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驻足》风隐碧落

5、雪晓

　　宛转之间，似乎只有一瞬，又似乎过了万年，我缓缓睁眼，看到那几个女生的晚餐已近尾声，时间刚好。嗯，心神的控制又更上一层了。

　　轻轻地，我的嘴角噙起浅浅的笑，对于现在的我，这还真是个好消息，以后移形，可是能轻松不少了。

　　只是，我不由转头看向西面……那儿，应该是旻昭所说的单身宿舍区——那个住的多是学生会成员的片区。而适才若有似无的感应，更是让我肯定，缪瀑的学生会，绝对是几近等同于非人类集中营的存在。

　　而更令我惊异的是，在大学区那边，我居然感应到了几个熟“人”，而且恐怕……我已经暴露了。现在只好期望，他们别有事没事就来逗我玩就好了，那些上位者，我紫陌可惹不起。

　　“走吧，明天礼拜天，可以好好玩一场了。”范煦拉着我站了起来，看来这餐确实结束了，“明天我们陪你去学生会申请，对了，丛令会来吧？”最后一句，是问夕妍的。

　　“如果她没有一大早就溜出去的话。”晴黎闷闷地开口，心情好像还是不怎么好，整天只会往外面跑，连吴老的课都敢翘……”

　　“却偏偏考得连夕妍都比不上。”旻昭接上，不愧是同住了近一年的舍友，默契十足。

　　“哐当”一声，是不锈钢制的餐具撞击的声音，顺着范煦的示范，我把餐具轻轻放在洗漱池处，喜欢使用瓷盘玉碗的我，可从来不敢随手丢餐具。

　　“紫陌是个淑女呢！”直身走出人群，便听到晴黎羡艳的赞叹，浅浅一笑，我在心里想，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说我是个绅士，可能会更符合实际情况一些，虽然只是被雷尔硬磨出来的。

　　“就像现在这样……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只会淡淡地一笑而过。吃饭时你不说话，安静优雅，一举一动都高贵得像一位公主。”晴黎仿佛着了迷似的看着我，唇角微动逸出一声叹息，“要是你是我们话剧社的成员就好了。”

　　“噗嗤”一声旻昭笑了出来，右手自然地揽上晴黎削瘦的肩，“人家紫陌只是来这里暂住的，你就别见了美人就想往社团里拉。明明只是副社长，却是比人家社长还积极，怪不得明明社长成天不管事在外出风头，你们这个话剧社还能稳稳当当地开到今日。”

　　“放手啦，别弄得我像你那帮球友那样。”话是不怎么友好，不过晴黎眼中漫溢的笑意，让人明白她也不过仅是在玩闹。

　　简单的快乐，真挚的友谊，轻松的气氛……

　　我不由后退了一步，这些……不属于我……不属于名为陌的我……

　　极涯店长的话我还记得，记得，永远也忘不了……

　　陌，你是陌，与任何人都将擦肩而过的陌。

　　记得那一天，极涯背对着我，寒凉的冬夜，烛火无风而动，我的心，也一点点地冰凉，只觉得……极涯的背影纤细而单薄，脆弱得可怕。

　　与……他一向的形象不符……

　　跟着他走，可能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吧，自此，与世人相离，相擦肩，即使……曾拥有多么美好的回忆……

　　心口，隐隐的疼，原来便冰凉如水的指尖更是如针刺般难受，轻叹一口气，怎么，那毛病又犯了？

　　天魔族，天使和魔鬼的后裔，由于身兼光、暗两种属性，每隔十年，体内的能量就会互相倾轧一番，若无法挺过，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就像……望霭。

　　仅是两属性，就会这样，何况几乎涉及所有属性的我？虽然因为体质问题，只要注意些就不会死，但苦，还是免不得要受的。

　　随着实力上升，疼痛的程度和间歇期也逐渐升级，时间渐长，间隔渐短，如今更是从一开始间隔的13个月缩到了仅仅3个月，真不知是否有一天会日行一痛才甘心。

　　难以形容的疼痛彻心扉，如同附骨之疽，即使压制，也只能勉强忍受二、三小时，其后发作更是如同洪水猛兽，令人难忍其痛。

　　好在如今的我能力不算高，尚可忍受。今后呢……只好想办法从那群熟“人”那里讹些压制的药了。

　　§

　　随口找了个理由，说我可能是吃不惯这儿的食物，觉得不舒服，简单的就让这几个女孩子相信，并且快步陪我回了夕妍的宿舍，而我，则进了浴室。

　　伸出食指划破指尖，在血的辅助下布了个隐藏生息的阵法，很低级的阵法，恐怕只能瞒得过那些普通人，但是，这对于体内力量紊乱的我来说，已经很难得了，至于呆在这儿的另一个非普通人——夕妍那位总不出面的舍友，看她一直躲在房中，想来也不会插手。

　　还好是女生的宿舍，就算是这儿也颇为干净，我是没有洁癖啦，不过干净点儿总是好的。这儿面积不小，又清爽干净，虽的确比不上寰瑶，不过凑合了。

　　我蹲下身蜷缩着躺在地上，素净的瓷砖带来微凉的触感，伸手再次割开一道伤口，看着血一丝一丝的漫出，盯着，紧盯着，我放松了心神不再压制，任由心上、身上不断传来刺痛与撕裂之感，所有的心神，仅只放在了手上的伤口处……

　　过了多久……？是一分钟？还是一小时？不记得了……

　　心头猛地一揪，唤回我飘忽的心神，嘶……好疼。

　　忍着痛，我伸手又划破一道伤，再次，试图转移心神……

　　汗水细细密密地渗出，慢慢布满了我的额颊，淡淡地，似有馨香弥散，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水雾，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原来从前看见的，不单是寰瑶的水汽。

　　心神涣散间，脖侧被覆上了什么，炽热而湿软，布满伤口的双手被抓住，鼻翼，嗅到了北域特有的霰焰花香，熟悉的味道。

　　“雪晓……“我轻轻地唤着他的名，他……又用了“镇魂”吧，总觉得，身上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雪晓没有回答，轻软的唇渐渐在我的脖上游移，向上，脖颈暖暖的很舒服。北域的日族，总是温暖如斯，不经意间，我手上细密的伤也被治好，毫无痕迹。也是，雪晓最擅长的，就是光系的魔法了。

　　耳侧感到温热的呼气，我偏开头想躲开，却被他拢住了头，耳垂上一扫而过的舌尖带来的颤栗还未过去，就已被接下来的轻舔细咬而酥了全身。

　　“雪晓……我的耳朵可不是你的食物。”轻笑着我按住他那想滑入我衣服下摆的手，“别得寸进尺了。”

　　耳垂轻轻一疼，雪晓的声线低沉而又华丽，在我的耳边传出，“既然来了，怎么不来见我？”

　　“呵呵，这不是……没有时间么。”我可没乱讲，今天的早晨我还在房中拈针引线，谁会料到其后会有这番忙乱呢。

　　“那之前怎么不打个招呼？刚刚你的精神力有注意到我吧？”随着他略有些责怪的语气，雪晓扶我坐了起来，肢体的移动引发又一轮的疼痛，我闷哼一声，强压下喉头涌起的甜腥。

　　不管了，反正不是第一次，我也懒得问早就没有贞操可言的雪晓有没有意见，一手揽上他的唇印上，轻挑贝齿，侵入其间，细细搜刮。

　　温暖的气息，很有些太阳的感觉，天生拥有安神宁气能力的雪晓，他唇齿间的津液可是足以媲美“镇魂”的妙药，此刻既有这么好的药罐子在，不用用，岂不委屈我白辛苦？

　　眼角瞄见雪晓染绯的雪肤，我好心放开他，只是不知何时，雪晓已瘫软在我的身上。虽说他算是挺轻的，但说实话，还是有点儿无奈啊：“雪晓你不至于每次都这样吧？这儿可不是寰瑶，没有池水来减轻你的体重，再压下去，我的手可是要麻痹了。”

　　雪晓没退开，反倒是将头滑到了我的胸前，轻轻地喘着气,目光似乎还有些飘忽,樱唇轻启娇嫩欲滴,“当初……我真不该教你怎么接吻。”

　　“那是你自愿的不是么？”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我低头吮尽雪晓唇角的甜津，甘醇可口，比知名的北域霰焰花酒还要令人沉迷。

　　“是,是我自愿.”雪晓埋下头在我胸前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惬意地闭上眼,“谁能想到你只是第一次,就能让我阵脚大乱意乱情迷呢……”

　　“嗯，要不是那次发作时你来寰瑶入浴，我这几年可就难熬了。”我的手指习惯性地抚上雪晓长及腰下的金色发丝，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发丝，细滑而柔软，却又耀眼夺目。

　　不是不明白头发对北域魔族——尤其是对日族这样的大族——意义非凡，是的，除了亲人外，只有情人才可以触碰，否则就是最大的侮辱及挑衅。

　　可是，明明我是知道这一点的，却又舍不得放手，一再地放纵自己抚上那头柔丝，即使明白这对他……也是种伤害。

　　毕竟，我是陌，和任何人都擦肩而过的陌。

　　腰身一紧,是雪晓的手,我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别露出那种表情……”雪晓白皙的手抚上我的脸，声音隐隐颤抖，“至少，别在我的眼前露出，好不好，suiki？”

　　suiki（随琦），北域特有的一种花，紫瓣的高贵与黑叶的神秘交相映衬，沉静，却悲哀。漫长的生命中，每七百年，才能孕育一朵suiki花。

　　可惜的是，suiki总会在不经意之间花叶尽凋，仅剩零落残枝，静默无声，直到千万年后的抽枝展叶，再次复苏。

　　开花凋零，蛰伏复苏，suiki的一生就在这个圈子里循环往复，从遥远的古代，延续至今，而且，亦将延续至无尽的未来。

　　也不知雪晓为何在看见我的第一眼就叫我这个名，即使是听望霭说起我的名字也不曾改口。不过和他见面的次数本就不多，大多数时候又是被我当成药罐子来用，我也不欲拒绝他小小的请求，suiki这名字，也就这么沿用了三年。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和我这个孩子计较。”我伸手扶住雪晓略微倾斜的身子，感觉身上的疼痛感渐渐退去，很好，看来又熬过了一次，有雪晓在，果然轻松。

　　心情不错的我挑起雪晓的一缕金色发丝缠在指尖，“我尽量吧。”

　　“好。”雪晓难掩笑意，他知道我甚少承诺，却从不食言。这不是守信，只是我的承诺，确实太少，不想随便违背。

　　“不过真是稀奇啊，你这个被术曳大人雪藏的人居然可以出店了，我还以为你至少还得在里面锁上几年呢。”

　　“……人类的生命是很短暂的。”我的手一顿，又继续卷起雪晓的金发，始终，我和你们不同啊。

　　“说不定……”雪晓神色莫名，眼底好像藏了什么，良久，又化作一个和煦的微笑，“suiki，你可是术曳大人珍爱的弟子啊。”

　　弟子？应该不算吧，极涯店长这十年来和我相处的时间，整合起来也不过才一年半载，教导空间魔法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就拽去练习，天下，哪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师父？

　　没去捉摸雪晓的表情，有些事情没有必要了解，也不欲插手，反正该做的，自会有人吩咐，我只要照做就行。

　　伸手拍拍雪晓的肩，把有些儿昏昏欲睡的他弄醒，“来了这么久，你也该回去了吧？”说实在话，我可不希望他又睡着了，毕竟往日不多的经验告诉我，想让睡着的雪晓醒来……很难。”

　　“suiki这么快就赶人？”最近雪晓倒是喜欢上了和我撒娇（八成是被葵澈带坏了），任我怎么拉他也不松手，反倒委屈得让我都觉得是自己不对，“这儿的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可是已经分别了整整二百四十个秋天了呢。”

　　“门外还有人等着，你总不见得要我带你出去吧？”我可没兴趣解释这些，也不想为自己招惹麻烦，“何况坐了这么久，你早就恢复正常了吧。每次都赖着不走，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已经成人了。”

　　“那……下次见吧。suiki记得要来找我，我住在大学区的教师宿舍楼，问门卫就知道我的宿舍在哪间了。名字用的就是雪晓，林雪晓。”学校灿然一笑，说不清道不清的魅惑，“千万不要找借口不来哦。”

　　“是——”不必怀疑雪晓的话有多少真实性，我清楚这位日族族长的次子，是不会对我撒谎的，与其从尚不熟悉的文夕妍处学习，倒不如让雪晓教，虽然……可能会违背“陌”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