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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痴心妄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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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将近晌午,越前才慢悠悠起了床。想来幸村是又有事了。这会洗漱完毕也未见他出现。他立于门前犹豫片刻,才推开出去。
门外佳人已久候,见越前精神饱满出来,不觉喜上眉梢,“公子!”
越前佯问:“找我有事?”
知香子上前,眉心敛忧,“公子,前日你晕倒了,知香子吓得魂不着体,现在身体可好了?”
越前点点头,“已无大碍。”
“哥哥说公子身患旧疾,我爹识得关中名医,我去求爹请来吧。”
越前摆手,“我已经没事了。”
旧疾?越前暗自冷笑,“令兄安在?”
“哥哥昨日出去后就没回来。爹也正找他呢。”
忽听外头喧闹不止,越前心下一凉,怕是真的出事了。
“外头有事,我先行去看看。”
话说着,人已出了厢苑。
匆匆赶到大厅,只见幸村手持折扇坐在正位上面露愠色,赤泽吉朗被双手后擎押跪在堂前。越前默默吐气,走进厅中。
“精市,怎么了?”
幸村见越前出来,顿时愠有所缓,“今晨在济州起反了。”
“主公,主公明察,小儿吉朗为人忠厚怎会造反呢。他也没这本事啊。”
幸村冷哼一声,“若非血玉早已被我换回。恐怕他已率领立海麾下百万军队攻进立海城了。”
“什么?”
“精市,血玉怎么了?”
幸村弓身从越前腰间取下血玉,“你对人少有防备,血玉前日已被他掉包了。我发现后把它换回来。不想让你担心,故没告诉你。”
“将这血玉赠与你,原是望能便于你行走江湖。这血玉是我的身份象征,此玉一出,即代表我。立海上下待持玉者如待我。但它同时也是一张最高军令,我立海麾下数百万众,见令如见人。军令下达,不得违抗。”
越前此刻已惊得杵在原地,怪不得他们见到血玉都大惊失色,怪不得说幸村视他极重。把最高军令交给他,就是将整个立海交给他了呀!
“我……”
“龙马,我不希望你有压力,才没相告详情,若你知道血玉的意义,定不肯收下。血玉在我这只是一个象征,没有血玉我也一样能号令立海诸众,立据南郡。但血玉在你身,却可让你遍行天下,畅通无阻。”
越前垂首低喃:“你可想过这种情况?”
幸村面色一僵,陷入沉默,良久才轻道:“是我情切了。”
越前掩下眸子,转身背对他,“你可记得我说过的话,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若有天真不幸为之。越前龙马定远离中土,此生再不会见你。”
他背对着幸村的身子微微颤抖,但其言语却坚定无丝毫动摇。
幸村心头一颤,掌心沁出细汗,瞧着那纤瘦的后背发怔,不觉点了点头,“谨记于心。”
“哥,你怎么了?”知香子匆匆忙忙赶到大厅时,看见兄长被捆押跪在地上,顿时神色慌乱,上前跪在他身边急切地问。
见赤泽吉朗别开头不语,她又想去解开绳索,不料却被押解的侍卫推倒在地。
“公子,哥哥犯了什么事?”她转过头来,一双美目盈满惊慌。
“他,勾结平司朝廷起兵造反。”
知香子瞬时觉得天旋地转,“怎么会,哥哥一向忠厚老实,对主公对立海绝无二心,怎么会造反呢?”
越前瞧着赤泽吉朗灰淡的眼睛,心中不免苦涩,“赤泽,你接近我,为了什么?”
赤泽吉朗抬言注视着他,继而转向幸村处,渐渐眼露嘲讽,却也不作声。
“我记得你在火舞晚宴那晚,邀我共舞,但其实,你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幸村吧。”
赤泽惊愕抬起头,“你……知道?”
“你对我是真情或假意,怎可能不知道。”越前淡淡勾起笑意,“交作辞令,可辩人真伪。”
“哥,你,你……”知香子惊得无以言语。
“吉朗,难道你对主公……你怎这般糊涂,”赤泽一郎气得面色青白,浑身抖动,“你竟干出这等事来。你怎可对主公有非分之想,何况你根本就是……就是男人啊。”
“男人又怎样,爹,这世界没规定男人不可以爱上男人。”赤泽吉朗忽地大声斥吼,与之前一直憨厚耿直的形象相去甚远,“你强迫知香子去接近主公,要她迷惑主公,有朝一日登上主母之位不也一样心存妄想吗?更何况知香子根本就不想嫁给他。她从见到他之后就已经不听你摆布了。”赤泽指着越前,双眼激动发红,胸脯剧烈起伏。
“你说什么?”
“知香子爱的人是越前。”
“知香子……”赤泽一郎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女儿。
知香子双膝顿时一软,跌跪在地,“爹,知香子……不想当立海主母,之前您要我接近主公,我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可自从见了越前公子,与他相处后,知香子已无法听从爹的安排。”
“你们这不孝儿女。”“啪啪”两声巴掌,狠狠甩在赤泽兄妹脸上,顿时各自浮肿起来。
赤泽一郎扑通跪下,“主公,赤泽一郎管教不严,儿女不孝,让主公蒙辱,万望主公恕罪。”
幸村冷冷一哼,不作言语。
越前注视着一直不出声的赤泽,又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弱点?是谁让你下的毒?”
赤泽吉朗睨了他一眼,那如子夜般的眼睛蓄满憎恨,竟使他顿觉咽喉被扼住一般,难以呼吸。
越前沉住气,再问:“你是幽冥宫人?”
赤泽吉朗身形一顿,似有惊异,但还是不肯作声。
“他不是。”幸村忽道。
“你怎知道?”
“他虽非幽冥宫人,但他后面那个人,却与幽冥宫有千丝万缕之缘。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幸村紫目迸出寒色,投射到赤泽身上,如冰剑穿心,令他浑身有如被冰固封一般。
“来维克里之前,就有告朝廷正蓄意窃取立海内部机密。想必此任务当归丞相佐伯康元莫属了。近半年来,立海密驻平司境内的驻点陆续被从内部入侵,其中被窃取情报,均由你协助操作。我与越前来到维克里,不久你便接到新任务,找到我的弱点。没错吧?”
赤泽吉朗跪地双膝隐见颤抖,垂下的脸被额前长发所遮,瞧不清他的表情。
“吉朗,主公说的是真的吗?你,你为朝廷办事,要谋害主公?”
得不到回答的赤泽一郎眼神忽地涣散,往后跌坐在地,面目惨淡。
“公子,哥哥一定是被人骗的。”知香子上前拉住越前的衣服下摆,双眼蓄泪楚楚可怜。
越前回头面向幸村,“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你?”
“他背叛立海,蓄意谋反,欲将我与立海置于死地。若说是为了我,岂非可笑之至。”
越前微微垂首,道:“他是想斩断你的护翼吧。”
幸村冷哼一声,讽意十足,“就凭你?你未免自视太高了。我纵横立海十三年,若这么容易被你斩下护翼,岂不让人耻笑。你从头至尾一举一动,我均了若指掌,你真以为我耳目闭塞如斯?三年前我救下你父亲让维克里并入立海,你对我的妄想,我只当你年少无知,不加追究。不想三年来你处心积虑竟想我屈服于你。”幸村脸上显现冰冷笑意,“对立海百害无一利的你,留作何用!”
知香子冰冷的身体忽地剧烈颤抖,身子朝前一扑,前额撞到地上。霎时鲜血汩汩,“主公,主公饶命!哥哥被情感蒙蔽,并不是有心加害主公,求主公饶他不死!知香子……愿以抵命。”她不断地用染满鲜血的额头磕地,撞击声不绝于耳,“主公,求您不要杀哥哥!”声嘶力竭,那娇美的容颜已然失色,那清澈的眼眸蓄满悲痛。
越前心神微恍,握紧的手心,冰凉冰凉,摊开来,腊月寒风瞬时将冰凉冻结。浅金色的瞳孔慢慢涣散,那磕撞的声音在耳边尖叫升腾。
他感觉到胸口的粘腻,铸满铁锈的锁链将跃动的心狠狠捆缚,刹那间夺走他的呼吸。
“精市,”咽喉处似被什么卡住,声音变了调。
他无措失神的样子一刻也没离开过幸村的眼睛。
“龙马,你太善良了!”
“我不想再看见死人。”他的身体在颤抖,望着知香子血肉模糊的额头默默闭上眼。
“知香子……”赤泽吉朗猛力挣开压制着他的人,接住摇摇欲坠的知香子,“你怎么这么傻?”
“哥,爹不能没有你。”
赤泽吉朗失神地望着那张苍白温柔的脸,是啊,那个男人,他的父亲不能没有他。赤泽低低吃笑,一直都把他们兄妹当作筹码。当然不能失去他,在那个人眼里,他比知香子有价值的多,赤泽撇过脸看着一直跪在后头丝毫没有动静的人,呵,知香子的命能换回他的,当然是不错了,是吧?
越前探手入怀摸出红色丹丸,上前递给赤泽,“给她服下,她流太多血了。”又将知香子腰间的罗帕取下将她额前的伤口包扎起来,一直到做完这些事,赤泽吉朗的目光都没有离开他。
“为什么?”
“她没有错。”
“那我呢?”
“你错了,但罪不致死!”
赤泽吉朗灰淡的眼睛蓦地浮起涟漪,神色也开始恍惚。
越前站起身重新回到幸村身边。
“那天我确实是想让你就那样毒发的。”赤泽垂下头去,“但是那个人要我立即给你解毒,呵,明明就是他告诉我你的弱点,到头来却又让我救你,我不甘心……”
越前霎时惊愕,“那个人是谁?”
赤泽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丞相大人让我听命于他。他一直都带着面具。而且每次都只出现一瞬时就消失了。”
“那他为什么让你下毒害我?”
“不知道。上头的事,我只照办而已。我骗知香子去请你来,找机会向你表明心意,然后我就在茶里下了毒。”
“哥,你……你下毒?”知香子方醒来听到这骇闻,又是惊得揪住他的手,“哥,你说会帮我,是骗我的吗?你是想毒害越前公子?”
赤泽别过头去,“对不起,知香子!”
“为什么?越前公子是好人,你为什么……”
“我起初并没有要害他,我的任务只是找到主公的弱点。看到越前拿着主公的血玉,我虽不愿承认,但也暗中做了猜测,所以,我才让你带越前上兰悉山,然后带主公去那里,当时主公的表现……已经证实了,越前……就是他的弱点。”他默默合上眼,“一直以来都利用你对我的信任,还有你对越前的感情,知香子,我不配当你的哥哥。”
知香子顿时捂嘴痛哭,“我……我没有怪你利用我。但我恨你这么作贱自己。呜……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也爱着主公吗?为什么还要替别人找出他的弱点,为什么要带兵造反?”
赤泽默默低头,不发一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无情无欲的人才会无所牵挂。弱点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只要不变成负担。”越前忽然悠悠道。
赤泽猛地抬头,迎上越前专注的眼睛,良久,眼底闪过复杂,“一旦弱点被他人掌握,万劫不复。”
“攻击对手软肋,乃人之常情,因不愿被人挟制而成无情无欲的人,莫不悲?”
“哼,他朝你被人用以要挟主公,再说不晚。”
“他朝之事,多有变数,何苦杞人忧天。”越前淡淡回道。
二人相视良久,赤泽忽地撇开脸,“你明知我会毒害你,为何还要来?”
“我不知。”
“我之前在吃饭时下过毒,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
“既然如此,为何对我没有戒心?”
越前忽然就笑了,“我并不是对你没有戒心,我是对赤泽小姐没有戒心,知她为你利用,仍执意前往赴约,是想知道他要在我身上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结论?”
“虽然还不清楚,但我也开始心中有数了,他让你下了两次毒,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百毒不侵,惟惧蛇毒。命你下毒后又为我解毒,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要我死。那个人,一而再地派人杀我,却每每在最后一刻收手,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要杀我,而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一些他想要的东西而已。”
“龙马,他想要什么?”幸村忽地转身来问。
“不清楚,但一直以来都策划着一些事,引我去做。让伊武深司来杀我,却在最后逃走了,他受的伤明明远轻于我,根本没有必要逃。应该是那个人吩咐他适可而止吧。”
幸村眉眼微微凛起,道:“幽冥宫与朝廷勾结,你以后万时要小心。朝廷针对的是我,幽冥宫要的是你。”
“他已经开始了解,甚至熟知我的性情和作风,与我周旋之时时常利用这一点,让我不得不顺着他铺好的路走下去。”越前望着厅外晴空,淡淡说着,“他倒是对自己的洞察力和判断力极其自信。”
“莫非他一直在近处观察着你?”
越前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倘若他轻功内力、智慧修为在你我之上的话。”经过这么多事,越前心中虽没什么底,却也心知自己远远不及那人。对他所做的一切,也多了欲探知解开的决心。
厅外匆匆进来一人,“禀主公,柳生右使急件!”
“传!”
接过急件来看,幸村脸色渐变阴沉,浑身散发的寒气逼人,“不自量力!”
“怎么了?”
“南朔边境,耶钐扰侵,哼,不自量力!凭他耶钐巴掌小国亦妄想犯我立海南朔,我看是平司在背后撑腰吧。”他冷瞥了一眼信件,“想让我背后受敌,两边受制?”
越前接过急件仔细浏览一遍,“你要回立海?”
“柳生在信中并没有求援,有他和莲二在不必担忧。你我明日起程赴西域,冰城恐怕也开始不安宁了。”
“那他们呢?”
幸村微微眯眼,冷扫过跪在地上三人,道:“赤泽一郎教子无方,使女迷惑主上,现撤族长之职,由其女赤泽知香子继任,赤泽吉朗勾结朝廷,偷盗军令,意欲谋反,论罪当诛。念事态严重,即日押送回立海,交由刑司着处查办,按律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