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血雨腥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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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览仁的这句话无疑像是一道闷雷，在众人的心底轰然炸开。
偌大的地方，鸦雀无声。
短暂的平静下面，藏匿着汹涌的波涛。
堂堂大玖朝的王太后春飞雪竟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企图弑君的逆臣郭览仁挟持，谁还敢再往前迈一步？将士们只得同时齐齐回头看向玖阙天，等待他的定夺。
此刻，玖阙天泥雕石塑一般立在拜月台上，双足宛若生根入地，挪不开步子。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凝住幽蓝的火芒，似寒冰封隔开内心与外界的全部联系。临近午时，正是暑气蒸人的时候，突起一阵风，将灼人的热浪兜卷而起，又排山倒海地倾吐在大地上。一时间，拜月台及校场四周的战帜旌旗渐次展开，扑楞楞飘舞在空中。玖阙天金盔上的红缨随风微微颤抖，灿烂的光影潮水般将他一分一寸地吞没。他站在大玖王朝最高的台楼上，他的脚下都是他的臣子奴仆，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掌控在他的手中。然而，挺拔的身影却在此时此刻第一次有了孤冷凄清的模样。
往事如稀薄的烟雾缓缓弥蒙了他清明的眸子，瞬时的窅暗之后，他似乎看见了幼时的自己扯住母后的裙摆，娇憨地伸手讨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那时的母后颜色娇艳如春风中含笑的桃花，哪里像现在这般早生华发，眼角已被岁月篆刻上了清晰的细细痕纹。
他从小到大，每当经受困厄凶险之时，母后无一不是将他死死护在身后，独自涉险解难来帮他，甚至不惜顶撞父王。自父王薨了以后，面对种种质疑诋毁，诽言流语，都被母后一并承担了下来。什么叫做铁血冷心？什么叫做强硬凶虐？一个寡妇与一个稚儿能够像今时今日这般稳稳握住天下至关重要的权力，保有性命，必须抛弃妇人之仁，用狠暴与权谋打造成铜墙铁壁的保护壳。
对他来说，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成为载入史册流芳万古的贤君。
然而对于唯一爱他的母后来说，此生仅有的心愿只剩下自己心爱的儿子能够平平安安。
当母后的安危与大玖君王的尊严产生冲突，同时摆在自己的面前，只能两者选择其一的时候，他该如何是好？
也许，这是他这辈子所能遇到的最难作答的题目了。
然而，玖阙天来不及细想，也没有时间细想，面色冷然地横剑道：“杀！”
一个字，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
为了母后，他可以舍弃这被无数人觊觎的王位或是作为人一生只有一次的生命。
但，他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为了母后而当众践踏自己身为君王的尊严。
如今，他站在拜月台这个位子上，他所代表的已不再是他。他的尊严便是大玖历代君王的尊严，便是赋予了保有列祖列宗尊严的使命。
身不由己呵，当真是身不由己！
仰头望天，似是将那满目的日色看得极深。
仿佛梦已定格在了多少年前，那时他还小，母后曾对他说过：“做一个大王，尤其是有道明君，你要做到百年孤独，甚至万年孤独！”
他也曾无论怎样，就是猜想不透：“称孤道寡究竟为了什么？”
母后告诉他：“说得好听是为了天下，说得难听是为了玖族，而母后自私地希望为你自己！”
倏地，一束光斑挣扎着窜入了他的眼中，结成折射出七彩光芒的珠子，从他的眼角悄然滚落。
耳畔似乎响起了姜如画背叛他的那个夜晚，母后对他说的话，她用一贯轻描淡写的声音说：“你狠不下心肠，无妨。哀家来做便是！”
“母后……”玖阙天用他人听不见的音量，喃喃地自言自语，“这次，让孩儿来做一次坏人……”
“杀！”在场得令的将士，口中齐喊，惊天震地。声势浩大地让远处栖息在御花园树林里的鸟儿们成群结伴惊飞起来。
数不清的枪戟同时向前扎戳在了郭览仁的血肉身躯上。
不甘心的郭览仁瞪圆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他到死都难以置信，离权力的巅峰只差小小的一步，就这一步竟要他用生命来陪葬。
究竟是谁在坏他的好事？
临终前，他红到几欲滴血的眼睛在若干武举科考人员之中搜寻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停留在了邪离的脸上。剑眉朗目，类似于零国最后一任君王的模样。这个认知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剖开了郭览仁还在苟延残喘的心脏。
原来，零氏还未族灭！
原来，是零氏后人毁了他的全盘计划！
千算万算，为什么没有算到这一步？
难道真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
不相信！不相信！
既然必须如此，那么便一起沉沦吧，沉沦在地狱的边缘。
郭览仁使出全身最后一点力气，费劲地抬起暴起青筋的手，指向邪离。
他要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个救了玖阙天性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零氏的后人。
那个九龙至尊的位子，他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只是，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又一把银枪扎入了他的胸口，张开口只能惯性地吐出一口血沫子。紧接着胸口的银枪一抖，被人拔出，又再次扎入，他四肢抽搐起来，终是没能忍住最后一口气，含恨而去。
猩红的血雨自破碎的襕衫内不停地喷洒而出，呛鼻的腥气充斥在在场每一个人的鼻端，令人作呕。
迎着血雨腥风，玖阙天手腕一转，收剑回鞘。疾步迈下拜月台，边下边传口谕：“武场科举暂时停止，它日另行通知，千牛卫随寡人入宫剿灭郭氏余党。”
急急跟随在玖阙天身后的句总管也赶快照例把口谕传了下去，在太监们迭起的通传声音中，玖阙天已下完拜月台的台阶准备往后宫走去，忽然又像忆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向站在一群武举科考人员之中气势凛然十足的邪离。
“是你救了寡人的命？”玖阙天犀利的眼神扫射过来，只一眼，竟看出邪离骨子里极力隐匿的超尘拔俗。
这样桀骜不羁的人如不能为己用，便是祸害。
邪离放下手中的弓箭，咬牙撩战裙跪倒：“草民邪离，恭请圣安。”
如果现在仍旧是南北划江而立的话，他将是名尊贵无比的太子。除了祖宗牌位以外，只跪父王母后，哪里会像今日这般，跪在仇人之子面前，甘受此屈辱？
“邪离？你就是在刚刚马下射箭比赛的时候十发九中的那个邪离？”听到之前在折子上看到的名字，玖阙天点了点头，不由得赞道，“果然好箭法！”
“草民愧不敢当。”邪离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低贱，不仅受辱于人前，国仇家恨不能报，甚至还要自称自己为‘草民’。
昔日韩信受的胯下之辱，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眼看时间已经不等人了，春飞雪的安危情况还未能得知，现在不是收复人才的时候，玖阙天匆匆道：“起身，随寡人一同入宫。”
“是，大王。”邪离起身，领旨快步跟上千牛卫的队伍，随行入宫。
在在场科考人员的艳羡中，邪离终于等来了可以堂堂正正地迈入玖朝王宫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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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血雨腥风（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