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睫》看朱成碧2008

31、蔬饭情

　　华姝最后一次来家里，妈妈倒是出乎意料地热情。
　　那天公司加班，我八点半才到家，楼道灯一亮，窗口站着的细瘦人影转过身来——竟是华姝。她穿了咖啡色的长款羽绒服，直罩到脚踝，长发盘了素气的髻，脸容整洁，可是毫无光彩，似乎五官闲置了太久，没派过用场。
　　“想你了，看一眼就走。”她淡淡地说，跺了跺脚，眯起眼睛，仰视我家的门牌。
　　我拉住她的手，边旋开门边说“傻丫头，怎么不叫门？爸爸妈妈在家呀。”
　　我想好了，如果妈妈刁难，我就翻脸。多半不会。我马上要工作了，以后家里的生计还指望我呢，她不能不给我点脸。
　　谁知，妈妈一照面就把华姝揽到怀里去，催着爸爸热牛奶“小狐狸，受苦了！瞧你瘦得可怜！过去了，都过去了，回来了就好。”然后叫她端着杯子暖手，边聊太婆婆安葬的事宜。
　　华姝低着眉，问一句答一句，爸爸问知她六点就等在家门口了，赶紧去厨房张罗吃的。当天没什么菜，忙乎了半天，爸爸只端出一锅小米粥，一盘西红柿炒鸡蛋来，尴尬地搓着手“委屈你了！早知道你来……”
　　妈妈斜了他一眼，嘴一撇，笑着向华姝说“那还不把菜市场搬回家来，再慢慢挑!”
　　华姝微笑着扫视了一眼“小米粥安眠，鸡蛋补脑，西红柿养颜，很好啊！我都需要的。”
　　我抑制住伸手抚摸她尖下颏的冲动，站起来，取来两副碗筷。
　　妈妈看我们像有话要谈，便拉着爸爸上里屋看电视。

　　我们小口啜饮着，一起听着白炽灯嘶嘶淇淇地响，千言万语哽咽住的样子。
　　我给小姝夹了一筷子鸡蛋，看着她说“吃点荤的，看你瘦得一把骨头。”她嗯了声，只管把干裂的嘴唇浸润在白稠的米汤里。
　　“回上海怎么不告诉我？”我问。
　　“你不是说家里事多么。”小姝低声说“太婆一走我又睡不着了。怕缠着你，你也为难。我天天去气功师家针灸，那天碰到尹凯了，约我出来走走。”
　　我不作声了，手掌在桌子下抖啊抖，仍是没脸去接近华姝。
　　“那个女孩—”华姝顿了顿，平静地问“她，她爱你么？”
　　我颤声说“小狐狸，对不起，我明天就去把麒麟要回来。”
　　华姝抬起眼，清澈无比地看我，柔柔地说“你重新选择好了，不是么？”
　　我无力地趴在饭桌上，哑声哭了“我对不起你！”
　　华姝没再出声，似乎在等我抬起身子，一会儿才说“其实阿姨，尹凯都跟我谈过了——”
　　我抬起泪眼，失神地抓住她的手“小姝，别听他们瞎说，我，我不会嫌弃你的—”
　　小姝眼睛上蒙着的灰逐渐溶掉了，似乎有感情被启封出来“我自己的毛病我晓得。”她微微一笑“很奇怪，我妈不爱我，十四岁前她一直装□□我……”
　　我拍拍小姝的手背“别乱想，妈妈可能感情不顺利，迁怒给你，她还是爱你的。”
　　小姝摇了摇头，嘘了口气才说“十四岁了，有男孩子约我了，给我写信打电话了，她意识到了我的性别。”她斟酌着字句“于是把我关起来，除了上课不让我去任何地方。慢慢地，我精神就不好了……”
　　“你没有义务跟我解释。”我打断小姝的话“不想提，就不要提。”
　　小姝看着我的眼神几乎是温存了“你的爱情治愈了我。”
　　我抚摩她的手，恳切地说“给我时间，我去处理好钟婳婳。”
　　小姝微笑着，悄悄抽走了手“麟儿，爱情经不起处理。选择了，就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个女孩愿意做你六平米厨房里的小小妻子，共你啜粥，那为什么不珍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