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素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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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琴起身便走，跌跌得撞出几步，眼前尽是迷雾。这金紫岛上繁枝怒放，苞萼添娇，她之前赞叹过的美景尽幻化成虚无。心似被刀锋钝钝相刃，多年的念想一夕崩塌，原来除了师徒之外她与他的距离更是遥不可及，便是用尽了浑身的解数都再难靠近一步。
“月牙儿”无双再不能忍，回头去见，人影已远去淡淡，他正欲跨前却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大声喝止。
“无双，你自来英慧人所难及，今日若是跨出这步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我不阻你，你大可自己想个明白。”
“义父”无双脚步一顿想起往事……浑身散尽气力再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我知道，十年养育你与她情份不同，可而今唯有这一个机会，能助我们得成大事，家国与私情在你心中究竟孰轻孰重？若你后悔尽可以带着她回落霞山去……”季成伤似有沉默之态，哀色浓重堆积在面目之上。“时日过得真快，我尤记得当年成梁一役金戈铁马历历在目。两位将军不愧是我西莫铮铮的男儿。你父聂君衡驻兵在丘郡，与成王的十万铁骑相比兵勇不足一万，却带领丘郡百姓凿渠引水，千里一泻退楚军于三十里之外；慎连舫将军更是擅勇，为掩护西莫太子逃命单枪匹马大战楚国三千兵勇，只可惜英雄末路，被那贼子挂尸首于车架之下，受烈日严晒之辱。”说到此处季成伤已闭了双目，往事深重，不堪回首。
青成听得，身形一僵双手握拳微微颤抖。
“昔日成王兵前叫阵，缚聂将军满门十余口要凌迟杀之，将军毫不惧色豪言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岂能为了一家存亡误了万千西莫子民，难道换了今日你聂无双舍不得区区一个女子” ?季成伤声音不重，但字字千钧。
“义父”二人齐声一唤，想起幼时困顿难安，流离失所，若没有季成伤收留教导不知是何等境遇光景，均双目含泪。
“义父双腿已残且风烛残年，本早该随着族人死于战场，侥幸苟活别无他愿，只求能为忠良保留血脉，希望你等不要辱没了你们先考之威，此仇要报家国要复。”季成伤言道。
青成双膝跪于尘土，合掌成拳击起一片烟尘说得：“可怜我父，我恨不得立时将那些贼人碎尸万段。”
季成伤长声一叹：“玄天宗历来为正道所难容，自立以来屡次与所谓正派名门交手，你们可见得天下不公，口蜜腹剑者身居高位，阴谋算计者安享永年，人心之难测，你二人任重道远，所负之巨并不是朝夕可得。这丫头……是难得，却不要忘了天下之大只有她才能解开梅花落琴之秘，而琴却在环月山庄。”
“义父精心筹谋，为什么事隔那么多年才将收养她的原委合盘托出？为什么要让我做这个伤害她的师傅？这未免太过残忍。”无双言语几成呜咽。
“十年前我父子三人远行，也该是天助善者，竟然让我们碰见了传说中能解梅花落玄机的素女，她对你如此依赖我便遂了她的心愿，让你收她为徒。我没有别的嘱咐，唯有一样，不可教授她武功心法，你尽数做到了……若不是端王与成王结亲，这个郡主招摇过市天赐的良机，我确实犯愁如何将这个丫头光明正大的送入环月山庄。可是无双，我若早就提及，你会以何种心情来做她的好师傅，义父岂能害你。”
无双正视季成伤的双目，万千责怪也终究消于无形，他岂能怪这个从小就养育教授他的义父对他隐瞒。他只能提出自己的疑义：“她是我徒儿我深知她的秉性，如此单纯良善对人并无防备，如何能在环月山庄全身而退?”
季成伤收敛神色淡淡一笑“晏九环此人是天下一等一的伪善君子，心计城府深不可测，她越是良善简单只怕越是可以筹谋大事。”
言简意骇确实无懈可击，谁会防备一个毫无武功的联姻女子？回祁楚国正在交战，如此特殊的身份只怕这门亲事只作为政治和权益上的考虑。
一个挂了虚名的少夫人便是她段落琴一生的归属。
无双星目含悲无奈的点了点头，所有的事都已经分明清楚，可人非草木他一再控制压抑，以师傅的身份去提醒自省，却依然惑于那份亲厚，眉眼盈盈之处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他心灵慰籍之所。内心深处，报仇二字比不上她浅浅一笑，便是夺了那柄梅花落琴，让贼子仇人失了性命也不及她娇嗔一瞥。
他大可带着落琴远走天涯，就像她说的那样，去遍访名川，泛波江海，逍遥自在，将仇恨和过往都遗忘了，可是他能吗？眼光所及义父残毁之双腿，还有鬓边白发，养育之恩重若泰山，青成乃手足更胜亲兄弟。他岂能为了一己之私就坏了经年的部署安排。
他，聂无双！除了是落霞山的闲野之人，与童子小徒吟诗赋琴，却也是玄天宗的玄机子，是西莫已殁名将聂君衡的血脉，罢罢罢……今生若只能相忘于江湖淡看孤鸿明灭，只望来世携手相伴，他和落琴之间没有仇恨，没有部署，没有身份对立之拘。
无双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终究还是屈膝一跪狠下心肠说：“我愿随义父了却家国大事，永不言悔。”
“青成亦是”青成也跪下拱手道。
“好，义父没有错看了你们”季成伤望着跪在身前的朗朗男儿不禁唏嘘道：“若她不是天命解开梅花落之秘的素女，你们也终究碍于师徒身份，与其他日相见痛苦，还不若今日了断倒也干净。”
无双起来端正了身形眸光淡淡别有伤情，言及于此他更不能正视自己晦涩的心意。义父说的不错，除了国仇家恨未了，他们依然是师徒之份，这一生也不过是师徒之份。
季成伤转目望向青成嘱咐道：“回祁郡主一路南行岂能久留，三日后便送她上路至洛城既可折返，我在此处等着你的音信。”
“是，青成领命”
“姑姑请用食”司马素素见落琴失魂落魄，心中不忍说。
落琴摇了摇头埋首于锦被之下，更显得心神恍惚。
“素素担心……”司马素素的声音忽远忽近渐渐的听不进耳去，混沌之中仿佛听得自己在说。
“我这辈子都不原意与师傅分开，绝不。”
“外头虽好终也比不得落霞山，我愿和师傅一起永远在此处避世隐居，永远不出去。”
“天下间对我最好的就是师傅。”
无双浅浅的笑，那般温柔那般亲厚……
“姑姑心挂少主，可知少主心中之苦”？司马素素问道。
落琴微微一怔，回神过来耳中尽是司马素素柔雅之音：“宗主待人严苛自小开始因材施教，两位少主晨起读书识字，中午弓马剑射，一直到星夜都不可歇。玄机能文，逍遥擅武，日积月累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辛苦。宗主要什么素素不知，可却知道姑姑必定要去环月山庄，必定要从武林盟主府中将那柄梅花落琴拿出来。”
梅花落琴……古千秋与长公主情之信物，有绝世武功和治国之法，据说藏于环月山庄，可为什么是她……？落琴心中狐疑。
司马素素放下手中食盏，侧身坐在落琴身旁说道：“传说中有八字的箴言—名琴素女定安天下。宗主既然如此安排，素素料想姑姑怕是那个能解梅花落琴的素女，这才会千辛万苦定要将姑姑送去环月山庄。”
“素女？”落琴拉开锦被，抬起头来。
“是，素素听宗门长老说过，梅花落琴外表看来不过是一把琴声优美，罕见难得的乐器，可其中的精要，必要素女才能解开玄机，当年长公主留有一串月牙形的铃琅，这个便是凭证。”
落琴心中一痛拉起裙裾，那银琅系于纤细的脚踝之上，用手一拨便得悦耳之声，是她从小就佩戴的。
宿命安排她居然是那个可解梅花落琴的素女！段落琴啊段落琴，既然他们如此部署，那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就不是机缘巧合！
“无双少主岂会忍心看着姑姑去环月山庄送死，只是宗主养育他成人长大，情同父子他若拂逆，岂非不忠不孝。”司马素素跟着又说。
落琴放下裙摆，不知该如何收拾心情，他舍不得她去送死，却舍得让她嫁予他人？为什么她是什么素女，为什么偏偏是她！她心中大恨，只用手去扯那月牙银琅，可它仿佛生生相连怎么也扯不下来。
她垂下头去埋在双膝之中，娇躯微微颤抖。十年的单纯无忧—本以为她可这样安宁的度过一生，可命运却如此安排，她该何去何从？
为什么她要听从旁人的安排，为什么她不可由自己来主宰命运？她要反抗，她当然要反抗。
“姑姑若是不去，我只怕无双少主有难……”
这一句最最重要，似一种隐痛贯入耳中，落琴的手已被司马素素握在掌中：“我自成年以来便深知宗主的脾气，他身为一派之主对名利财帛视若无物，惟有这一柄梅花落琴确是心心念念，明里暗里的探寻终不可得。回祁郡主待嫁前往环月山庄，他岂能放弃这次机会……姑姑你不知宗主手段，他性情好时便是天下最和善之人，若不拂他意我只怕无双少主……”
“你的意思若我不去环月山庄，他会对师傅不利？”落琴急问。
“这本不该素素来说，但是依照宗主的脾气秉性，只怕极有可能。”
落琴心中长叹，纵然她恨他隐瞒利用，可他终究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厚依赖之人。细细想来那个季成伤自她幼年第一次见到便严酷难测，而今更是如此，若他真以无双之事相胁，她岂能无动于衷？
那一身远嫁的衣裙就在罗架之上，芙蓉之色玉带蓬香，无一处不彰显女子高贵的身份。
她以柔弱之身嫁予晏九环嫡子，虚以委蛇麻痹他人，取得天下人趋之若鹜的梅花落琴，真得可以换来无双的一世安宁？
司马素素热切的看着她，有怜惜无奈更有几分期盼，原来她也知道，也盼着自己去环月山庄，这样一来无双青成不辱使命自然可以无恙。
牺牲了她一个人就可以成就了所有人，她或许该去。
“好！我去，我去环月山庄。”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素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