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长地久》井子

21、心问

　　星期六的早上一出学校大门，简晓禾就看见了站在路边的马春明，她身上那件桃红色的棉袄衬着她喜气洋洋的脸，她也看见了正使劲的向她挥手的简晓禾。
　　简晓禾冲过去，紧紧的抱住了马春明，不知道是衣服太厚还是她又长胖了，简晓禾怎么用力也圈不住自己的手。
　　“快放手，死妮子，你想勒死俺呀！”马春明笑呵呵的把简晓禾从自己身上拉开。
　　“不是说只去一个月的吗？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俺奶奶和俺娘舍不得俺，就多住了一阵子。”
　　“哎！走，我带你去吃山西小吃。”边说边拖着马春明往学校后面走去。
　　两人于是来到了学校后面的一条小街，只见路两旁的商铺零零总总的开设了许多的小吃店，道路上还有各种地摊，有卖水果的、有卖盗版书的、还有卖小饰品的，两个骑自行车的在车后座上放上纸箱，里面全是盗版光碟和盗版电脑软件，现在也是围满了人，生意很好的样子。
　　两个女孩忍不住嘴馋，吃了很多东西，在她们走出小街回学校的路上，简晓禾的肚子都快要撑破了，她慢腾腾的走着，马春明却是一副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样子。
　　“谁叫你要买那么多东西吃的，俺娘说了，有多大肚子装多少东西，俺看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肚子。”马春明甩着手里装水果的塑料袋，神气活现的对简晓禾说。
　　“你笑我是不是，我还不是看你来了心里高兴才吃多了。” 简晓禾看着马春明气呼呼的说。
　　“俺知道，俺知道你对俺好。”马春明突然转过身认认真真的看着简晓禾。
　　“妮子，你是俺在北京最大的念想了。”听马春明这么一说，一股热流涌上了简晓禾的心头。
　　“骗人，我是你最大的念想，你的赵义呢。”
　　“那不一样，你是俺的亲人，他不一样的。”马春明很严肃的说。
　　“怎么不一样啦，他是你的什么人？呵呵！”看见马春明一本正经的样子，简晓禾忍不住想逗她。
　　“他是俺的，俺的，他是住在俺心里面的人。”马春明脸红红的，满脸甜蜜的赶紧转回了头，快步往前走。
　　简晓禾一下子就愣住了，住在心里的人！每个人的心也许真的就是一所房子，所以才会有心房这样的词汇。我们悄悄的在心里建好这所世上独一无二的房子，用心情和爱意去装饰，只是为了等一个人来住。

　　连着下了两天的大雪，天气非常的冷，宿舍里开着暖气，真是叫人一刻都不想离开，大家都趁着中午的时间窝在被子里睡觉。
　　简晓禾正睡得香，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敲门，好像还在叫自己的名字，她两眼朦胧的打开门，看见女生宿舍的女舍监站在门口。
　　“你们宿舍有个叫简晓禾的吗？”
　　“我就是。”
　　“楼下有人给你送东西，说是要本人亲自签收，你下去签下字。”那女的说完转头就走了。
　　简晓禾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想问已经看不见人了，她转身回宿舍套上自己的羽绒服，赶忙跑下了楼。
　　宿舍值班室的门口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子，他手上提了一个很大的纸袋，身后的摩托车后座上有大大小小四五个盒子，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起，用黑色的粗皮筋捆在后车座上。
　　他看见简晓禾走过来，快步迎了上去，忙着把手中的纸袋递给简晓禾，看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看一下鞋子有没有什么问题，尺码对不对，如果没有问题就签一下字给我。”说着递给简晓禾一个本子。
　　“鞋子？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买过鞋子。”简晓禾迷惑的看着手里的纸袋。
　　“是你朋友送的吧！”那男子边说边拿过手中的记录本仔细看了一下。
　　“是一位姓展的先生订的鞋子，指定送到中华音乐学院女生宿舍303室，给简晓禾小姐，是你就没有错。”
　　“展先生？！”闻言简晓禾一下子感到心头象堵了一块大石头，她迅速的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有一双崭新的女士马靴，咖啡色的皮质发出刺眼的光泽。想到自己那双磨破了皮开了胶的旧靴子，一股屈辱感涌上了心头。
　　“我不要，你拿回去。”她嗖的一下把纸袋推到那个男人的面前。
　　“钱已经付了，没有质量问题不可以退货的。”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一把拿过那男人手里的签收本，签上自己的名字，头也不会的冲回了宿舍，那男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背影。

　　展宁皓正在办公室准备一个纺织品出口的报检文件，突然接到简晓禾的电话，她只说要马上来见自己，刚把公司地址告诉她，她就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挂断的电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忽然想起，也许是今天她收到了靴子，想到上次她冲到自己家兴奋的样子，心里不禁有所期待。
　　“待会有位简小姐来找我，你直接把她带到办公室就可以了。”他拨通Sally的分机交代了一下。
　　大约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不自觉的看了几次时间，低头看桌上的文件，却发现自己无法太专心。
　　“进来。”敲门的声音刚刚响起，他就听见自己的声音。
　　Sally把简晓禾带进来就关门出去了，他看见站在门口的简晓禾，头上还是带着那顶风雪帽，帽檐刚刚盖住她的眉毛，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在外面。
　　“进来呀，站在那里干什么。”他抬头微笑的看着她。
　　那样的表情让简晓禾有一瞬间的迷失，差点忘了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她快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把提在手里的纸袋嘭的一声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因为太用力，声音很大，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展宁皓脸色一沉，看了桌上的纸袋一眼，又抬眼去看简晓禾。她一时语塞，完全忘了自己刚刚一路上想好要对他说的话。
　　她迅速的转身想离开，刚走了一步就被展宁皓一把拉住。
　　“你什么意思？”她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到他努力控制的火气。
　　“没什么意思，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
　　“只是一双鞋子，你至于这样小题大做吗？”
　　“对你来说只是一双鞋子，对我来说却不是。”简晓禾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
　　她转过头看着展宁皓，他脸上是愤怒和不明所以的表情，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深深的刺伤了简晓禾的自尊心。
　　“我可以接受你的友谊和帮助，并且心存感激，但是我绝不会接受你的恩惠！”她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恩惠？你就是这么认为的。”两个人都用喷着火焰的眼光看着对方，谁也不愿意妥协。
　　好久展宁皓放开简晓禾的手，他走到办公桌后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低头拿起文件，再也没有看简晓禾一眼。
　　“不要你自己拿出去扔了！”简晓禾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异常的平静。
　　他听到简晓禾关门出去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刺眼的纸袋直直的立在办公桌上，他低下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进来一下。”他拨通Sally的分机。
　　“拿出去扔了！”他边对Sally说边用手中的笔指了一下那个纸袋，但却始终没有抬头。
　　整个下午，他认真的看完了所有的文件，关于自己不满意的地方做了详细的修改，然后交给相关的人员重新打印，忙完所有的事情天已经全黑了，Sally敲门进来重新给他冲了一杯咖啡。
　　“您要加班吗，已经7点多了，需要叫外卖吗？”
　　“不用了，你先下班吧，我马上走。”
　　“您要的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早10点之前会全部给到您，那我先走了”
　　“好，谢谢。”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座位往窗外看，除了黑压压的夜空什么也看不见，如果走到窗口却可以看见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从不同的高度和角度所看到的也许是全然不同的世界。
　　也许没有人真正说得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大多数时候你所站的位置和角度决定你看到的世界，而你常常自觉的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很少有人会去想为什么我的世界是这样的，或者拒绝自己的生活，就算心底有小小的不甘，也逃不过习惯带给你的疲惫，然后时间就会教会你顺从。
　　展宁皓把头靠在高高的皮椅靠背上，关于简晓禾的一切记忆象电影片段一样在他的脑海回放，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记忆如此清晰，这样的经验对自己来说太陌生，他理不出头绪。
　　在自己以往的经验中，不管是生活，事业，感情，都是按自己的计划来进行的。对生活良好的控制力一向是他最骄傲的地方，他已经很习惯这样的自己，也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于是他告诉自己到此为止，对于和麻烦有关的事一向都是他敬而远之的，他相信他已经说服了自己，用自己冷静的大脑和清醒的思维，做出了最明智的判断。
　　从展宁皓的办公室出来之后，简晓禾让自己的脑子象上紧了发条的钟，一刻也没有停顿。她甚至赶回学校上了下午的第二节课，吃饭，然后去工作，一切真的都很正常，连一点点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下了公交车一路小跑回学校，然后垫上砖头翻上那面熟悉的墙，就在翻上墙头的那一刻，她脑子里上紧的发条突然断了，有什么被堵住的东西一下子就从心底涌了出来，涌得太快太猛，让她还来不急准备就被击倒，她脑子一黑从墙头摔了下去。
　　她重重的摔在厚厚的枯枝叶上，仰面躺在地上，看见月亮冷冷的挂在天上，一定是因为摔得太疼，让她没有忍住让眼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