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波澜迭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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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内，处处心机、步步为营，角逐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脑力和城府。
辉煌宏伟的玖朝王宫一隅，钱宝宝等来了她的心腹——女官总管琪言。
“琪言，听说这次强手如林、美女如云。”贵为贵人的钱宝宝，比较关心这次选秀结果。
“是，娘娘。”琪言站在一旁，拢了拢长袖，微抬起一只手遮住嚣张到蜇痛眼睛的阳光。垂下的袖角有凹凸错落的灵芝暗纹浮现在青色绸料上，好似一朵朵鲜活的灵芝生根在光泽盈泻的袖口。不知怎地，她感到心脏在胸腔内轻轻地叩击着，心情和那些鲜活的灵芝一样愉悦地舒展在光影照射中。
“那么，究竟是谁胜出了呢？”背光的钱宝宝面目模糊在一片灿烂之后，连着声音也有点含混不清，让人一时间琢磨不透。
“这……太后尚未定夺，奴婢不敢妄言。”一向以谨言慎行著称的琪言，弓下身子，态度谦卑地说道。
“琪言，别人不知道你，你以为我也不知道你吗？”从阴影后一步步走向光亮，钱宝宝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她做女官总管时习有的威仪向琪言压迫而来。
“娘娘……”琪言低下头去，避开钱宝宝的眼神，只盯着前面渐渐逼近的缎面金线宫鞋。
“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没有今日的我，哪里有现在的你呢？别不知好歹！”直到裙袂相接，钱宝宝才收住脚步，贴着琪言的面颊，在她的耳侧说道。
有若兰若麝的气息喷在琪言没有表情的脸上，痒痒地，像一群雨后的蚯蚓缓缓爬过。她又将身子矮了几分，毕恭毕敬地答道：“这次入宫的女子都是大有来头的。有些据说是先王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内定下来的。”
“那么说，姜氏两女和紫氏独女都会入选进来？”钱宝宝略略沉思道。
“奴婢什么也没有说过。”干脆鞠下躬，琪言精明小心地答道。
“这样就比较棘手了。琪言，你说这些个人中，谁的心思浅澈？”后退了几步，钱宝宝让出一定的距离，想从琪言的眼睛里细细地观察出什么。可惜，琪言的身子下弓着，不露任何的破绽。
“那就要数姜氏如画了。”弯身子的时间过长，让琪言的额头布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琪言，你想法子让姜如画来见见我。”钱宝宝从手中撸下一对嵌着熠熠生辉明珠的银镯，递给了琪言，“只要帮我做，定你的好处。”
“这镯子奴婢是断断不能要的。不过，娘娘吩咐的事情，奴婢一定办到。”推绝了镯子，琪言却将这件事应承了下来。
出了雅苑，琪言轻快地走在青石铺地的宫道上，心里早就乐翻了几个来回:钱宝宝，你毕竟当初不过也就是个女官总管，想学太后春飞雪狠辣手腕，也许下辈子都不一定能够办到。
事情大大出乎了钱宝宝的预料。
不等琪言安排一个见面机会，机会自动找上了门。
不几日的工夫，王太后春飞雪下了懿旨，大封这次入宫的女子——策封紫轻影为梅妃，姜如画为兰妃，姜似印为菊妃。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单单空了个竹妃的位子。作为玖阙天第一个宠幸过的女子，钱宝宝并没有因此而得来这种应有的殊荣。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差在哪一步。盘算了一夜，机关想尽，她决定先会会那个琪言口中心思浅澈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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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花絮肃肃，红素菲菲。
择了日旦时分，钱宝宝早早醒来，坐在梳妆案上，开始描眉梳妆：如云绿瀑挽成“蝶恋花”的发髻，凸显风流尔雅 。从前至后，鬓发上连插了八只翡翠纯色发钗，如一江碧水荧荧，肆意流淌出万千姿态，衬得本就芙蓉娇面，娇媚风情。她仔细端详着菱花镜中的自己，这样的美，让她亦是感到轻微的讶异。吃惊过后，心里暗喜油生，就算那身为兰妃的姜如画芳兰竟体，又怎能敌她此时的瑰姿艳逸？
收拾停当已过破晓，她也不坐车與，信步向兰香苑走去。
宫苑内，钱宝宝星眸间转，眸睇那大片魏紫的牡丹高贵而优雅，那一畦朱红的芍药热烈而奔放，那一簇淡黄的杨花飘逸而娇弱，那一池洁白的睡莲纯净而飘逸，那一树粉艳的桃花烂漫而凄丽……敷蕊葳蕤,落英飘飘。万物在旭日的滋润下，无数枝条争先恐后伸向无垠的蓝天，以显示大自然叹为观止的生命力。钱宝宝越看越怜爱，不由得浸淫其中。用指甲粉红的拇指和中指拈了枝含苞的白牡丹。使劲一扯，去掉过长的花梗，将它的花萼系在胸口晕染团团暖橘的米色飘带前。
刚刚得意了不足片刻，就见远远的繁花深处立着两个俏生生的人儿。
起始，她也不甚留意，只是草草潦潦观望了几眼。偏过头将行，又觉得稀奇——宫里的宫娥个个要穿青色宫衣，而这两个人却着别样色彩，莫是新入宫的妃嫔？疾走过两侧花明柳媚的景色，裙裾的虚折在花海里飞跳翻滚起几道波浪，渐近渐明：一个人儿着银白百褶纨素长裙搭件浅蓝兰桂腾芳纹半臂，端丽大方得一看便知是高门深户中的闺秀。另一个人儿更是不得了，娇若羞花，媚似桃李，一双眸子滴溜溜地只是半转，就能满溢出风流意韵，荡漾得人的心肝都酥融成了水。哪一个单单挑出来都是自己追掉了鞋履也赶不上的。
“你是……你们是……”一时想好的话语在舌头凝冻住了，钱宝宝仿佛通身被滚烫的热油淋泼，又好像是被阴寒的冰雪浸泡，时燥时冷。
“你又是谁？这么没有规矩，看见本宫还称什么‘你’，忒大胆了吧！”绿叶醉桃之中，桃羞李让的女子，新月弯眉的眉峰挤到了一处。
“我是……我是御封的贵人——钱宝宝。”双方一触，胜负立时明显。处于下风的钱宝宝，心有不甘，朗声说道。
“啧，啧……你就是钱宝宝啊……不过如此嘛……”女子抬起袖子，掩口而笑，袖口的湘纹飘逸在一片琪花瑶草里，几个起落竟有了生风的舞态，“本宫是大王新封的菊妃姜似印。”
“妹妹在笑什么呢？老远的地方就听到你的声音了。”苑子最里面走出一名灵动可人的女子，两只乌亮的眼睛清透到一望见底。
“姐姐，她就是钱宝宝。”姜似印朝钱宝宝的方向呶了下嘴。
“啊，她就是大王宠信的那个女人啊……”姜如画好奇得眨巴水眸细细去看尴尬无语的钱宝宝，手中去扯自家妹子的裙袖，“没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既然来赏景，不如带上钱贵人一同吧。”最前面站着的那个端庄稳重的女子温雅含蓄一笑，话头一转，及时化解了钱宝宝的窘迫，“我叫紫轻影。你比我年长几岁，不如自此我便称你为钱姐姐吧。”
“不敢，妾身断断不能如此造次。”心生暖意的钱宝宝赶忙倾身下腰行揖。
“姐姐，莫要如此客气！”紫轻影侧身避过这一揖，伸臂虚扶了下钱宝宝，细如丝线的几枚银镯下滑到几近臂弯处，层叠纠错一起，叮当作响，映得肌肤皓白盛雪。
身为妃嫔之首的梅妃紫轻影都这么说了，姜氏姐妹不好再说些什么，四人汇聚同行。
她们先是游了半晌花园，喂食给芙蓉池中穿梭嬉戏的锦鲤，后又来到池边凉亭小憩。
最先挑起话茬的是一贯有话藏不住的姜如画。
她接过内侍递过来明纱双面玳瑁骨的团扇，腕子左右摇了摇，袖子抖出几个浪花，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今天天儿可真热，这太阳明晃晃地，照得人心烦意乱地。”
“恐怕姐姐是因为今晚大王要宿在紫姐姐的梅芳苑，明天才能顾上你的兰香苑，所以姐姐心里不痛快吧？”姜似印捻了颗汁水欲滴的肥硕青梅放入嘴里，却兴风作浪地将话刺剔了出来。
“你不是也不比我强多少嘛？一路都排到了后天，恐怕心里最不痛快的是你吧？”心思单纯并不意味着脑袋蠢笨，姜如画一下子抓到了症结，竭力反攻。
“我算什么啊，跟我这个庶出的丫头相提并论，姐姐会有失体统的！”吐出碍事的梅核，姜似印看似谦恭的话语却一下子戳到了姜如画的痛处。
一向不将姜似印放在眼睛里的姜如画，听到这话，脸色骤然转白。狠狠地将团扇拍在石桌上，眼睛早已瞪成鸽子蛋大小，赤红红地像是要眦出眼眶：“你的意思是说，我跟你一个庶出的丫头争长短？太可笑了！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是我高估吗？如果不是在争长短的话，你且说说你现在在做什么？”姜似印轻蔑地用眼角扫了一下气鼓鼓的姜如画。真是个蠢丫头，不过几个回合就按耐不住了，在这王宫日后怎么生存啊？！倒不如日后什么事情让她冲锋陷阵，自己收起锋芒躲在其后，还是条不错的出路。
“放肆的丫头！”想也不想，姜如画甩手就给了姜似印一巴掌。力气之大，五个指印马上凸显在白嫩的肌肤上，一侧的面颊高高地肿成了刚出炉的馒头。
“你们在做什么？这里是王宫，不是你们姜府的后院！不怕丢了王家的尊严吗？！”这出上演在王廷御内的荒诞闹剧最终在紫轻影的怒斥下收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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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扶疏间，一辆步辇缓缓行进。垂挂九条颜色宛若蔓延天边烟霞的纱帐，迎风招展时隐隐似流动，前后各有几名内侍驾起玄黄两色的华盖和五彩的幡旗。若干的宫女诺诺跟在辇车后，众多的足履踏在青砖石上，安静得如同没有人经过一般，哪怕掉落一根绣花细针，也能分辨出究竟落在了哪里。不需人说，大家心里都明白那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后春飞雪。遂众人铺开裙裾，呼呼啦啦跪成一片，不敢仰视凤颜。
果然，车帘撩开，从里面走出一名妇人，真的就是春飞雪。
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冰固成了极点，时时有清风拂过，却拂不去众人内心的忐忑恐慌。
走至近前，春飞雪拾阶登上八角飞檐的凉亭，捡了主位坐下。深邃的凤目神光闪耀，捏起石桌上的团扇，盯着那明纱面上笔墨勾勒的仕女图案，嘴角微挑：“你们都在吵闹些什么啊？”语气极是缓慢，有种拿腔作势的姿态，威慑竟能顺着这并无特别的姿态悄无声息地蔓延进众人的心里。
沉默，似乎大家此刻所能做的只能是沉默。谁都不愿意成为出头的那只椽子，最先烂掉。
“都不说话，是吗？”春飞雪不着忙，她也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袖子没有抖那劳什子的浪花，只是起伏几下，风致极为娟然，“菊妃，你先说说你脸上的印子是怎么回事啊？”
被点到名的似印，一半脸是乌紫紫的红肿，另一半脸变成惨白白的，失去了颜色：“太后娘娘容禀：是家姊跟臣妾玩闹的时候，不小心……”
“什么家姊？这里是王宫，一切都按王宫的身份称谓。国就是国，家就是家！没有规矩，哪里成方圆？！”春飞雪将扇子放回石桌上，整个人冻成了冰雕一般，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兰妃，那么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是……太后娘娘……臣妾一时失手……”姜如画早没有了先前的咄咄盛气，委在地上，额头抵触在掐金的衣角上。
“失手？选你们入宫是为了好好侍候大王的。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妆容姿色是何等的重要，怎可轻易失手？！”翠华下，两鬓灰白的春飞雪让人看不出内心的涟漪，声音平静地像是万寿团纹花釉瓷碗里盛得满满清水，洒不出一丝一滴，“钱贵人，你来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臣妾正与梅妃赏景，什么都没有看到。听到声音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臣妾不敢胡乱揣测……”钱宝宝为了撇清事情，急急说道。
“不敢胡乱揣测？你深得大王的宠信，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吗？”说罢，春飞雪略一抬臂，长袖委下，等候在侧的琪言连忙上前搭臂虚扶起她。
正当是时，有风疾来，落英缤纷，无声跌落在青砖面上，花枝香影乱颤缭舞，映在春飞雪已见细细浅浅皱纹的面上，仿若让时光瞬时流转到了她最青春的那刻，胜似少女容颜。路过众人的瞬间，只有搀扶春飞雪的琪言利用自己眼角的余光看到她的眼睛滑轮了几下，明堂堂地沉浮着阴鸠。也只有琪言一个人明白春飞雪此刻的心思：一人各打五十大板，表面看公平公正，实则是护着做错了事的姜如画。
当然这些话就是腐烂在琪言的心里，她也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
除非，她想死。
从古至今，在王宫里，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死。说得太多，错得也多；说得较少，错得也少；不说，就一定不会有错。钱宝宝错就错在忘记了自己当初的身份，妄图一下就飞上枝头充当凤凰。姜似印错就错在她的城府过深，没了单纯的一面。
春飞雪生平最恨旁人不听话，把她当成空气一样，在她背后偷摸动心思。
身后的众人还跪趴在那里，各有各人的心思……
她们统统都忘记了，这个以布衣身份爬着权利最高峰的女人对王宫里的一举一动都有着超出寻常人的敏锐触觉。
这里，有一个俯瞰全局的春飞雪。
这里，她就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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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波澜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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