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之奏》洛桑

16、16 谁怜

　　《谁怜》

　　基金会开幕仪式，企业界元老和学者到场观礼，普鲁也是致词嘉宾之一。我代表朗赛德出席，家族成员难得公开场合露面，立即吸引传媒到场。希思来女儿的身分一经披露，果然引起哗然，媒体争相报道，记者被允许拍摄我和贵宾们的团体照，所有问题都由发言人代为回答。

　　当天下午，安娜立即致电赞美我的表现。她说，报章以‘正义之荣耀——不畏强权的朗赛德’作为标题。一向刻薄的传媒，能够下这样友善、强而有力的字眼，对朗赛德是件天大的喜讯。

　　安娜的赞美令我汗颜，其实我只是按照剧本行事，站在台面，我只需要进退得宜，微笑有礼，五分钟简短的开幕辞，草稿都由幕僚搞定。我最佳的表现，就是身为希思来的女儿。

　　每个月，安娜筛选一份名单，上面是我必须出席的慈善晚会。今晚西海商会的义演，由我和汉斯一起出席。伊凡不在国内，维妮提议汉斯陪同，解决了我对商会一无所知的困境。

　　汉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应酬上，多亏他的帮忙，避免掉我不善辞令的尴尬。

　　“你吃得不多，要不要替你拿些点心？”餐后，西海的银行家在台上演讲，为吸引外资努力造势。

　　我很惊讶汉斯的体贴，忙谢道：“不饿，这几天，忙碌了些，实在没什么胃口。”

　　他倾身附耳：“你和伊凡的消息，我听说了。”

　　耸耸肩，我不想多做说明。

　　“这样好吗？”他不识相地继续。

　　我蹙眉怒视。“你一向都这么无礼吗？”

　　他不以为意。“我喜欢单刀直入，讨厌迂回，所以能够立刻切入核心，我看到了问题，发出疑问，如此而已。”

　　“能有什么问题？我们会比一个外人还搞不清楚状况？”我冷笑。

　　“眼下你们是双利双赢。哪天要是扯破脸，兄妹都做不成，更别提是否还为朗赛德的成员。”他换个姿势，更加靠近。“我就奇怪，他们把赌注全压在你的身上，难道就是吃定你离不开伊凡？”喝下红酒，动作极之潇洒。在我看来，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兴风作浪，无聊透顶。

　　我激动道：“你懂什么？！即使不再相爱，我还是会继续为他哭，为他笑，以妹妹的方式永远爱他。”

　　他嗤鼻。“任何人都可以让你笑，很多人也会让你哭，唯有那个最特别的，才会让你笑中有泪，泪中带笑。佳布莉你不仅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还是个自欺欺人的傻子。”

　　我真想上去撕破他的脸，被他气得胃痛如绞，压下愤怒，讥讽道：“这么变态的关心，可以解释为你正疯狂地爱慕着我吗？”

　　双臂挂在椅背上，他吊儿郎当地抬起头来，邪气地笑。“你还不算笨得无可救药。”

　　霎那间，我释怀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我反而觉得可怕；人格分裂，心理变态，见不得人好的古怪疯子不是更难对付。

　　“汉斯，我们化敌为友，别再针锋相对好不好？”我给他一朵大大的微笑，甜美、可人。

　　他有半晌发愣，然后耙过黑发，垂头丧气地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心爱的女孩坐在身边，却要以朋友的身份陪她一起微笑。”

　　我试图幽默，用手肘顶他。“喂，好朋友，拜托笑一笑嘛。”

　　他乌黑的眸子认真、专注，让我敛起笑容，我正为自己的失策懊恼，他忽然把脑袋枕进我肩窝，用非常滑稽的声音说道：“好朋友，我听到你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我们前嫌尽释，溜到酒店二楼餐饮部，点了一客速度最快的总汇三明治。四下没有半个客人，我毫无形象，用手抓起来就吃。

　　汉斯见我这副德性，摇头大叹：“啧啧……酗酒、闹事、进监牢、假淑女……朗赛德真懂得如何包装。”

　　“不要告诉我，你用刀叉吃这个东西？” 三两下解决掉一半的晚餐，我还故意在他面前，允指回味无穷。“嘿嘿，也许我才是西海人。”

　　“你是进化失败的列兹曼人，我是文明重创的西海人，上不了天堂，入不了地狱，咱们就继续装吧……”汉斯的笑声清朗，放下芥蒂后，其实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我喝下可乐，问道：“汉斯，你有兄弟姐妹吗？”

　　“西蒙家的独子，靠祖父的制药秘方，游手好闲混到今天。”他的唇型宽阔立体，跟我有点相似，我们在相貌上都缺少了几分贵气，没有伊凡那般美型。整体上，汉斯的长相自有其浪荡的洒脱和野性，和伊凡的俊秀完全相反。

　　我大叫一声：“原来你是西蒙生化制药的继承人？”

　　汉斯点头，将我盘内拨开的酸黄瓜，一口放入嘴里。

　　“难怪霍华和你这么亲近，听维妮说，西蒙是琼斯最重要的合作厂商。”

　　“不是什么大型公司，西蒙人丁单薄，父亲不到三十就过世了，我祖父是个研究狂人，没有功夫企业化经营，他专研疫苗、神经中枢系统、和遗传性疾病的领域。琼斯将抗菌素这条线外包给西蒙生产，减少自己的研发成本，我们是互惠其利。”

　　“看不出来你是个这么寂寞的孩子，母亲没在身边吗？”我问。

　　“我和祖父两个相依为命。”汉斯没多作解释，但我能体会那种寂寞。一个全副精力都放在研究上的祖父，即使再爱他的孙子，也无法提供他完整的家庭氛围。原来我们在很小的时候都失去了双亲，所幸我还有夏绿蒂和义父一家。

　　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瞧见他桀骜不驯的眉眼，我开玩笑道：“你果真狂人风采，原来家族遗传，其来有自。”

　　他也不让步。“按照这个逻辑，你肯定是路边捡回来的，你想想，杰出英明的政治家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个不良少女？”

　　扬起头，我大声反击：“疯子！你没听说过政治家是世界上最棒的演员吗？”结果遭到他薯条猛烈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