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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十二个梦 ...

  •   ——这个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从斯卡哈那里得知真相后,伊芙陷入了迷茫。
      命运再次愚弄了她,使得她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在瞬间变成了笑话。
      过去的因与如今的果,竟然完美地衔接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圆圈:尤娥萨奇的终结造就了她的执念,而她的执念,却又恰恰导致了尤娥萨奇的终结。
      这可真是……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止不住地想笑,讥笑自己的天真与无力。就算付出了这么多,她依然没能改变命运的方向。
      难道这四年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吗?

      现在的她几乎回忆不起自己曾经的样子了。可是现在,她忽然再一次发现,就算坚强勇敢地面对一切,就算豁出性命……
      她也依旧是命运的囚徒,无法逃离这个巧妙编织起来的梦的牢笼。
      像是一只张皇失措的野兽那样,她试图用锋利的爪牙撼动坚固的铁栏,却一次次地发现只是徒劳。
      ——也许我永远都无法逃出去了。
      接连而至的失败后,她不禁萌生了这样的念头,顿时陷入了由无助与恐惧催生的狂乱之中。

      无论她最后做出怎样的决定——是将未来的事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都像是正中“命运”的下怀。
      她被这个事实激怒了,无处可逃的焦躁感如影随形。
      她知道自己实际上是对这个梦感到生气,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生气,但还是无法遏制地迁怒梦中的住民。一时间她看谁都不顺眼,不管是库丘林还是费迪亚。

      好在这种负能量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起航的第二天早上,海雾散去,甲板上的她看见了意想不到的光景。
      在远处的海面上,是一面面熟悉的船帆。
      几乎是在瞬间,她认出那是她来时带领的船队。
      她知道她被抓住之后,一部分怒火中烧的手下们还是没有听从她最后的命令,与斯卡哈的人起了冲突,其中一些被生擒留作人质。
      但她没想到……剩下的人居然没有抛下她这个废物领主,而是原谅了她鲁莽的行为,以及这种行为招致的后果。
      他们在海雾中一直跟随,默默地护送她一起返回阿尔巴。

      她站在甲板上,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那光芒似乎也照进了她被斯凯岛的阴雨笼罩着的心。
      ——豁然开朗。
      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她当时的心境,再适合不过。

      这四年并非徒劳。
      禁锢着她的束缚确实存在,但无法否认的是,她也获得了许多。
      视线那端的一面面帆船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是尤娥萨奇不曾拥有的东西。
      在这漫长的一千多个日夜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尤娥萨奇,为了过去的自己,为了那一个执念。
      一次次微小转变的日积月累,使得她成为了伊芙。现在的她不再是过去那个受别人保护的幼稚小姑娘。她不用再自卑地遥望他们的背影——她追了上来,能够与他们并肩而行。
      ——终于,她变成了尤娥萨奇理想中的模样。

      所以,也许是时候放下过去的执念了。
      不是作为被“尤娥萨奇”这一过去的幻影所附身的人,而是作为“伊芙”这一独立的个体,迎接新的人生。
      她应该考虑该如何作为“伊芙”、作为阿尔巴岛上的领主活下去了。那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明白这一切终将泯灭,不管是梦,还是现实。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总会被命运推着搡着,走向下一步。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会就此失去意义。
      相反,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应该珍惜尚未失去的此时此刻。
      至少现在在她胸口跳动着的感动,是真实存在的。

      她就此释然了。

      ————————————————————————

      同在甲板上的他见证了那一刻。

      如薄纱一样遮盖视野的海雾散尽后,蔚蓝开阔的天空再次展现其全貌。
      海鸥飞翔而过,羽翼投下的阴影掠过那位女城主的脸庞,迎着海风的她发丝纷乱。
      她矗立在摇晃的甲板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的一面面船帆……
      然后,忽地露出了微笑。

      名为伊芙的女战士,微笑时眉间竟有一丝他熟悉的神情。他在一个熟识的德鲁伊脸上见过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情。
      那个德鲁伊的名为卡斯瓦德。
      【如我之前所言,今天拿起武器的你会成为艾林最伟大的战士,但也会迎来早逝的悲哀结局。】
      那一天,卡斯瓦德为他做出如上预言时,脸上就带着这样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在一个战士脸上是很少见的,因为那是预言家的表情。而一个聪明的战士,是不会太过纠结于自己的“结局”的。

      但她是个例外。
      有着预言家神情的她,确实是个聪明的战士。她有着一个战士应有的决绝,但与其他战士又有些不同。
      她的目光中隐藏着犹豫,身体却果断地先一步行动,毫不迟疑地挥下短剑。
      仿佛有什么东西控制着她,使她的心灵与□□全然割裂,做到两者互不影响、各行其道。
      人总是会被与众不同的东西吸引。
      譬如一向冷漠的人脸上,忽然浮现的羞赧;譬如一个性格活泼外向的人,忽然变得不善表达、支支吾吾;再譬如收起心防的阴谋家,展现出的无防备与笨拙。
      ……所以,她才会引起他的注意吧。

      见到在海雾中默默跟随着的船队后,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了,连带着对待他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但他觉得这样的她,简直比一语不发时还令人觉得别扭。
      (……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啊。)
      于是继“危险”之后,他又对她产生了新的看法。
      那个时候他不曾料到,接下来在他们两个之间,会发生什么故事。

      ————————————————————————

      ——两天后。

      由于洋流的影响,船只行驶的速度比来时要慢了许多。在这两天里,天气还算不错,没有遇到大风大浪,平稳地在内海行驶了三天。
      但在第三天的夜里,风雨互至。
      远古时期的单薄船只在巨浪中挣扎着剧烈摇晃,就连身体素质拔群的战士们都无法在船上站稳脚步,跟着船身一起东倒西歪——甚至是在地上翻滚。
      除了库丘林之外,所有人都因为晕船而被折磨得一塌糊涂。哀嚎与难以形容的呕吐物的气味充斥了狭小的船舱,忍无可忍的他总不能在甲板上任由风吹雨打,只好溜到了伊芙所在的船舱。

      当时大约是下午四五点钟,他拿着油灯进了船舱。
      里面一片漆黑。被绑在柱子上的伊芙察觉到了光亮,微微一动,抬起脸来。看她那苍白的脸色,想来也是晕船了。
      好在她早上没吃东西——准备食物的人从凌晨就捧着桶,根本顾不上别人——因此她没像其他人那样吐得天昏地暗,但也同样被接连而至的反胃感折磨得面色憔悴。

      “干什么?”
      大概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她的态度又变得凶巴巴的。见进来的是他,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这种态度倒也让他轻松,要是她忽然开始对他嘘寒问暖……
      算了,这种事情大概不会发生的,毕竟她是恨不得杀了他的。

      “那边待不下去,来这儿睡一觉。”
      他给出了简短的回答,然后把地上的干灯芯草铺平,躺下,灭灯,闭眼。
      黑暗中她轻笑了一声,说:
      “不怕我像费迪亚说的那样,在你睡觉的时候把你宰了?”
      他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半真半假地顺着她的话解释道:“我没那么迟钝,不会给你这种机会的。”
      “这样啊。”
      然后她就没再说什么了。

      一片寂静中,他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她踢醒了。
      “诶,搞什么啊!……”
      在黑暗中,他有些不爽地抱怨着,敏锐地一把握住了她的小腿。
      “疼……把手放开!”
      她生气地叫道,纤细的脚腕在他紧握的掌中挣扎起来。
      被扰了清梦的他也有些不爽,坏心眼地没有放开手,而是就这样坐了起来,把灯点亮。

      朦胧的灯光中,只见一时间没能适应光亮的她眯起眼,身体仍是被结结实实地捆在柱子上。
      她的唇色还是很苍白,但比他睡前见到的要精神了不少——大概是呼啸了一整天的风雨终于平静了下来、船舱不再剧烈摇晃的缘故。
      “疼?我还没抱怨你踢我呢。”他威胁道。
      这时她适应了光亮,睁大了眼睛瞪他。她完全无视了他的抗议,说:
      “我饿了,你去拿点吃的来。”
      “……”

      如此嚣张,谅是他也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她大概是料定了他不会加害于她,所以才敢这样随意使唤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初次遇见的他这么有信心。
      见到如此胆大包天的战俘,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他嘴里抱怨着“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啊”,身体倒是很老实地按照她吩咐的那样,去拿了一碗汤和一块干巴巴的面包,然后回到她所在的船舱。
      不是他好说话,而是她瞪视的威力完全不亚于她的姐妹——那可是一双能让来自全艾林的勇士们都不禁心里发憷的锐利眼眸。

      ——但她的嚣张程度实在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耐下性子来把面包掰成小块送到她嘴边,可她居然毫不领情地、嫌弃地扭开了脸。
      “不用了。你把绳子解开,我自己吃。”
      “……”
      他的嘴角一抽。

      “……放开你?开什么玩笑。接下来你是不是要我去把你的剑拿来,好让你在我肚子上开几个洞啊?”
      她笑了,眼睛一眯,柔和的灯光落在澄澈的红色眸子里。那双眼睛像红宝石一样漂亮。
      “可以啊,你去拿来吧。”她说。
      “不去,你当我傻吗?”他沉下脸来,强硬地把面包往她嘴里塞,“快吃,不吃我就拿走了。”
      她认命了,但在妥协前还是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你……洗手了吧?”
      “……”
      他没搭理她,趁她张嘴的一瞬间喂了进去。
      没得到确切答案的她像是在怀疑他的手脏不脏,忐忑地瞥了他一眼,才慢慢开始咀嚼。

      吃着吃着她的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出声埋怨道:
      “这面包怎么这么硬啊!……用汤泡一下再给我吃。”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啊!”
      “快点快点!”
      在她的催促下,他再一次屈服了。不得不说像他这样的脾气,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一个战俘,已经堪称奇迹了。
      现在连他自己都摸不准他自己的下限在哪儿了。

      他按照她说的那样,把小块的面包浸入温热的汤中,然后放到了她嘴里。
      刚想收回手,吞下食物的她却忽然凑上前来,微微探出舌尖,仔细地舔去沾湿了他指尖的多余汤汁。
      ……
      霎时间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他仅存的那点不快也就此消失殆尽了。
      她倒是面色如常,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什么不妥……可能是饿急了,才连一滴汤都不愿意放过?

      喂到最后一块的时候,她比之前几次还要细致地舔干净他的手指。
      柔软湿滑、有些粗糙的舌尖与舌面掠过手指的皮肤,牙齿不时有意无意地碰触,颇具危险的意味。令人不禁担心她会不会忽然发狠,用力咬他一口。
      周围很安静,方才他出去拿食物的时候就发现外面已是深夜。声响因此显得格外清晰。
      皮肤濡湿后对温度更为敏感,感知着她呼吸间的冷热变化。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眼睫在眼下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她没有看着他,视线飘忽地落在他的手上,仿佛她对这只手所做的一切,都和这只手的主人没有任何关联。

      她没说什么,只是瞥了他一眼,眼中的情感令人捉摸不透。
      接着她像吃饱了的兽类那样舔了舔嘴,那两片形状姣好的唇恢复了血色。
      ……也不知她究竟是被什么喂饱了。

      “这绳子绑得真紧啊,吃饱了之后勒得我更不舒服了,”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也再次提出了过分的要求,“帮我解开绳子吧,好吗?晕了一天的船,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吗?”
      吃饱喝足后,她的语调也跟着软下来了,有几分恳请的意味。
      ——但是他拒绝。
      “别想了,不可能的。我可是听说过你的光荣事迹——在一夜之间屠光了整个城堡里的男人,是吧?”
      她不予否认,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
      ——啊,果真是个危险的女人。
      他再一次确认了对她的看法。

      “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那样的事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她用循循善诱的语调说。
      有意或无意地使用这如同柔软花香一样的口吻,似乎是女人特有的天赋。
      而对此,男人们一向是很难拒绝的。
      她的态度时冷时热,也确实令他感到有些好奇。种种原因结合起来,他按照她期望的那样问出了那个问题:
      “哦?为什么?”

      “……想知道的话,你靠过来一点,我偷偷告诉你吧。”
      这样说着,她的表情十分认真,似乎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
      于是稍稍收敛心神,他也严肃起来,向前靠近到与她不到五厘米的距离。几乎能再次感受到她温软的鼻息。
      “说吧。”他说。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稍一向前,抬起脸,然后……
      吻了他。

      接触到女人温暖的嘴唇,几乎是在瞬间他就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啊,果然,被她算计了。
      但仿佛正是在那一刻,这几天来与她接触的点点滴滴完成了神秘的酿造,化作了某种甘甜而又辛辣的东西。
      ……那种滋味令人无法抗拒。

      ——————————————

      ——伊芙感受到了他一瞬间的僵硬。
      难不成真的担心她会把他的舌头咬掉?这个猜想令她有些想笑。
      她没有继续深入,而是在短短几秒的碰触后,便结束了这个吻。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不动,没有拉开与她的距离……是在犹豫?
      那双令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里,有着她的倒影。她看见自己露出有些恶质的微笑,恶作剧得逞一般的得意。
      但实际上,她的心里却有些怅然若失。
      这样的时刻对她来说有些难熬,于是她轻声打破了沉默:
      “就是这样……听清楚了吗?”

      他的回答倒是来得很快,完全不像是在犹豫的样子。
      “没有,没听清楚。”
      “所以……你再说一遍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船来了!这把是真的整出人命了……嗯……
    我再次被自己的刻苦精神感动了!大姨妈第二天,右脚脚心不知道为啥也疼得不行,一瘸一拐地去图书馆码字,图书馆关了回宿舍继续,结果爆字数了……
    来啊!夸我!(
    =TIPS=
    根据《夺牛记》里的说法,卡斯瓦德是汪酱的老板、国王康丘佛的老爹。当然也有其他的说法。
    卡斯瓦德是个很牛的德鲁伊。德鲁伊用现在的话来说,属于统治阶级,掌管宗教。在那个时代宗教的地位很高,因此德鲁伊拥有很大的权力,甚至有可能超过国王。
    总之很牛就是了。
    在我的想象中他是个笑眯眯的深藏不露的白胡子老爷爷……有点像邓布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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