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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短分离,常相忆 ...

  •   你走的时候,我没去送。其实是送了的,在远远的楼上。
      看着你们团的车在住院楼下停下,几个龙精虎猛的小伙子从车上冲下来,一会儿就抢着你的行李出来了。你跟在后面,悠悠闲闲的,看着他们把车门给你拉开。旁边候着的一个人上来拍着你的肩膀。你随手把他攀着,掏出他上衣袋里的烟,随手点着,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笑了,想来你在医院里也是憋难受了吧。看着你身边的人,仿佛是个军官吧,看不清军衔,却是和你很随便的样子。你们是好兄弟吧?
      远远地看着你和他们随意打闹一阵,灭了烟,上车走了。我脸上一直挂着笑,嘴角里却流进了咸涩的东西。你一直没有回头,回头。你肯定不知道我在看你吧,我只是你的普通朋友吧。或许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至少,再不用帮你做饭了吧。

      袁朗走了不久,我的处分就下来了。从师部野战医院降级到连队卫生所。其实也不算降级,本来就是小护士嘛,降来降去还是个小护士。
      下连队前我回了趟家,只说要下连队锻炼。妈妈一听就着急了,直说要找我们院领导。老爸把眼睛一瞪:“这是什么话?年轻人,锻炼锻炼是好事情!”
      妈妈可不干:“锻炼,锻炼,有什么好锻炼的?当初她读完书,我们都把去附属医院的路搭好了,她非闹着去野战医院。现在好了,居然跑到卫生所去了!我就这一个闺女,从小就没受过苦呢。”
      老爸叹口气:“去卫生所又不是受苦。你啊……”
      “我就这……”
      “一个闺女~~”我真是对老妈无语了,“妈妈咪啊,你不要老是说这一句话啦。”看老爸使个眼色,忙着把妈妈推进我的房间:“您帮我好好收拾几件衣服嘛。”妈妈摇着头进了屋,老爸就把我叫进了书房。
      “说吧,怎么回事啊?”
      我吐吐舌头:“唉,您肯定是知道了嘛,还问~~”
      老爸又瞪眼了,我无所谓地翻弄起书桌上的书。老爸最多瞪瞪我罢了,还能做什么呢。
      “唉……”老爸长叹一声。我到被这一声叹吓住了,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老爸眉头皱的很紧:“岭儿啊,你妈妈很担心你,爸爸也是。”
      不知道呢,原来一直酷酷的爸爸也会有这样忧愁的时候。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爸爸接着说:“从小,你就是主意大的姑娘。我们说什么,你应什么,可是最后怎么做,都是你自己拿主意。我们一直很放心你,但是这一次,实在是不能随着你了。”
      我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打算先应付过去。
      老爸可是及其了解我:“这次你点头不算了,明天我就去找你们领导,把你调回来。如果不行,就办退伍。”
      我叹一口气,不想多说什么。
      老爸有些生气了:“从小就是这样子,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能说什么呢?”我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
      “怎么想怎么说。”
      我看看老爸,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看着他了,什么时候起,他的鬓角多了这些白发,眼角多了这些皱纹?看他真的要发火了,我淡淡地说:“从小,都是你们说,我应着。因为我知道,任何东西,我只能要一次,你们不给,我再怎么样都没用。”
      我自顾自说下去,不去管我父亲眼里越来越炽盛的怒火:“小时候,我不想学钢琴,你们说,别人家的孩子想学都学不了。结果我真的不合适,半途而废。以后,你们就拿这事说事儿,说是我不肯用功的缘故。”
      老爸忍耐了一下,没说什么.
      “后来,我喜欢看书,喜欢写东西。你们要逼着我上奥数,学物理。因为要上好的初中,高中。高考失利,我说我想复读,学文科,你们说女孩子耽误不起,找关系把我塞进军校。就到了现在。要不是学校把我当成典型,你们怎么也不会让我进野战医院的吧?”
      “这些都是问过你,你自己同意了的!”
      “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我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不学钢琴,妈妈就觉得我丢了她的脸,因为家长会上,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各种特长。我读的是贵族学校啊,不是高官就是老板家的孩子。他们自然是从小就学各种乐器,各国语言的。你们让我决定的,不过是钢琴的牌子,教钢琴的老师罢了。”
      老爸一直看着我,却没有打断我的意思了。我索性说下去:“我不喜欢学那些理科的东西,你们说,学文科找不到好工作。历史考了满分,政治得全年级第一也不能读文。我可以选的,只是进一个住校的重点罢了。”
      “这是你真正的想法吗?”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看妈妈,很认真的点头。
      “那你怎么不说呢。”老爸轻轻地问。
      我慢慢地笑:“说了有用吗?难道我没说过吗?任何东西,我只要一次,得不到,我不会强求的。”
      妈妈叹口气,过来搂着我:“从小,只觉得你聪明懂事,很少让我们操心。看来,是我相错了。”
      靠在妈妈的肩头,我有些歉疚:“是我自己不想让你们操心。”其实,所谓懂事的孩子,不就是压抑得最多的孩子么?
      爸爸站起身,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你今天说了很多,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们是有一股怨气,说出来就好了。”
      我摇头:“不,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怎么会怨你们呢?只是这一次,我想走我自己的路。”
      爸爸沉思了很久,才慢慢地说:“这样的路,会很辛苦。”
      “你们一直对去管的很严,不就是希望我可以少走弯路么?”我用了我最认真的语气,“可是,不走弯路,怎么算是活过一次呢?如果我二十岁就可以像四十岁的人那样去思考,那我不是少活了二十年么?”
      妈妈轻轻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有着无法置信的震惊。爸爸点头:“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很奇怪么?我不说,不代表我不会想。”我回身看着书柜,“这书柜里的书,还有我房间里的书,我没有好好看过的恐怕没有。书看得多了,自然喜欢胡思乱想。”
      “不,不见得那就是胡思乱想。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根本想不到这些。”
      “那么,你们同意让我走了么?”我从玻璃的反光里,看见父母相视而笑。我知道,我可以离开了。
      其实,我的父母都是拙于表达的人。他们尽全力给了我他们的爱,我是不能也不该有怨言的。当然,我很少主动和他们交流我的想法——这恐怕是我们之间产生隔阂的重要原因。这一次,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才能得到他们的谅解。也许更早的交流与沟通,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走的时候,爸爸妈妈第一次没有去送我。我带着姓李,坐公车到了师部,又坐上一亮下连队的军用卡车,用了几乎大半天的时间,才到了位于大山深处的连队驻地。我去的卫生所在一个独立团下的营部。营区有点“孤悬岛外”的气质,离最近的村庄也要走上半个多消失,更遑论进城了。
      卫生所有自己的一片营区。院子不大,三层楼,一楼门诊处,取药处。二楼是住院处。三楼是医护人员休息的地方。两位医生各有一个小套房,包括我在内的三个护士共住一个大套间。
      共寝的三个人个有一张床。上铺堆着自己的东西。长长的帘子从床上方垂下来,一和上就等于有了自己的小房间。我在靠门的位子,最里面是比我大三岁的露露姐,中间是大我一岁的丽姐。
      很多时候,这里都是比较安静的。士兵们不到万不得以时是不会来看病的。一般的感冒,他们通常会去跑上三圈,出上一身大汗之后蒙头大睡,第二天就好了。如果是训练时的跌打损伤,就来要一点跌打药,找战友柔柔,再贴上膏药完事。对于他们这种种作为,罗敬大夫是大摇其头,免不了要唠叨几句。资格老一点的张大夫则选择见惯不怪,“助纣为虐”。
      卫生所里没有医院那样的所谓上下级关系,医生和护士之间也不像医院那样职责分明。部队里对我们统一的称呼就是“卫生员”。
      露露姐和丽姐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我们每常轮流值班,不当班的时候,日子很清闲,露露姐会给男朋友写信,打打毛衣。丽姐就会坐在电脑前面永恒的扫雷加红心大战,偶尔上上军网。我又向来不爱和不熟的人攀谈,于是自己每天呆在寝室里看书。特意把书单子列好,让爸爸带到师部,请补给车顺路带了过来。
      女孩子的人数多一点,在军队里就算比较吃香的地方。这一方面表现在对内务要求的降低上,另一方面就体现在食堂的供应上。我们可以提前到食堂打饭,并带回卫生所吃。事实上,我们的饭菜质量是优于其他士兵的。

      没有紧张的工作,更没有我害怕的人际关系,我几乎都要怀疑起我究竟是受处分还是来度假的。不过,老天爷一向是不肯让人过好日子的,比如……
      “小华啊,你跟我去一下一连三班,有个新兵生病了。”罗大夫利落地收拾好急救箱,带着我赶到营区另一头的一连连部。
      真正走起来,才发现营区是很大的地方。好在罗大夫对这里比较熟悉,不然我真得迷路了——嗯,也许是由于我自己平时太少出门呢。
      还没到连部,已经有人迎了上来。罗大夫没多问,那人也不多讲,只说了句:“是卫生员么?跟我来!”
      我一晃眼觉得那背影有点熟悉,声音却不记得了。心里疑惑着跟上去。
      一进屋,罗大夫就直接冲到围满人的床边。接我们的人还嚷嚷着:“让开让开,卫生员来了。”
      罗大夫很快结束诊断,一边让我准备好针剂。我打完针,罗大夫也开完了药,让他们派个人到卫生所去取。这下子围着的人放了心,寒暄客套人家不会,只是实实在在地说着感谢辛苦之类的话。
      我把东西收拾好,已经有人搬了凳子过来让坐,还倒了水。我接了捧在手里,也不喝,东打量西打量着。虽然在军校读了好几年,也到过一些部队的宿舍,可我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干净整洁的地方。想起入校军训时教官说的:“……整整齐齐,平四方,侧八角,苍蝇飞上去得劈叉,蚊子踩上去也打滑……”当时纯属一乐,应付过去完事,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做得到啊。看着正对门的卫生先进集体的红旗,心里才明白丽姐说的团里对我们要求低是什么意思。
      正自坐着想事情,听见旁边有人说:“华卫生员,你喝水啊。这杯子是我们班长的呢,我给洗得可干净呢。”
      我正要答话,就有一个怪怪的声音插进来:“她哪里是不喝水,根本就是在发呆。整天迷迷糊糊的。”我的妈妈咪啊,这人怎么“英魂”不散呢?我都到这儿了还能遇上他!
      一抬头,正对上袁朗那张狐狸脸,没好气的说:“哼,班长大人是怕我把您的杯子给弄脏了吧?”
      “我哪敢哪?就怕华若岭小姐嫌我的杯子脏,不敢喝……”袁朗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口吻。我可不是软柿子任他捏,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半天才咽下去(遇见他,喝凉水都塞牙!)。边喝边瞪着眼睛看他。
      袁朗闲闲地坐下,拍拍裤子:“华小姐,有日子没见,你瞪人的本事没什么长进啊。”
      我哼了一声:“才不要你管呢!”拉起在一边看好戏的罗大夫,“我们走了!”
      袁朗笑笑:“我送送你?”
      “不要!”
      他已经站起来了:“唉,顺便拿药啊。反正我不午睡。”
      罗大夫忙着点点头:“也好,也好。反正我刚好有点事找你们连长,就麻烦你送她回去吧。”转身把处方交给我,“按方子抓药就可以了。有不懂的就问问张大夫啊。”
      “喂!罗大夫你不是吧?居然让我和这个怪胎~~”
      “什么怪胎,谁是怪胎?”话没说完,袁朗就接了上来,“难不成你怕我吃了你?”
      我懒得理他,急救箱一背,径自往下冲,想把身后那句“我来拿”远远扔在后面。出了连部,我加快脚步走着,就差小跑了,竟然听见一个讨厌的声音:“华迷糊小姐,你走那么快,会很累的哦。”
      我猛地停下脚步,指着袁朗,想开骂,结果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倒是袁朗还有功夫微笑,接过我肩上的箱子,带头慢慢往前走。
      默默走了一段,他才问起:“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嗯?野战医院太累了吧。刚好有机会就下来了。”
      他低低地笑着,对我的话一点也不信的样子:“呵呵,我怎么听说,卫生所新来的卫生员是受了处分来的?”
      我撇撇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反正,None of your business.”
      袁朗停下脚步,猛地转身:“是吗?真的与我无关?”诶,他居然听得懂?
      看着他逐渐逼近我的脸,我吓了一大跳,急急后退一步:“你,你干什么?”
      袁朗不再欺身上前,仰天假笑一声:“哈,你脸红了!”
      “啊?”我才发觉脸已经烫的不行了。
      “由此可见,这件事情与我有关!”袁朗颇自信地伸手点着我的鼻子,“小迷糊,好歹我也是侦察兵嘛。”
      我拍掉他的手,还来不急说话,袁朗就自顾自说着:“不要随便show你那个三流英语,怎么说我还正在复习备考呢,不能因为听了不标准的发音而有损听力水平。”
      “死袁朗!”我气得无话可说,恨不得打人。抬头欠扁的那个已经大步前进,往卫生院去了。
      我在后面远远吊着,一边在心里骂着,:“死袁朗,臭狐狸,大怪胎!!!!你最好别犯在我手里!不然,我……我拔了你的狐狸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短分离,常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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