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深入后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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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玖阙天醒来，天光已濛濛大亮。他侧头，看到柒颜熟睡在自己的臂弯里，娇俏嫣红的脸庞妩媚中透着可爱。忍不住，玖阙天俯下身子轻啄了一下她的额角，替她细细掖好被角，这才起身洗漱更衣。临走前，他嘱咐句总管：“你让亦婕妤多睡一会儿，莫要叫她。”说罢，便上朝去了。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柒颜才醒转过来，第一个反应便是身子酸痛难当。想要起身，起了几次，未及一半身子就重重地倒下，愣是没有起来。这时，站在门边静候柒颜起床的句总管听到床榻上有动静，忙来到床榻边，隔着重重的红幔问道：“亦婕妤要起床吗？”
“恩。”应了一声，柒颜的脸马上就红了。自己刚刚一点动静，句总管都知道，更何况昨晚那样激烈地……天知道她的内心此刻有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啊。
“那么，奴才去唤宫女前来侍候婕妤起身。”句总管退了几步，朝外殿喊道，“亦婕妤洗漱。”
听到吩咐，有宫女悄然无声地端来鎏金的洗漱用具。
柒颜用手抓住床沿，使劲支撑身子，起了床。没留神，嫣红的龙凤锦被水样一荡，滑下了她的身子，泄漏一片旖旎的春光。她的脸像熟透的苹果，红得很彻底，忙把被子向上一拉，遮掩住了大片雪肤。向外蹭蹭，勉强斜倚在床头，任由宫女为她擦洗。
洗漱完毕，宫女又捧来几件裙衫由她选择。
有胭脂红锦缎的对襟半臂，也有赫赤衲纱的套头半臂。各式各样的红，都是极尽华丽的衣衫，没有一件能够入得了柒颜的眼。
“只有这几件吗？没有素淡点儿的裙裳吗？”柒颜眉端一凝，问捧衣衫的宫女。
“回禀婕妤，今天是您恩宠后的第一天，按宫规，只能择红衣。”宫女敛眉低头，并不看她。谦恭中似乎透着强硬，弦外有音，这是宫规，就算你是婕妤也要遵守。
柒颜只得挑了一件颜色相对稍稍清淡一些的湘妃色蝴蝶纹翻领半臂。宫女服侍她穿好半臂，搀扶她起身，坐至梳妆台前，问道：“婕妤要梳什么发髻？”
一句话把柒颜问得无言以对。
她还不到及笄的年龄，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脑后束发，哪里知道什么样式的发髻？忽然想到自己的母亲在世时，常常喜欢梳流云髻，便随口道：“流云髻。”
“回禀婕妤，流云髻在宫内并不流行。”宫女又说，语气平平，但谁又能说这的平平语气后没有暗藏讥讽呢？
“那，你说怎样？”除了窘迫之外，柒颜火气也上来了。你让我选，选完又说不流行，你是什么？不过是名宫女罢了，张狂什么？！
“还是婕妤选吧，奴婢不敢逾距。”宫女依旧敛眉不去看她，话语还是平平。
这话一扔，无疑于有如一颗小石子激起柒颜心中千层浪。看她年纪小，又没有显赫的背景家世，连一个宫女都骑到了她的脑袋上，这日后在宫里还怎么生活下去？总要想个办法敲山震虎才是。她瞥眼看到了句总管，计上心头，唇角微微上翘，唤道：“句总管，你过来一下。”
“婕妤，您怎么了？”句总管过来，躬身问道。站在他身边的宫女看他对柒颜如此谦恭，不由得变了脸色。
“这个奴才让我自己选个发髻，我说要她梳流云髻，她竟拿宫中不时兴，这样可笑的话来搪塞我。句总管，不听主子话的奴才就是你派来服侍我的人吗？”柒颜架子端了出来，收起了笑颜，冷着一张脸，问道。
“启禀亦婕妤，是奴才管教无方，请婕妤息怒，奴才自会妥善处理。”句总管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全然不顾身边瘫软在地的那名宫女。
“请婕妤恕罪，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婕妤大人大量，就饶恕奴婢这一次吧。”宫女哭花了一张脸，抱住柒颜的双膝苦苦哀求。
柒颜并不领情，侧身把腿收走，淡淡一笑：“句总管知道怎么处理就好。”
“是！”句总管转身走到内殿门口，吩咐外面，“把那名宫女架下去，贬至浣衣局。”
贬至浣衣局，实质就是被贬到了宫中永无天日的地狱，那里一天到晚数不清的活计，从早做到晚。无论冬夏，手一直要泡在水里，不停地洗，不停地洗……
“婕妤，求求您，不要啊！不要啊！”宫女被人架着，边走边喊，声音凄厉，直至远去仍消散不去。
柒颜铁硬起一颗曾经柔软的心，不去理会。她看惯了父亲那些后房，深知在宫中，人只要一旦得罪了，便要做到彻底，不能软下心肠，否则就给了别人反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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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颜到底还是梳了流云髻，以一枚镂空穿枝菊花纹的金钗绾住，又配以双鸟银篦一对，颇为简洁，稍许中和了衣裙的艳丽。
待她收拾停当以后，句总管引她前去春华宫给春飞雪敬茶。
一路上，柒颜忐忑不安，犹豫了几次，还是开口问走在前面的句总管：“太后娘娘会凶我吗？”
“如果你做得好，为何要凶你？”句总管一身青衣无声地走在前面像是一只泊在水边凝神静气的鹤。柒颜总是能够在他的身上看到乌云的影子，似乎他有着其他内侍所没有的故事。
“昨天晚上，她突然就……”说到这里，柒颜停了下来，再也说不下去了，仿佛记忆的一瞬还停留在昨天晚上的那场对话里。
……
春飞雪用扇面的一端挑起柒颜的下颌，凌厉的凤眸里一望无际，尽是冰寒：“都说玩物像主人，哀家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说罢，冷冷一笑，阖拢扇子，掷在柒颜的面前，“你今后好生服侍大王吧！”
……
“那是因为大王为了你坏了规矩。太后眼里只有权力和她的儿子。”句总管顿住身形，环顾左右，俯下身子，压低声音在耳边说道。
“那我……”这样一说，柒颜的手心里已是一片湿凉，困难地吞了口口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其实，只要做好你自己，好好对待大王，太后那边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句总管直起腰板，继续走在前面引路道。
很快，春华宫就到了。
句总管通禀之后，柒颜磨蹭在原地，不敢进去。被句总管连请几次，这才一步步地往春华宫内挪去。
柒颜在春飞雪的面前行过大礼，等待春飞雪开口说话。时间仿佛过得很漫长，难捱到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你，起来吧。”春飞雪坐在蔷薇花样梨木案几旁漫不经心地说道。
“谢太后娘娘！”柒颜站起身，暗自一捏手心，才发觉整个手掌都转成了冰冷。
“这身妆扮倒是喜庆。”春飞雪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胶在了柒颜的身上，眸里有东西在静静泛光，柒颜刚想要仔细琢磨，竟发现那黑洞洞的两潭冰水深不可测，“赐座给亦婕妤。”
“谢太后娘娘赐座。”柒颜刚坐稳身子，就看见春飞雪身旁的桌几上面，整整齐齐码了一排各式各样的扇子：泥金的月圆象牙柄绢宫扇、瓷青湖色的腰圆洋漆柄团扇、素面的六角形梅烙柄罗扇、象牙细拉花折扇、香木五彩袖珍扇、玉雕镂空扇……但凡此类，不胜枚举。
春飞雪看到柒颜去瞧那些把扇子，微微一笑，融化了稍许的冰封：“知道你喜欢扇子，哀家特意备了些精品，你去挑挑看，喜欢哪些只管说，哀家统统送给你。”
“太后娘娘，臣妾……”柒颜慌忙跪倒，咬住下唇，揣测不出春飞雪的用意，不知该说些什么。到底是难为年仅十二岁的她了，谁让和她对话的春飞雪已经纵横宫闱二十多年，就算十个她捆绑起来，也架不住春飞雪腹中的城府。
“怎么，嫌哀家没有送你金银绫罗那些个东西？”春飞雪的声音又恢复了往常那般的淡冷。
“不是，太后明鉴，只是这些扇子个个都很喜人，臣妾不知道该选哪几把。”柒颜被逼到墙角之时，忽然灵机一动，随口说了出来。
“那就好，既然觉得个个都喜人，不如你都收着吧。等一会儿，哀家派人将它们送到芙蓉苑去。”春飞雪脸上又浮现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起来吧。”
柒颜起身时，额头的汗已布了一层，哪里还敢耽搁，马上说道：“太后娘娘，臣妾给您敬茶。”
春飞雪对站在她身旁的女官总管水子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水子机灵地将手中捧着的茶盏递给了柒颜。
柒颜接过细瓷青花描金的茶盏跪在春飞雪的面前，双手将其举过头顶，说道：“祝太后娘娘福寿无疆。”
“恩。”春飞雪身子前倾，探出一双堪比少女的玉手接过柒颜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便放在了桌上，“昨晚服侍大王想必你也累了，回去吧。”
从春华宫内走出来，可能是刚才跪得太急了，柒颜除了原本的腰酸背痛之外，双膝也隐隐作痛，走路不免有些蹒跚。这一切都看在句总管的眼里，他吩咐内侍抬来一乘步辇，杏红的锦帘上，五彩的璎珞垂坠其间。
“婕妤，这乘步辇是分配给您的。后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日后出行乘坐，以免太累。”句总管边搀扶柒颜上步辇，边说道。他对柒颜的用心周到让手下的内侍们无比惊异。
柒颜坐上步辇，看外面景色连绵似锦，内心渐渐放松了下来，问道：“句总管，等下我要去哪里？”
“去竹清苑，拜见竹妃娘娘。”句总管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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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春华宫到竹清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当句总管搀扶柒颜下步辇的时候，柒颜觉得自己像是踩在厚重的棉花上一样，轻飘飘地。一个没留神，差点被披帛绊倒在地上。
“婕妤小心!”句总管眼疾手快，上前搀扶住柒颜，又不动声色地退开。
“嗤！”竹清苑外等候的宫女以袖掩唇，极轻地笑出了声音。
柒颜站稳身形，一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瞧向那名嘲笑她的宫人。只是一眼，已逼得那名宫人敛去了笑意，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去禀报竹妃娘娘，就说亦婕妤求见。”柒颜扬起下巴，颇为倨傲地对那名宫女说道。
宫女看也不看她：“竹妃娘娘正小憩呢。”
接近正午，日色浓烈了许多，柒颜还未进食，饥肠辘辘，身子也酸痛难当，又被宫人拦在竹清苑外，火气一下子大了上来。刚想发作，猛地想起这是在竹清苑，打狗还要看主人，迫不得已压了下去，目光里还挂着恼恨，唇角却挑了上去：“你还未通禀，怎知竹妃娘娘不想见我？难道你成了竹妃娘娘了？”后一句是给宫人戴上一顶大帽子——擅自做主，妄想鸠占鹊巢，惦记竹妃的位子。
宫女还想还嘴，另一名宫女从竹清苑内走了出来，对柒颜款款施礼道：“亦婕妤，竹妃娘娘请您到里面叙话。”
“是嘛，我刚刚听说竹妃娘娘不是在小憩吗？”柒颜冷笑一声，扫了一眼身边的那名宫女，走进了竹清苑。
竹清苑内，一条青石板路直通大殿，刚劲清新的竹子排满路的两行。柒颜看到这些苍翠欲滴的竹子，心里便对竹妃多了几分好感。都说“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①，淡泊、清高、正直这些世间难能可贵的品质都由区区一根竹子表达了出来。
果然，进了外殿，以各种青碧色为主布置其间，不见其他殿宇的奢华，鲜见得雅致。殿中，坐着一名正青春的女子，鸦青的锦缎衣裙，用松花绿的丝线挑边，反复勾绣出瓣瓣青白的梨花，干净地不染片尘。看见柒颜，抿唇一笑，指着身边的绣墩说：“坐这儿来，妹妹。”语气十分热络，倒和苑外那名宫人的神色迥然不同。
“竹妃娘娘。”柒颜依然按照宫规，给竹妃行了礼，这才坐下。
“听人说起妹妹是大王的新宠呢，快让姐姐瞧瞧。”说着就去拉柒颜手。
双手相触时，柒颜吓了一跳，强压下想直接甩开的冲动。那手不大，冰冷滑腻地不似人手，倒像是……倒像是鱼的肌肤。
竹妃郭夕影细细打量了半晌，才含着笑，说道：“啧啧……倒是可人，大王的恩宠，果然不是白给的。”
这句话说得让柒颜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应承下来吧，显得太过高傲，没有教养。谦虚谦虚吧，说自己没有那么可人，难道大王没有眼光吗？她暗忖，看似笑容满满，和蔼可掬，一句话就说得如此滴水不漏，确实厉害。
“妹妹，今年多大了？”郭夕影缓缓抽回了手，又问。
柒颜只觉得一尾滑溜溜的泥鳅一般从手中滑过，心里不自觉生了恐慌，一抹笑意僵在了唇边：“刚及豆蔻。”
“正是好年华呢。”郭夕影笑容盈盈，可柒颜觉得这样的笑容并不能抵达人心，倒像是……倒像是眼角眉梢处稍带着一点点的冷蔑。
“竹妃娘娘，过奖了。”柒颜起身，端起桌几上茶盏，双手递到郭夕影的面前，“姐姐请喝茶。”
“哟，真是受之有愧。”郭夕影笑意甚浓，起身去接柒颜手里的茶，手上的雪肤在阳光下映入柒颜的眼里，只是一晃，手中的茶盏便打翻在柒颜的身上，滚了几滚，落在地上，破碎成几瓣。已经半凉的茶水全部泼在了柒颜的前襟，茶渍如一朵黯淡的牡丹盛开在柒颜的新衣上。
“真是，都怨姐姐没有接牢，妹妹，没事吧？要不换件衣服吧。”说着，郭夕影对身边的宫人一使眼色。两旁的宫人‘呼啦’一下子都围了上来，动手就要剥柒颜身上的衣裙。
柒颜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人家会说，好心帮你换衣服，你怎么不领情。可剥衣服这事也委实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不啻于当众羞辱。
这时，句总管从门外及时赶来，禀报道：“启禀竹妃娘娘，太后娘娘赐物什给亦婕妤，请她回芙蓉苑查收，女官总管水子此刻就候在殿外等待回复。”
竹妃一摆手，挥退宫人，笑容满满地绽放开来：“即是如此，亦婕妤就快去吧，别让太后娘娘等太久。”
“那，我就告退了。”柒颜深施一礼，匆匆退了下去。
上了步辇，柒颜的一颗心仍在砰砰乱跳，怎样也无法安稳下来。路上，柒颜俯下身子，对走在自己身侧的句总管说：“谢谢。”
“娘娘还是小心为妙，在当年的宫斗中，只有她一人品阶得到了晋升，而且现在代管后宫事务。”句总管目不斜视地说道。
听到这里，柒颜欲极目远望，阳光盛放到了极处，一时竟盲了她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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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出自唐朝张九龄的《和黄门卢侍郎咏竹》。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深入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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