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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有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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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初歇。
吴家村所在的桃源地,一排装修风格各异的楼房中,有栋前有花园的小洋房。
大门敞开,一楼客厅,身穿牛仔长裤的少年背靠墙壁双手倒立,十根手指缩到两根,白T恤落到颈部。
六十分钟倒立,六百个仰卧起坐,四百个下蹲,三百个俯卧撑,原地跑步。
这是十二岁的吴骇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每日必练的课程。
耳边老头儿絮叨:“外面才下的雨,窗户还开着,被冷风一吹,当心着凉……”
“您还是关心您的老寒腿吧,大胖的奶奶都没您能唠叨。”吴骇说完,老头转过去背对着他,背影颇哀伤。
总算训练完,吴骇双脚着地,身体笔直抬起,动作行云流水,充血的大脑恢复如初,他拿毛巾揩汗,见爷爷在修剪扦插的枝条,他若无其事地跟老头示软:“爷爷今年打算种什么树?”
吴振兴眉开眼笑:“和往常一样,咱们小骇喜欢吃什么,爷爷就种什么树。”
“唉。”吴骇百无聊赖。
“小学生叹什么气,小学生是早上五六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
吴骇苦恼:“爷爷,我好烦,我一点也不想去读商学院,我去读就是浪费钱,可爸妈要我去,我又不想让他们失望。”
“你爸妈都不介意让你失望。”吴振兴不客气地道,“他们说你浪费钱了,他们当年怎么没这么说自己呢,钱只是小事情,咱家还不至于需要你个小学生来顾虑这个。”
“……不是小事情。”吴骇还是有规划的,只是他的规划和父母给他的规划不一样,他削好苹果,一半切成小块装盘子里放到爷爷手边,这才就着剩下的啃了起来:“我毕业了好不好,很快升初中,不要叫我小学生!”
“你多好啊,脑域阔度14,咱村里潜力最高的,将来干啥都成,只要你想,爷爷全都支持。”
吴骇脸燥得慌,说了爷爷可能也不懂。
他这个脑域阔度在镇上是第一,但在外面太不值一提,
华夏统一十岁测脑域阔度,十八岁前是脑域阔度有可能提升的阶段。
而他十岁测得脑域阔度就是14,到现在还是14。
目前小学毕业,和绝大多数未成年人一样,面临着升学选择的难题。
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学文念经济,二是学武读军校。
吴骇心想:“脑域阔度14能念华夏最好的商学院,进最好的班,却只能进华夏第二军校附属初中的普通班。同样的学费,爸妈觉得我念商学院有前途,可我宁可进普通班,也不想念商学院!”
“我想当军士!”
“我想去杀变异兽,去见厉害的人,跟顶尖的高手交朋友。所以我每日训练不落。”
“老师们都说我是全校最有希望成为军士的学生。可爸妈一年才回来一次,只在乎我的成绩。”
“以前他们回来就会给我带玩具刀,玩具棍,重木剑,现在都是给我带一堆经济学基础书,我不喜欢!我就喜欢格斗,喜欢武术!”
资源有限没关系,他自己练,他知道外面多得是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比他更有觉悟的人或许还有很多,都知道十八岁前的这段时间尤其宝贵,因为十八岁,脑域阔度便会停止增长。
现在他都十二岁了!距离潜力封存,只剩下短短六年的时间。
要想挖掘潜能,只有军校的训练才能有效地帮助他。
可第一军校的门槛高到让人望而生畏。
而第二军校,他的天分只够进普通班。
爸妈觉得不值当,不如商学院踏实安全。
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
普通人脑域阔度在5到12。
商界顶尖人物,脑域阔度都是12以上。
理论上说,脑域阔度14的吴骇适合从商。
再者,放眼整个华夏,一般家庭,没有背景,缺乏前辈指引,天资又不是特别出类拔萃,像吴骇这样的,脑域阔度说高不太高,说低又不低,勉勉强强跨过军校门槛,想从军校出来吃军功这碗饭,在常人看来还是太异想天开了点。
“……如果开学之前,脑域阔度还是没变化,我就听爸妈的话,去念商学院吧。”
吴骇下定决心,就算去了商学院他也还是会坚持不懈训练,也许有朝一日能当上军士呢。
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三十一世纪占主导地位的军校,教的是实战经验和实用生存技能。
一旦去了商学院,注定与军士无缘。
“吴老师傅!您在忙呢。”有个黑瘦的男人进门,“昨晚风大,我们家的枇杷树被刮倒了,根断了不少,您种树是内行,麻烦您去看看还能不能种活!这么多呢……”
“吴骇,外头没雨了,咱们跑步去!”朱旁的脑袋从他爸身边钻出来。
“行,”吴骇擦了擦手,“我先去买点米,再回来做饭。”
吴振兴连忙喊道:“再穿件,带把伞,一会又下雨,慢点跑!”
朱旁爸爸一脸羡慕,朱旁跟吴骇一样大,也没见他主动帮家里做点什么,道:“吴老师傅好福气,儿子孝顺,孙子又懂事,当年要不是您包下三座山,哪有现在桃源的好日子。”
吴振兴摆了摆手,道:“有事说事。”
朱旁爸爸趁吴骇走远,从耳根子软的吴老爷子那儿要走一半嫁接的枝条,笑着道:“小骇怎么样,方向选好了吗,军校难进,孩子学那太辛苦,咱们啊都别想一步登天,还是脚踏实地点好,他没有当军士的天分,咱们也都不是沾那份光的人。”
吴振兴立刻拉下脸,朱旁爸爸赶紧上去,还有枇杷树要看呢,老爷子别的都好,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他孙子半句不是。
村口有间杂货铺,吴骇刚进去就听到吵闹声,少年少女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骇来了,”李大爷拿着蒲扇坐在柜台前,笑盈盈的,“阿海,快让个位置,给年级第一坐!”
被叫阿海的少年眼睛还是盯着电视屏幕,心想年级第一又怎么了,他年级第二他骄傲了吗,势利的大人。
“李爷爷好,我要买五十斤大米。”吴骇笑着说。
“你好你好,”李大爷慈眉善目,扇着扇子恨不得给他也来两下,眼里的喜爱不加掩饰,“这么多,你搬得动吗?”
“还好。”吴骇有点尴尬,也不是很多,要不是天气炎热又潮湿,多了容易长米虫,他就再多买点了,这回开学后,过年才回来,得给爷爷多备点。
“……异魂长什么样,是那团乌云吗?”
吴骇被“异魂”两个字吸引了注意,抬目望去,电视里放映着各地洪涝灾害。
仪态端庄的女播音员在解说,暴雨天气影响了亚洲不少地区的天气,这场在华夏境内出现的名为“龙行”的不可见天灾对华夏造成的巨大损失,介绍军队出战情况,并保证战斗会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结束……
“白痴,魂,鬼魂懂吗,看不见的怪物。”阿海道。
“那龙呢?是真龙吗?”
“假的,就是个代号。”
“都两个多月了,‘龙行’天灾还没完啊,影响范围还真广。”吴骇插了句。
“呵,你到底来不来看啊!”那个名叫阿海的少年目光幽怨,吴骇单手提起那袋大米,颠了颠,重量还行,“等会再来。”
大寂灭时代过后,天灾肆掠,分为可见天灾和不可见天灾。
可见天灾就是古来常见且耳熟能详的地震、海啸、飓风、火山爆发、沙尘暴等;
不可见天灾起因便是异魂,顾名思义,来历不明的奇异魂魄。
跟异魂相比,高级变异兽都算不上天灾。
李大爷忍不住感叹:“还是我们这地方好,洪水淹不了,地震震不倒,海啸离得远,飓风刮不到,太太平平,适合养老……”
“啊!”
突然,阿海大叫一声跳上沙发:“这什么玩意儿,好大只!”
旁边比他年纪小的少年少女也都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躲闪。
“喊什么喊!”李大爷叫嚷着一阵心疼。
只见地面一只拳头大小的黑甲虫迅速爬行,一对口钳反射锐利的光,刺啦一声便将皮质沙发一角划开了一道豁口。
“爷爷!吴骇!往你们那儿去了。”阿海忍不住颤抖。
“借用下。”吴骇大步走到墙角,握住铁锹往回走。
啪地一声。
一股独属于昆虫的异味弥漫开来。
阿海一脸震惊地望着吴骇,突然又变了声:“啊它还在动!!!”
虫子没了半截身体,却陡然跳起来要,锐利的口器触目惊心,吴骇面不改色地挥着铁锹,啪地将那东西拍到地面上,竖着下去将那虫子给切成两半,又一脚狠狠碾了几下,踩不碎,鞋底下似有硬物还在蠕动,他有种被鞋底要穿的不适感。
吴骇费力地碾了好一会,好不容易干掉了,这才撒上竹炭粉,通风后,屋里的空气才好了许多,吴骇清理完回来把铁锹放好,道:“变异虫,一级,如果成了‘军士’,这就是‘军功’。”
这时候他们只知道军功是荣誉,却不知道军功是高级货币,可以换钱。
“原来这就是变异虫,也没多厉害,”阿海干笑一声,悻悻道,“不过军士就了不起了。”
“是啊,军士太了不起了!”
李大爷也道:“咱们吴家村,什么时候也能出个军士就好咯。”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话了,军士杀变异兽,可赚军功,军功高就能成为军士,军士拥有更多特权,是当今世上最崇高的职业。
当今31世纪,军士是荣誉、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最耳熟能详的一句话——只要成了军士,踩蚂蚁都饿不死。
爷爷曾说:“我们吴家祖上十代都没出过一个军士!”
吴骇希望自己会是那第一个。
李大爷道:“零头不算了,五十斤,一百地元。”
吴骇道声谢,提起米袋,轻轻松松往外走。
“回家了再来玩儿,把阿海也叫出去。”
“知道了!”
“老吴的孙子,聪明又孝顺,不像这混小子,”李大爷回头瞪了自家孙儿阿海的后脑勺,“踩个虫子都要叫年纪小的帮忙,丢人!”
几乎话音刚落,清晰地电视屏幕闪了下,变成满屏雪花,屋内一阵哀嚎,比方才见到变异虫还要惨淡得多。
“看个电视都能把电视看坏!”
吴骇出了门,外面风很大,天色灰蒙蒙的,乌云里闪电一闪一灭,似乎很快就要有场大暴雨。
吴骇踩死了一只变异虫,心里还很奇怪。
虫子或动物经过过量辐射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发生变异。这些变异虫是哪来的?
不过有变异虫就会有变异兽。
这些可都是军功!
积累到一定军功,是可以直接成军士的!
“天晴了可以杀变异虫了!”吴骇习惯往好的方面想。
这时的他,并不知道,出现变异兽的地方,意味着辐射超标,已经不适合普通人居住了……
“风这么大,该不会又要下雨吧。”吴骇顶着风往前走。
天气也有鬼。
吴家村位于江汉平原,以往就算到秋天的梅雨季节,持续下雨顶多不超过五天。
今年连续两个月的降雨,奇了怪了。
狂风都涨,地上落叶、砂石和泥土被卷起。
一块尖锐的石头割开米袋,洁白的大米呈抛物线洒落。
“我的米!”狂风扑面,一道光直袭眼球,吴骇喊出声,眼前黑了一瞬。
尖锐的剧痛袭来,他猛地按着眼球,痛苦地蹲了下去……
好在刺痛来得迅猛,退得也快。
眼睛逐渐没了不适,吴骇睁开眼,双目聚焦,心跳陡然停止了。
眼前多了一只手。
指甲修理得圆润,指间几乎要戳到他眼球。
“鬼啊——”吴骇跌坐在地,瞠目结舌。
顺着手臂往上,是个男人,黑发高束,古袍翻飞,相貌年轻,神情倨傲中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谢宇策缓缓把手收回,站直了身体,悬在地面之上,随意地打量着这个惊慌失措的脆弱小鬼,道:“你有见过这么帅的鬼吗?”
吴骇听到声音就愣住了。
他脸色发白,视线透过这道诡异的反重力飘浮的半透明身影,落到远处。
厚厚乌云里,似有庞然大物的暗影。
半空解体的战机,好像四散的飞鸟,汹涌的雷霆之中,有什么轰然崩塌,继而四分五裂,凛冽狂风席卷开来,一道道剧烈旋转的飓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扫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合抱之木相继倾覆……
吴骇呼吸凝滞地望向宛如末日降临般的景象,出现在他熟悉的家园,视线变得模糊。
很疼……
尖锐的剧痛从眼球袭遍大脑,蔓延到全身僵直。
他竭力想要起身,身体却被凛冽的狂风掀飞出去,意识陷入彻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