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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尘埃落定终有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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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俨然是一场梦。精美的舞会,旋飞的华尔兹,翩然出现的方屏,温森低姿态的调情,与安澜的亲吻、争吵……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至少我不会心情苦闷。
漂漂留意到我脖子上的浅紫吻痕,兴奋地问:“快说,快说,这是谁的?”
这话又让我想到了安澜,心情恶劣的无以复加,说:“该死的漂漂,你那么喜欢,自己去找个男人KISS,要多少有多少。”
“都说男人是女人最好的滋养品,果然没错,看,飞飞你补过头了,脾气这么大。”她促狭地笑着,“明明亲的时候如狼似虎,转过头就鄙视了,女人呀,你的名字叫虚伪。”
我有种无处遁行的感觉,赶紧抓起盒装牛奶,说:“我去取车了。”逃一般地出了门,下了楼梯还能听到漂漂得意的笑声。
打的到昨晚舞会的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在车里放了一宿的手机间歇着嘟一声,那是有未接来电或是短信的提示音。会不会有安澜电话呢?我心有所盼地打开手机,只看到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洁西丝的,另一个是陌生的手机号码。
微微失望,随即想起洁西丝昨晚看到安澜的异常表现,我赶紧拨了回去。
她满口抱怨:“该死的飞飞,现在才几点你就吵醒我?”
“你认得昨晚和我一起的那个男人吗?”
“等我睡醒再说吧,真是发疯了,大清早问男人的事情。”
“洁西丝,马上说,否则我就冲到你家里。”我大声地说。
洁西丝被我吓一大跳,说:“好了,好了,那个男人嘛,我应该认得。”
“什么叫应该认得的呀?”
“因为我听说他死了,可是昨晚那个人又十有八九就是他。”
到底是她口齿不清,还是我理解力有问题,我将车子停到路边,命令洁西丝:“洁西丝,去洗把脸,然后跟我说清楚。”
“我很清醒,他就是,没有人会这么象。”
洁西丝说,读小学的时候就认得了安澜,那时候他们是邻居。两人还一起玩过,也曾因为不经意的冲撞而哭泣过。十六岁她去英国以后,两人的玩伴关系才结束。
安澜从小是个漂亮的男生,不过很拽,有点目空一切的骄傲。那时候还流行写信,安澜家的信箱经常塞满了情书,他从来不看,直接扔到垃圾筒里。
刚去英国那阵子,洁西丝乐不思蜀,呆了两年之久才回来一趟。一别两年,安澜已初长成大人的模样,虽然只是刚刚长出一点男人味道,却让洁西丝怦然心动。但他太纯真了,洁西丝说在他面前有种自己尘土满身的感觉,所以不敢将魔爪伸向他。
说到这里时,洁西丝邪恶地笑了笑。我暗想,这信女人真有当女巫的潜质。
此后,每年回家,都会发现安澜长的更俊了,可是他对所有的女孩还是敬而远之,就连洁西丝这样的小时候的玩伴也是如此。二十二那年,洁西丝搬到金碧苑,但因为两家的社交圈有部分重叠,所以对安澜的情况时有所闻。比如说安澜在高中谈了恋爱,恋人是同班同学。又比如说,某天忽然听说安澜死了,据说是因为野外探险迷路了。
“听说他死了,我还惋惜了半天呢,他可是我的梦中情人呀。”洁西丝恬不知耻地说着,“昨天看到他,我真惊讶呀,飞飞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们……以前一起工作过。”我含含糊糊地说。
“飞飞,帮我约他一起吃饭吧。”洁西丝期盼地说。
“洁西丝,他现在可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认识他这么多年,没见过他提及过去,可见是讳莫如深。而且昨晚洁西丝认出他,却被他就蛮横打断,可见不愿意承认原先的身份。
“什么意思呀?你在担心吗?飞飞,我发誓,我绝不追他。”
我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解释好,说:“反正他现在叫安澜,他就是安澜,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
“我好象听懂了。”
“听懂了就好,继续睡吧,祝你做个好梦。”我挂断电话,头靠着椅背,看着窗外的热闹的初夏景致。安澜的故事究竟如何复杂呢?洁西丝只是揭开他的神秘一角,更多的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解析。濒临死亡的经历,被背叛的心碎,或者还有其他事情,才让他变成一个只要性不要爱的花花公子吧。
手机铃声打断我的沉思,我低头一看,是那个未接的陌生电话。其实我已经猜到是谁打来的,不想接,按断了。
她又打了回来,我按断。她继续打,我继续按断。
我也不关机,她也很有耐心。大约十来次后,我终于不耐烦,接起电话:“说吧,你究竟想干吗?”
方屏笑嘻嘻地说:“嗨,飞飞。”那口气好象我们不是有三年没联系,并且当年也不是不欢而散的。一如大学时,她睡醒,从上床探出脑袋,对下床的我说:“嗨,飞飞。”
“如果你是想炫耀的话,没错,你确实比我有魅力。”失去温森我一点都不觉得惋惜,反而跟当年的安澜一样,有种解脱的感觉。但是我实在不明白,方屏为什么跟我过不去,总着抢走对我有意思的男人呢?
“飞飞果然变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前我这么做,你可从来不说什么的。”方屏依然笑嘻嘻地说。
以前我与她要好,而且也没有将那些男人当回事。方屏撬走他们也不过是为了与我闹着玩,她不喜欢我与他人风花雪月而将她晒在一边。可是,当这种事情变成一种习惯,我的忍耐也会崩盘。
“这一切都拜你所赐。”我冷冷地说,微微气恼,她怎么可以如此无耻,似乎我们的龃龉根本就不存在。
方屏收起声音里的嘻笑,说:“飞飞,你误会了,我们需要谈一谈。”
“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有,大把,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吧。”方屏的声音带点兴致勃勃,这是以前她跟我说话常用的口气,飞飞,今晚我们去跳舞吧。飞飞,今晚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这个女人,脸皮已经修成城墙了,我正想拒绝。
“叶静飞,除非你不想知道三年酒吧前那回事的真相,尽管拒绝我。”
“真相?”我愣了愣,这么一件破事还有真相?我一直以为真相是属于那种谍中谍电影,或是属于古龙小说的。
“晚上见。”方屏轻快地挂断了电话。
受到中外电视剧的熏陶,我深知“真相”之类的字眼都是与阴谋挂钩,可我一无钱财,二无家世,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阴谋相待?胡乱猜测一会儿,我开车回到公司。
一进自己的办公室,就看到漂漂在我的办公间坐着,看着墙壁上一幅画出神。这幅画也是她画的,超现代主义后未来时代中西合璧莫名其妙的画风。
我在她对面坐下,提起方屏的电话,心中有点担忧。“漂漂,你说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心中有判断的,飞飞,不要问我。”漂漂的口气与平常大不一样,我诧异地看着她,随即发现她的表情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脑海里灵光一闪,明白,摊牌的时候到了。
凝视着她,我深深地吸口气,空气里栀子花的香味。
漂漂也凝视着我,忽然笑了,说:“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我偏头静候下文。
“那时候你好幼稚。”
我莞尔一笑,感慨如同涨潮的水涌起。
漂漂又说:“我也很幼稚,所以我们一拍既合。”
她的笑容慢慢收敛,说:“这么多年,我们一起慢慢地长大、一起慢慢地成熟,这种感觉真好。”
我鼻子发酸,心中激荡,说:“没错,漂漂,真的很好。”
“飞飞,我为你骄傲,没有你的坚持,没有网站的今天,虽然它也只是刚刚起步。”她把手心攥着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推过来,缓缓地,凝视我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桌子上的信封,白色的,轻飘飘的,可是此刻却看起来特别沉重,象千钧巨铁。如果没有漂漂,自由散漫的我究竟会流浪到何处去了呢?
我想一定不会在这里,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桌看着漂漂递上自己的辞职信吧。 “漂漂,没有你的支持,我做不了什么,一直以来我对你深感亏欠……”
漂漂连迭摇头:“不要说这种话,不要说我付出很多得到很少,能认识你成为朋友就是得到,跟朋友一起工作就是快乐。飞飞,这网站也承载着我的梦想。虽然我决定……离开,但我离开的目的只是为了学到更多东西,飞飞你一定要继续努力,等有天我变得更强大后回来,继续实现我们的梦想。”
“当然,漂漂。”我拿起信封,“我同意你的辞职。”
漂漂看着我,泪光闪闪。
“我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送你的……”
漂漂又连连摇头:“我不需要你送我什么……”
我自顾自地说着:“送你的东西现在依然是一钱不值,但还是请你收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号信封递给她。
漂漂疑惑地接过,抽出里面的文件翻看一眼,脸色一变,错愕地看着我:“叶静飞。”
这是我与她认识以来,她第二次正式叫我名字。
我响亮地应道:“是,朴蓝。”
在长达五年的时间里,漂漂有很多机会离我而去。
在IT业大衰退时,我这样的小网站毫无前途可言,她完全可以抽身离开,但她没有。在我因为哲林的离开而痛不欲生时,是她将我从床上扯起,强迫我吃饭。在四年多的坚持里,我对网站都失去了信心,是漂漂总给我打气,说未来一定是光明的。在商场卷款潜逃,裴永俊被桃子带走而导致我们随时会有诚信危机时,漂漂给我留下一张天没有塌的纸条。在我不得不抵押掉房子,只能住在办公室时,是漂漂陪着我睡行军床陪着我洗冷水澡……
她没有离开我,那么,我也不会放她走的。
我与漂漂隔着桌子凝视着,深深的,就象一辈子都不会看到底一样。阳光穿过窗户照着她手上的股权变更书,那是我刚刚办妥的,将名下的30%红粉伊人网站股份正式赠予漂漂。
“这个网站是我们的梦想。”我缓缓地重复着,“我们的梦想。”
漂漂含着泪重重地点头:“是,我们的梦想。”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说:“漂漂,认识你真好。”
五年多前IT方兴未艾时,我好奇地走进第一届IT展会。
一个女孩子微笑着把一叠资料递到我手里,告诉我申请个人域名的流程。她口齿清晰,笑容动人。虽然我对IT业一窍不通,却也开始向往着她描述的一个网上大同世界。
我忍不住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她微笑着伸手说:“认识一下,我叫朴蓝。”
我连忙伸手与她一握,说:“我叫叶静飞,很高兴认识你。”
是的,朴蓝,很高兴认识你。
漂漂躲回了自己的办公间去感慨,而我也是心情激荡,决定给自己放个假,随着人流在大街上逛着。看着潮水般往来的人群,我想自己始终是幸福的,有这么好的朋友们,她们让我学到了很多。
我一直逛到天黑,直接逛到方屏约我吃饭的地方。我比她早到,在预定的桌子前等着她,想象着她有何种说词?
方屏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时光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看起来跟三年前一样。隔着点距离,她冲我笑着。
我并没有微笑,现在好象渐渐地不习惯微笑。
方屏坐下,打量着我,说:“飞飞,你真变了。”顿了顿,她强调一句:“变多了。”
我拿过菜单,问她点什么菜?
她随便说了几道菜,然后让侍者开支好酒。
“我不想喝酒。”
“为什么?我们这么久没见,喝点酒庆贺一下重聚吧。”
“你认为我会高兴吗?”
“你这种笨蛋,当然不会高兴见到我了,可是你听完我的话,你会想和我喝酒的。”
我淡然地说:“那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方屏想了想,说:“飞飞从哪里说起呢?你对我的误会这么深。”
我皱眉看着她,她的所作所为用误会两字合适吗?
“当年我看到安澜,第一眼就知道你们两个有意思,可是飞飞,安澜合适你吗?如果你跟他上床,他会象遗弃其他女人一样的遗弃你,而留给你的只能是伤心。你永远不懂将性与情分开,可他却是将这两者分得一清二楚的。”
同样的话,安澜也说过,可是我不解方屏为什么提到这件事情?
“还有温森,昨晚我看着你们两个慢慢地亲热起来,可是飞飞,你对他有足够了解吗?在感情上,你太死心眼了,你要找一个同样对你死心样的人才行呀。”
我听明白了,可是觉得不可思议。“方屏,难道你要告诉我,这两次你都是故意的,舍身救我?”
方屏失笑,说:“飞飞,我有这么伟大吗?这两个男人都符合我的三高原则,所以我就抢过来了。凡是我碰过的男人,你都不会去碰的,从大学那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子的。”
没错,大学的时候,我谈嘴皮子恋爱的时候,方屏总喜欢将对方撬走,然后飞掉。有几个男人回头还想与我继续嘴皮子恋爱,被我的不屑给吓跑了。凡是她碰过的男人,我都觉得打着“方屏”的烙印,终生只能以礼相待。
我想起了安澜,嘴里有点发苦。
“还有飞飞,我从来没有勾引过于哲林,尽管你一直不相信我。”以前方屏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我确实也怀疑这话的可信度,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何,我开始相信了。
“那为什么你要害我?”
“是于哲林拜托我的。”
我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提高声音:“你说什么?”
周围几桌的客人全好奇地看着我。
“他说要离开你,你这么爱他,如果他开口说分手,怕你承受不了。所以他要让你以为错在自己身上,那么你就不会那么伤心。”
我拼命地摇头:“你一定是胡说的。”
方屏自顾自地说:“我问他为什么要离开你?他不肯说。然后我问他,是否一定要离开你?他说是,所以我就答应帮他。”
我气的眼泪打转:“你还要再骗我?”
“我没有骗你,你当时对他爱的那么深,如果他主动要求分手,我真的很担心你是否承受下来,所以我才答应帮他的。”方屏着急地说,“而且他还要求我短期内不要告诉你真相。”
我双手掩脸,浑身颤抖,泪水穿过手指缝一滴滴掉在桌子上。
其实我已经相信方屏的话了,在分手之前,哲林已经变得沉默不语了。
我只是不敢相信,这是哲林的意思。这些年来,我憎恶安澜、憎恶方屏,更憎恶我自己酒后失德,让哲林厌恶了我。可是这一切居然是哲林的意思,怎么可以这样子呢?怎么可以呢?
方屏坐过来,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飞飞,请你相信我,于哲林跟我提这样的帮助时,他自己也很难过。我说别人我可以欺骗,但飞飞是我姐妹,我怎么可以欺骗她?他说就是因为知道我跟你要好,所以才请我帮忙,他说这样子对你只有好没有坏。”
我停住抽泣,看着方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屏抹去我眼角的泪,说:“我想,他确实是为你好,飞飞,不管怎么样,他是很在乎你的。”
“真的吗?”
“当然。”方屏答的响亮,可是我知道她一向有睁眼说瞎话的习惯。
我心有愧疚地说:“对不起,方屏,我还一直怨恨你。”
方屏笑了笑,揽住我肩膀,说:“没有关系,谁让我们情同姐妹呢。”然后她忽然变了表情,说:“不过有样东西,你得还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方屏已经站了起来,甩了我一个响亮的巴掌。
餐厅里的客人全被这一巴掌震住了。
我也被打懵了,抚着脸颊,眨巴着眼睛,不明白方屏为何变脸如此快?
方屏甩甩手说:“这巴掌可比你当年那巴掌轻多了,那次我的脸可肿了两天。”
我这才想起,那天在酒吧里,哲林晃了晃脸离开后,我追到酒吧外,只看到汽车尾巴。一下子瘫坐到地上,方屏来扶我,我就是这么给她一个巴掌,十分响亮,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我抚着火辣的脸颊笑了,心头百感交集。
方屏也笑了,将一杯酒递给我,说:“飞飞,现在愿意跟我喝一杯了吗?”
我接过,举杯,正想说什么。
方屏忽地嘘了一声,说:“你现在说不出好的字眼,让我来吧。”她清清嗓子,“为全世界的帅哥都爱我与飞飞,干杯。”
这么恶俗的祝酒词,我真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