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有荆棘》小锦袖

7、在劫难逃

　　这几天，徐绯日子过得颓废，林荆状态也没好到哪去。他被人强制性拴在病床上，每天睡眠的时间比徐绯还多。不过他是病号，情有可原。

　　医生查房刚过，林荆就醒了。他望着天花板，目光略微涣散，不知在琢磨什么。

　　病房靠窗沙发上，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西装革履，手捧热茶，在看晨报。那是林荆的父亲，长仁医院的院长——林怀峰。
　　林荆身体恢复速度如此之神速，一方面是自身体质强壮的因素，一方面也是得益于院长公子这层身份，有全院最好的医护成天捧着护着，想不好也难。

　　林荆躺了不到两分钟，就坐起身来。他这人大概是有点好动，不睡觉的时候绝对躺不住。

　　窗边的林怀峰耳朵听到动静，眼睛还黏在报纸上，头也不抬吩咐道：“把饭吃了。”
　　林荆平淡的应了，伸手捞过床头桌上的保温桶，打开一看，是整整大半桶白粥，和两个剥好的煮鸡蛋。

　　清汤寡水，难以下咽。
　　而林荆仿佛没有味觉似的，他手里捏着不锈钢小勺，一口接一口往嘴里送。视线不经意间扫到桌上的小花瓶，发现里面的鲜花又更新了，这回是香槟色的玫瑰。这段日子，每天清早都有花店伙计来送花。

　　报纸翻页的声音飘过，然后林怀峰开口：“经常来探望你的那个姓沈的姑娘，你什么想法？”
　　林荆答：“没想法。”

　　林怀峰再次吩咐道：“没想法就跟人把话说清楚，趁早断了她念想，免得耽误人家姑娘。”
　　林荆也应了：“嗯。”

　　其实林荆他话早说明白了，也从未给过沈婉任何念想。可谁知道这女人竟会如此执着，各种攻势变着花样施展，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林怀峰抖抖报纸，这次的声音中气没之前那么足：“我听说，小徐那孩子回国了……”

　　咣当。林荆搁下饭盒，掀被子下床。

　　林怀峰终于舍得抬眼：“去哪？”
　　林荆边穿衣服边说：“下楼转转。”
　　这态度明显的敷衍，林怀峰皱眉嘱咐：“别太久，早点回。”

　　林荆刚走出病房没多远，有个小护士蹬蹬的从后面赶上来，气喘吁吁的说：“林医生，那个，林院长让我跟来着您。”
　　林荆点点头，没说什么。这波澜不惊的态度，跟他父亲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住院大楼下，是片绿化不错的小花园，种的大部分是冬青、松柏等长青植物。也有种一小部分娇贵的花草，不过那得等春天才能看得到。
　　花园中央还辟了块人工小池塘。此时季节未到深冬，池水也尚未被完全冻住，一层细薄的冰片漂浮在水面上，随风荡漾，异常脆弱。

　　徐绯就坐在池塘边上，低头看手机。
　　手机里是张照片，徐锦林刚传来的，是他的新作。

　　漫无边际的星空下，礁石林立的海滩上，一个女人身着宝蓝长裙，头戴金色花环，背对画面，眺望远方。整个画面色彩丰满鲜艳，延续了作画者一贯华丽的风格。
　　照片下方还附了一行小字——这是我今年最满意的作品，多谢姐姐给的灵感。From锦林

　　挺好看的。
　　这是徐绯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

　　不得不承认，美好的艺术品确实能起到安抚情绪的作用。徐绯来时满心的焦躁不安，在见过这幅画之后，竟奇迹般的渐渐消散。

　　徐绯保存了照片，收起手机，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听身后有人喊——“师妹。”

　　她回头。
　　望见林荆站在小池塘那头，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双手抄在兜里，面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塌掉了。
　　那是她在多年孤独岁月中，逐渐修筑起的坚不可摧的心防。如今，一击之下，便轰然倒塌。
　　而罪魁祸首就是林荆，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安静的站在那，就足以令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这种打击简直是致命的。

　　徐绯站起来，学着他的样子两手抄兜：“师兄……”

　　兜里暖暖的，手揣里面比在外面挨冷风要舒服多了。

　　徐绯还没想好说什么，林荆已经来到她眼前，二话没说，张开手臂拥住她。

　　……这、这什么意思。

　　两秒不到，林荆就撒开了手。
　　然后，徐绯的背脊才后知后觉有点发僵。

　　林荆说：“好久不见。”

　　徐绯反应过来了，只是个打招呼的方式而已，按他们之前的交情，一个拥抱并不算逾越。
　　想到这，徐绯也走上前，大大方方的抱了他一下：“好久不见。”

　　有来有往，才算公平。

　　林荆看了她一会儿，笑了。徐绯不知他在笑什么，懵了。

　　小护士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又看天又看地，不住的偷眼打量这俩人。

　　林荆摸出车钥匙，向她发出邀请：“我要去个地方，你来吗？”
　　徐绯点头：“行，走吧。”

　　徐绯跟着林荆走向停车场，小护士在后面犹豫跟还是不跟。好在林荆没忘了她，走出几步后又折回来，三言两语把她打发回去了。

　　徐绯开车，问林荆：“去哪儿？”
　　林荆说：“派出所。”

　　“去那干嘛？”
　　徐绯打开导航仪，这么多年没回来，她有点记不清路了。

　　“派出所给我打电话，说那天捅我刀那人抓住了，让我去看看。”

　　徐绯挑眉，顺口问了句：“不是江晨雨？”

　　林荆奇怪的看了她几眼，不答反问：“你怎么会觉得是他？”

　　“没有，看他伺候你跟伺候亲儿子似的……抱歉……我这比喻不太合适……”徐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我还以为，是他搞出事来，把你给误伤了……我瞎猜的，你别介意。”

　　无凭无据瞎猜都能把事情猜个十成有九。
　　林荆不知是该佩服她的直觉，还是该佩服她的脑洞。

　　到了派出所后，林荆跟值班人员打了个招呼，径直带着徐绯去了二楼，看来是事先打过招呼的。
　　徐绯不声不响的跟着，心里稍微有点恍惚。忍不住回忆起当年，林荆似乎也是这样带着她，他走哪她就跟哪，像条尾巴。

　　接待他们的是个长相斯文的年轻警官，林荆称呼他：“唐队长。”
　　简单的寒暄过后，这位年轻警官把犀利直白的目光投向徐绯。

　　林荆为他介绍：“我师妹，徐绯。”
　　紧接着，又转向徐绯：“刑警队长，唐青书。”

　　名字也文文弱弱的，徐绯想着，跟唐队长握了下手。

　　林荆对她说：“我过去见见那人，你在这等我。”
　　徐绯本想跟过去，但林荆显然不大想带她。她犹豫了几秒，勉强道：“行吧，你小心点伤。”

　　临走前，唐青书又回头多打量了她几眼，那目光充满了审视的意味，弄得徐绯浑身不自在——她又不是罪人，犯得着这么盯么。

　　办公室里，唐青书从电脑里调出一张照片，对林荆说：“你看是他么？”
　　林荆看了几秒，说：“体型像，眼睛也像，再让我听听声音，基本就能确定了。”
　　唐青书痛快道：“行，跟我来吧。”

　　这人外号黑狗，是以打黑的名义抓来的，昨天半夜才刚落网，暂时被放在拘留室里。

　　开门前，唐青书再三确认：“确定不要我跟着？”
　　林荆：“放心，他不会动手。”
　　唐青书：“好吧，我在外面盯着，有事记得喊。”
　　林荆点点头，推门进去。

　　屋里黑狗大刺刺的坐在椅子里，翘着脚，夹着烟，一脸怡然的吞云吐雾。只是右边胳膊缠着石膏，被绷带吊在脖颈上，看样子伤的不轻。
　　听到开门声，他懒懒的抬了抬眼皮，看清来人模样后，一口烟呛进肺里，差点咳死。

　　林荆好心的倒了杯水给他。

　　黑狗没接水，用力垂着胸口，艰难的平复下来，问：“是你找人把我弄进来的？”
　　林荆心里了然，脸上却依旧平静：“是。”
　　黑狗轻蔑的笑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把我弄出去的，信么。”
　　林荆瞥一眼满地的烟头：“信。”

　　黑狗不解：“那你这样做是何必呢。大张旗鼓的把我弄进来，就为看我再大摇大摆的出去？”
　　林荆说：“我没那兴致。我只想知道，把你弄出去那人会是谁。”

　　黑狗脸色瞬间变了。

　　林荆笑了：“如果没猜错，弄你出去的人八成就是雇你来捅我的人。换言之，我只想知道，到底谁这么恨我，宁可吃人命官司也要弄死我。”

　　打蛇打七寸，这林荆如果道上混，只怕也是个狠角。
　　没准比那江晨雨都狠。

　　黑狗掐了烟，正经说道：“我地位不高，顶多算个小喽啰。出面保我的人身份也不会大了，最多也只是个小虾米。林先生，你这算盘是打错了。”

　　林荆不欲与他争辩，起身准备走：“是与不是，我自会判断，不用你教我。你这种人难得进来一次，好好享受吧，我们有缘再见。”

　　黑狗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捂着那晚被江晨雨拗断的胳膊，眼角狠狠的抽了两下——有缘再见？再见个鬼！老子特么这辈子都不想再招惹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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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徐绯来之前。
小护士：林医生，我来给你开车。
林荆：好，来吧。
徐绯来之后。
林荆：徐姑娘，来给我开车吧。
徐绯：行，走吧。
小护士：…………
林荆and徐绯：你回去吧，电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