绍彼此认识，然后两个人就可以自由交易了。
　　展宁皓随意的转了几圈，对于所谓的艺术品之类的东西，他向来不懂也不感兴趣，每次来都是出于礼貌。而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他也绝对不会不懂装懂，更不会为了附庸风雅而花钱，所以他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场合买过任何东西。
　　从进门起，他一直在聆听流淌在空气中的钢琴声，侧耳细听，和以前相比演奏者的技巧更加的成熟了，感情丰沛，所有的过渡和转换都一气呵成。他牵动嘴角，唇边划出一道迷人的弧线，听音乐这件事他倒是比鉴赏艺术品在行一些。
　　简晓禾微微偏过头，越过三角钢琴的遮板，可以看见展宁皓的侧影，他一直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转来转去，而她的目光就跟随他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
　　展宁皓正随手拿起一个水晶花瓶，忽然听到简晓禾一个明显的错误，应该重复弹四遍的一个小节，她只弹了三遍。他突然转回头去，正对上一道清澈的目光，目光的主人有些羞涩和慌张，但她并不逃避，而是对他展颜一笑。
　　那染着纯净笑容的目光坦白而真诚，穿透了无形的空气，仿佛还透过他的眼睛直穿到他的心底。他慌忙转回头，手里的水晶花瓶不知道是要放下还是拿起，就这样握在半空中。

　　不到中午展宁皓就离开了，活动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结束。结束后简晓禾背着书包走出咖啡吧，顺手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如果还早就先到附近吃点东西再到西餐厅。手机上显示一条未读短信，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结束后，路口见。”
　　看着这条短信，简晓禾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人真的不是一般的自负。路口见，东西南北有四个路口，前后左右还有叉路口，到底要在那个路口见。
　　她站在人行道上举目四望，车子和人群在每一条道路上穿梭着。忽然就有了一个念头，就让上天和自己的心灵做一次选择吧。走过几千公里之后，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自己遇见了他。那么这十几分之一的机会，自己会选中那个有他的路口吗？
　　她闭目凝神，初夏的阳光灼热人的皮肤，心里默念那个人的名字，你会在我选择的路口等着我吗？心里突然有清泉流过的声音，爸爸妈妈你们在天上看着我，牵着我的手吧！
　　那个步履如飞的女孩，执著而坚定的向自己心中的路口跑去。跑到转弯处她突然停下，闭上眼睛，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然后站定，睁开眼睛。时光的白昼在她的头顶飞旋，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刻关闭，只剩下眼睛里的一道目光。
　　目光凝结处，那辆熟悉的车子就停在远处路口，距离太远她看不见车里那张脸，但是看见的感觉却如此清晰，如此强烈。那颗随着奔跑在空中飞行的心，静静的落回胸腔，原来冥冥中真的有神在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