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十年》庞伟

28、第 28 章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全身都缠满了绷带，跟一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觉得哪里都疼。妈妈，爸爸和宁阿姨都在，只有幽幽没在。我强忍着疼痛，张开嘴对妈妈说，妈，怎么没看见幽幽呢？你叫她来我有话要问她。妈妈说了一句幽幽在走廊接电话之后就抹着泪出去叫她去了。幽幽进来的时候看见我醒了，她很高兴的样子对着我温柔的笑着，轻声说，若婷，还疼吗？。我勉强的点了点头，因为我只要稍稍的一动就会很疼。我用很低的声音说，幽幽，付雷去拦截紫莹的货，你不会不知道吧，该不会是……？。听了我这话，幽幽的笑容变得有一丝凝固和生硬，她看我眼睛的那种眼神给人的感觉很伤，很疼。她小声的对我说，对不起，若婷，时间和地点都是我给付雷说的，因为他是你的丈夫，我以为告诉他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后来当我发现付雷的动机不单纯的时候我就立刻通知了你和亚可呀，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能原谅我吗？。看着幽幽那种哀婉和无助的眼神，我的心很疼，过去了的事，我也不想再去责备是谁的失误。因为那种铺满血泪的青春，当我有丝毫的触及就会有深刻的疼痛。我闭上眼睛，不敢看幽幽那种满是深刻的疼痛的眼神，只是两行清泪麻木的流了出来。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病房来了一个医生，把爸爸叫出去了。他们在病房外的谈话时刻意的把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安静，我还是听清了两句，也就是那两句，让我今生来了一个斗转星移的巨变。那个医生对爸爸说，若董事，您女儿的腿伤势实在太重了，您一直坚持要我们保住她的腿，但是您已经用了好几百万了，我们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如果再不截肢的话后果可能会更严重……。医生说完这话的时候，走廊立刻乱成一锅粥，妈妈和宁阿姨还有幽幽一起冲了出去。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刚从重症出来不到一天，现在又被气得吐血，进了抢救室。

　　出了抢救室，爸爸的生命仅仅只延续了一天半。几十个小时的时间很短，但它足以改变很多事，足以让一个躺在急救台上的人过渡到停尸台。爸爸死的时候，我未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得知爸爸的死讯，我只是躺在床上不停的哭，我知道爸爸的病房只和我的病房仅一墙相隔，但是我却没有能力过去，一点也不能动弹，就好象被人绑在床上的一样。

　　爸爸火化的那天，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望着天花板，不想哭，因为哭不出。

　　妈妈参加完葬礼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妈妈的头发仿佛一夜之间白了一半。半个月之前还乌黑的头发，如今已是花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紫莹以前总爱说人的生命太软弱，经不起命运的任何一个心血来潮。以前我对这句话一直表示反对，因为我认为人的主观能动性是不可忽视的力量。但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这话不但没错，反而挺像真理。因为人真的是太软弱和渺小，经不起老天无意的玩笑。

　　妈妈坐在我的床边，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感，用轻得让我心碎的声音对我说，婷婷，妈妈想给你说个事儿……，就是，就是……。迟疑了许久，妈妈始终还是不忍说出口，忍不住的泪流满面。我强迫自己微笑着看着妈妈，我说，妈妈，别难过，不就是要截肢吗？只要还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是您的女儿。说完这话的时候，我很艰难的把头别到了一边，然后很伤心很伤心的哭了。妈妈听了这话，抓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脸上，哭得悲痛欲绝。

　　手术做的很顺利，当我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以接受任何现实的心里准备时，看见自己身体的那一刹那，我还是忍不住惊叫了起来。我完全不敢相信这个是我的身体，下半身空荡荡的。当我彻底清醒的时候，我才明白我被截去了双腿。从此我只是一个注定要和轮椅相伴一生的废人，废人！。那一刻我恨不得从医院的楼上直接跳下去，但是我却发现，我此刻连自杀的能力也没有，没有了腿，怎么跳？！。“怎么跳？！”“怎么跳！？”我一遍一遍的问自己，那时我才想起，原来世界上还真有痛不欲生这个词。虽然我万念俱灰，失去了生的意义。但是我始终不敢表露出我的痛苦和软弱，因为我还有一个看见我这样比我还要痛苦的妈妈。我没有资格让她再痛苦，这几天我哭够了，妈妈也痛苦够了。

　　…… ……

　　我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出院那天天气特好，阳光依旧穿过茂密的树叶枝丫很细碎的散落在地面，晴空万里，天蓝如玉。

　　出院的时候，医生塞给了我一封信，他说是我爸爸在生命最后的几小时请他写给我的，让他在我出院的时候交给我，爸爸念，他代笔。信不长，但是内容足以让我再次眩晕。信的内容是：“婷婷，爸爸现在连执笔的力气都没有了，虽然你要被截肢，但是爸爸也希望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在爸爸离开你之前，有些事情必须给你交代清楚。付雷逃出国了，所以上次我在银行替付雷贷的那一千万需要还。另外，爸爸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一定要让你知道的，宁阿姨是爸爸在认识你妈妈之前的妻子，当时因为年轻气盛，和宁阿姨之间产生了很严重误会，所以爸爸把她赶出了家门。然后才认识了你妈妈。然而我却不知道当年宁阿姨被我赶出家的时候已经有了我的孩子，也就是后来的幽幽。因为幽幽从小就“没有”爸爸，所以她跟着母亲姓宁，叫宁幽幽。而这一切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如果宁静诗（宁阿姨）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也许我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女儿，你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因为这些年我欠了她们两母子太多太多，所以我死后的遗产百分之八十是分给她们的。你不会怪爸爸偏心吧？对不起，这些年来……。

　　这是什么跟什么？！这也许就是命运。幽幽从曾经的陌生人，变成了我的好朋友，然后再变成了我的干妹妹，最后居然变成了我同父异母的亲姐姐！。这一切都让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也许造化弄人就是如此的吧。看了爸爸留给我的信，我无语，只是很深的沉默。最近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是我可以接受的，但是我都承受住了，这件事和那些事比起来轻松多了。我想，时间一久，就会慢慢学会接受吧，然后再渐渐学会习惯。如此一想，也就坦然了。

　　妈妈问我信里面写的什么，我把信纸轻揉成了团，笑笑说，没什么，只是让我好好活着，天天向上！。

　　我坐在轮椅上，妈妈推着我沿途散步的回到了家。回到家时，家里的灰尘早已布满了每一个角落。妈妈把我安置好之后，就去打扫卫生去了。我突然想起付雷送我的那些种在阳台上的各种颜色的花，我已经隔了好久没有给它们浇水剪叶了。当我摇着轮椅来到阳台的时候，满眼看去的尽是被风刮后剩下的残枝败叶，唯一剩下的一朵花，都已经不再拥有完整的花瓣了。那些逝去的花朵就这样随意的而凌乱的躺在它的周围，唯有它，残枝怒放！。看着它难免会和自己联系起来，看着它如此的坚定，难免会让我再次泪水扑面。

　　当妈妈发现我不在客厅而到阳台上了找我的时候，我背对着她，问，妈，您现在知道紫莹怎么样了吗？。我说完这话的时候，妈妈没有出声。隔了好一会儿妈妈才呜咽着对我说，婷婷，那天你从紫莹藏身的地方出来之后，因为你心情不好，紫莹怕你出事所以就让尹振雄一路跟着你。当你出车祸的时候，尹振雄刚到，他把你从血泊之中抱起之后往医院一路狂奔。他把你送到医院通知了我们之后刚准备离开就被抓了。紫莹见尹振雄去了很久都没有回去，知道他是出事了，所以自己也去投案自首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妈妈突然没了声音。我转过头去的时候，妈妈也刚好转头，我知道她是不愿让我看见她流泪。

　　我不敢想象紫莹被抓之后会是怎样一个结果。顿了顿之后，我还是强忍着泪水小声的问，妈，那紫莹和振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妈妈轻轻抚着我的肩膀，说，放心吧，冷皓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帮他们，加上紫莹有自首情节，所以罪不至死。但是一审下来，紫莹还是被判了十年监禁。尹振雄因为没有参加那天的交易，事先也不知道，但是因为他救走了紫莹，所以也被判了三年监禁。紫莹是被冷皓亲手送进监狱的，紫莹进监狱服刑的那天，她的外公站在监狱的门口死死的盯着紫莹，老泪纵横的一声声呼唤着紫莹的名字，紫莹看见她外公站在监狱的门口，扑通一下双脚跪在了地上。看了那个场面真的让人痛心疾首。

　　听着这个结果，虽然比我想象中的结果好很多，但是听着“十年监禁”我还是哭了，十年啊！十年之后紫莹会变得怎样？！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敢去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