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南溪》雨落窗帘

13、同行

　　很快便到了二婶她娘生辰这一天，寅时一到，南溪家便亮了灯，段氏特地用芭蕉叶子蒸了玉米团子，一个个的都包好了放在布包里，喝的水也贴心的准备了两个葫芦，因为自家闺女从来不和别人共用一个水杯。

　　外面的响动惊动了南溪，她翻身准备再继续睡，猛的想起来今天要去乌苏镇，她赶紧爬起来，点亮煤油灯，穿上折叠在衣柜上的衣服。

　　头发也在头顶梳了两个对称的南瓜髻，一边绑上两个小巧的银铃铛，左右一晃脑袋，丁零当啷，脆耳极了。

　　收拾妥当出了房门，月光如白昼，南爷爷和南长胜在套车子，南奶奶在水井边对着水梳头发。没办法，她家是买不起铜镜的。

　　铃铛声响起，南奶奶转头看向南溪，见她穿了裙子，满意的点头：“还是穿裙子好看，阿海家的，你的红胭脂拿就来让我用一下。”

　　“嗳。”杨氏房里传来一声应和，不一会儿杨氏便一手拉着南小臭，一手拿着这个瓷盒走出来。

　　南奶奶接过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挖了一点，轻轻点在南溪的额头上。

　　南溪闭着眼任由南奶奶折腾，这么些年她早就习惯了。在更小的时候，六岁以前，她额头上几乎天天都有一点红，不能再想了，想多都是泪。

　　等南溪祖孙俩收拾好，驴车也套好了，一家人围着饭桌喝了粥，段氏将南溪祖孙三人送上驴车。

　　“去镇上不要乱跑，拍花子多，你这么漂亮，到时候别被人拍走了，到时候是要被卖到深山老林给老头子当媳妇的。”段氏低声威胁南溪。

　　南溪忍着笑，这套说辞她听了十年了，都能背下来了，咳嗽一声，她道：“知道了娘。”

　　就着月光，驴车渐渐消失在南长胜夫妻的视野里。

　　南爷爷在前面驾车，南溪和南奶奶坐在驴车里身上搭着块布，驴车晃晃荡荡晃的南溪眼皮子直打架，不一会儿就去找了周公下棋。南奶奶有规律的拍打着南溪，让她睡得更加舒服一些。

　　她是被一阵说话声叫醒的，南溪睁开眼，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天大亮。她寻着说话的声音望去，顿时一怔，一个少年和南爷爷并肩坐在车头处说着话，时不时交谈两句。

　　“阿溪醒了，可还再睡会儿？”南奶奶见自家孙女醒了，从车上摸出自家孙女的小葫芦递过去。

　　南溪喝着水，含糊着摇头。

　　南爷爷回过头，对南溪道：“阿溪，这是你农家哥哥，快叫人。”

　　南溪乖巧的叫人，她从来没有纠结过称呼问题，更没有像小说里的穿越女主一样叫不出口，她干过销售，管80岁的客户叫过哥姐，也管比她小的领导叫过哥。更何况年龄这东西，你不说，谁知道你多大。

　　“阿溪妹妹。”农秀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也许变声期过了，他的声音不如以前清脆，添了些磁性，此时刻意压低了声音，耳朵都快怀孕了。

　　南溪咳嗽了一声，看向农秀才，此时他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拉着缰绳子，背脊挺直，愣是把车夫的活赶出了骑马的架势。

　　“你农哥哥要去镇上山长家，我们在半道遇上了，便捎他一程。”南奶奶从怀中掏出梳子，将孙女睡乱的头发梳顺。

　　南溪点点头，“爷爷，现在到哪儿了？”这一觉睡得她浑身疼。

　　“马上就到了，别急啊。”南爷爷说完，身边的农秀才挥了一下鞭子，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破风的声响。

　　“嗳。”

　　天亮了，也就睡不着了，南溪索性打量起四周，和她家那边没什么区别的风景，偶尔有路过的去镇上赶集的村民，有的走路，有的和他们一样坐驴车，偶尔遇到了南爷爷相熟的人，南爷爷还会打两句招呼。

　　不多时，一座古朴的城门出现在南溪眼前，城门两边伫立着四个守卫，对进出城门的行人目不斜视。

　　“南爷爷，就在这儿把小子放下吧。”进了城门，农秀才便和南爷爷辞行。

　　“不必不必，我将你送到书院吧，正好我们给阿江带了些东西，便劳烦你给送去了。”南爷爷看着自己身旁玉树兰芝的少年，心中忍不住赞叹，若是自己孙儿能有他一半出息，来日也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农秀才顿了一下，“如此，小子便谢过了。”

　　乌苏镇不大，以一条十字干道来区分东西南北，他们从南门入，书院在疏远的北边，要到书院，得穿过一个镇。

　　书院以前是个书熟，书熟的坐馆教渝是辞官回乡的老大人，正正经经的两榜进士，回乡后不愿意闲着，便开馆授徒。附近的人慕名而来，来求学的人越来越多，在他一手交出来农子润考上秀才后更甚，书熟也成了书院。

　　书院越建越大，很多屡试不第的秀才也愿意来书院坐馆，不仅有银子拿还能温故而知新。

　　将农秀才送到书院门口，南奶奶把给南江的东西递给南爷爷，包裹不大，里面装的都是新做的衣物鞋袜，其中有一个荷包是南溪绣的。

　　“子润啊，劳烦你了。”南爷爷道。书院为了让学生用心学习，除了休沐日，平时是不让学生出来的，若是学生家中送了东西来一般也是交给负责授课的夫子。

　　“南爷爷不必客气。”

　　“那我们走了，若是今晚归家，你就去街上的王家杂货铺找我。”

　　“嗳，小子记住了。”得到农秀才回复的南爷爷挥着鞭子赶着车走了。

　　“真是个好孩子。”走远了，南奶奶感叹。

　　“可不是，若是阿江有他一半出息，来日我也有脸面去见祖宗了。”在老妻面前，南爷爷向来是藏不住话的。

　　“阿江够出息的了。”南奶奶为自己孙子辩驳。

　　“对对对，你说的对。”南爷爷不愿与老妻发生争吵，随口附和。

　　南奶奶听出语气里的敷衍，翻了个白眼。

　　南溪，南溪她就默默的看着老两口秀恩爱，狗眼已瞎！

　　王家的杂货铺并不大，在城中央，房屋格局和现代北方的四合院一样，前面有倒座拿来做门店，后面是住房。

　　南长隆一早就等在了门口迎接老父亲，左等右等等到日头升高了也不见来，心里十分着急，就怕老父亲摸黑赶路出个什么意外，此时见到父亲赶着驴车，他总算是松了口气，也没去追究为何家在南边而南爷爷却从北方来。

　　驴车一停下，南长隆便上前扶住南奶奶，南溪也从车上跳下来。

　　“爹娘，你们可来了，岳母可一直念叨你们呢。”

　　南奶奶许久不见小儿子，一只手紧紧拉着小儿子的手，见他又胖了，满含欣慰：“你岳母身体可好？”

　　“好着呢，一口气能吃两大碗干饭。”南长隆道，南溪扶着南奶奶进屋，“阿溪，你去后院找你姐姐们玩。”

　　“嗳。”南溪说完便熟门熟路的穿过铺子内，从一个挂着青色门帘的小门去往后院。

　　南家的后院不大，院子中央是口井，井边是四畦菜地，今日是王家奶奶的寿宴，水井边放了好些时令蔬菜。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婆子在一根一根仔细的洗。

　　这是王家的粗使婆媳，听闻她原本王家祖母的闺中丫鬟，后来随她嫁到王家，王家是小户之家，也没有多余奴仆，她便帮着王家祖母做些粗使活计，一辈子没有嫁人，也没有孩子，南溪的二婶婶对她十分尊敬，当做第二个母亲孝敬着。

　　既然来了，自然不可能不去见长辈，她冲在洗菜的婆子打了个招呼便往正房去。

　　正房里已经有了许多人，王家祖母坐在临窗的竹床上，竹床上放了个小几，王家祖母的对面坐着个穿金戴银的女人，脸盘圆圆，身体有些发福了。

　　“阿婆，二婶。”屋里做了好些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正和王家祖母聊着家常，南溪的二婶笑着在一边陪客。

　　清脆的声音传来，南溪的二婶循声望去，门口的少女穿着齐胸裙裙，梳着玲珑别致的发髻，小小年纪便能窥见日后绝色端倪。王氏心中甚是不甘，都是南家人，为何自家的两个闺女没有袭得南家美貌？

　　王氏低头出神，王家祖母见自家闺女不出声，便开口道：“阿溪来了？你爷奶可到了？”

　　南溪知道王氏不喜欢自己，她心里也没有失落一类的感觉，也不曾想过要去讨好王氏。对上王家祖母的目光她点头。

　　“到了。”声如黄鹂清脆悦耳。

　　王氏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我去迎迎公婆。”说完便朝外走去，徒留一阵刺鼻香味。

　　南溪暗暗肺腑，要是真心想去迎接，还要等到现在？

　　一时间屋里气氛有些尴尬，王家祖母毕竟是活了好些年的人，她笑着打圆场，“阿溪，你去找你阿诗阿画玩罢，她们在房间梳妆呢。”

　　王家祖母未嫁时是城中富户孟家庶女，娘亲早亡，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年至二八还未嫁，她实在着急，便求了父亲，低嫁王家，一生只育有一女还能和丈夫萧瑟和鸣，可见她会做人，只可惜，女儿没教好，少时宠溺太过，凡事挂在脸上，等她意识到时已经长的定了型，怎么也掰不回来了。

　　“好。”南溪道，想了想，从袖袋里拿出自己亲手绣的荷包，递给王家祖母。“阿婆，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不好看，您老别嫌弃。”

　　王家祖母接过荷包，向来微笑的脸色僵了僵，半晌才道：“不嫌弃，不嫌弃。”

　　忘记了设置时间 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