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迷镜》陌儿

5、坠落；莫名消失的踪迹

　　“不可思议！”莫琰怔怔地盯住飞越自己头顶上方的那对人影，凭着他过人的洞察力，竟然怎样都无法寻找到任何能够支撑他们飞翔的物体，他瞪着双眼，望眼欲穿，双眸里满是震惊和怀疑。
　　“是怎么办到的？这一违背了地心引力的举动，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天意同她的哥哥一样，仰头寻找着，期望这能发现哪怕万分渺小的破绽。可是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又又却没有任何惊疑，只是举着自己的DV，一丝不苟地追随着，镜头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末了不免发出一两句同莫琰和又又完全不同的感叹：“啊！真是精彩啊！不枉我顶着狂风来捧场。我决定以后的偶像就是他了！”
　　“萨狄”在观众席的上方缓慢盘旋着，一圈又一圈。不时拍打的翅膀仿佛要抖落满心的哀伤，隐匿在黑暗中的表情无法看清。
　　那对人影再一次从天意他们的头顶上掠过，又又一手举着DV，腾出的另一只手很是兴奋地抓上身旁天意的手臂，猛烈摇晃着：“嘿！嘿！天意你看到了吗？他们在飞，真的在飞啊！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呃？可……那都是假的吧，不然就不会称之为魔术了。”天意哭笑不得地看着又又狠狠摇着自己的手，手腕上的铃铛手链亦跟着发出清脆响亮的“叮当”声。
　　这时，飞翔的人影转回了舞台的方向，继而在舞台中央的上空停住，开始缓缓坠落。舞台上开始降“雪”了，纷纷扬扬，如梦似幻，在两人的鼻尖与发梢跳跃，飞舞。
　　即使知道这只是一场逼真的演出，那些所谓的“雪”也不过是泡沫，观众们却异常投入，似乎真的有这么一个神话，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正凄凉上演。
　　“萨狄”的双足轻轻着地，翅膀微微抖动着，怀中仍旧抱着死去的“丝诺”，似乎正准备将其安葬。可是他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垂一下，就这么呆立着，怔怔地望着前方，目光毫无焦距。
　　两三分钟过去了，可他还是没有动作。
　　他怎么了？当观众席上开始骚动，讨论乔•莫森是不是太入戏了的时候。站在舞台正中的他突然跪倒在地，身后的双翼忽而消散，化作片片白羽，与纷飞的“大雪”交错，飘零。
　　奇怪，又又说的结尾不是这样的啊。天意不解地望望四周，发现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究竟怎么了？
　　再看舞台，乔•莫森竟然就这样抱着怀中的女子，向前缓缓倒下，就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宛如断翅的天使，以最优美的姿态，死去。
　　他扑倒在了地上，正对着观众，脸埋在了怀中女子的身上。他双臂间的女助手连忙爬了起来，她看上去比所有人都更加莫名其妙。她转身看了看躺在身边的乔•莫森，轻轻地唤了几声，再伸手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身体，乔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然后，女助手小心翼翼地将颤抖着的手伸到了他的鼻子下。
　　几秒钟后——
　　“啊——”女助手惊恐的尖叫声透过麦克风分外清晰地传了出来，在整个大厅里回荡着，牵动所有人的神经，很是刺耳。
　　出事了！这是大家的第一反应。
　　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落星忽然像被针扎到一样，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她惨白着脸支吾着：“我……我去一下厕所！”一向安静内向的她又开始逃避意外的麻烦，显然，她害怕了。
　　于是甚是了解她的天意和又又并未阻止。她们，莫琰，还有整个大厅的几千观众，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那倒在舞台上的男子身上。原本细微的嘈杂声渐渐转为此起彼伏的喊叫声，讨论声。虽然喧闹，但都在传达同一个信息——
　　乔•莫森，这个昙花一现的魔术师，死了。

　　今日无阳光。天空昏暗，雨丝连绵，呼啸的狂风也无法卷走这漫天的清冷。
　　呵，真是个不错的背景啊，对于祭奠死亡来说。
　　这里是顶楼天台。头顶是茫茫天空，低头便是柔软波动的空气。
　　某个身着风衣的身影正站在天台边缘，平视着远方雨中朦胧的城市，飘渺而虚无，似乎那是另一个世界。
　　那个人一只手插在风衣的衣袋中，而另一只手，则向前伸出，掌心向下，五指松开，仿佛以神的姿态操纵着这脚下忙碌的城市。可那人并没有，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五根手指上都系着一条细细的透明丝线。难以令人察觉的丝线长短不一，好像刚刚在它们上面拴过什么东西，但现在已然断开，丝线只剩残缺不全的身躯在风中绝望地摇摆。
　　那人收回了伸出的手，握了握拳，五根丝线乖顺地脱落，然后在下一瞬，便被风不知卷向了何处。视线冷冷地下移，俯视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世界，目光中竟然多了几丝嘲讽，不屑，无奈，还有……疑惑。
　　一片薄薄的纸张飘入了那人的视野，尽管离他有那么些距离，可还是辨别得出来，那是一张被裁成人形的纸片，况且……那还是刚刚才被自己丢弃的东西。
　　人形纸片在风中翻转，扭曲，好似被剥离了灵魂，只剩空洞的躯体任人摆布毫无反抗的余地。那人的嘴角微微弯起，目光又回到了先前如冰的寒冷，看着纸片在风雨中坠落，没有停滞，直到消失不见。
　　说过的，这不是游戏。这是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的命运。
　　那人丝毫没有犹豫，镇定自如地转身，走向楼梯，嘴角的弧度弯曲得越发向上，却只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所以，这便是你的命运了，你自己选择的，用梦想交换而来的，命运。即使后悔，也必须毫不犹豫地走下去，直到终点。
　　那人走进楼道，直至身影消失在楼道的黑暗之中。
　　永别了。
　　乔•莫森。

　　演出大厅里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灯都亮了。人声鼎沸，惊慌失措。
　　在这大厅里，才刚刚上演过一个奇迹，亦有人刚刚为这奇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舞台上躺着的躯体是否会知晓这些？又会做何感慨呢？
　　已有些怕惹麻烦上身的人开始退离现场了，但也有一些好事者留下来观看事态的发展。
　　“喂喂，怎么回事？出了人命怎么可以让人离开现场？这里的保安和管理人员呢？”又又不满地皱眉。
　　“谁知道呢。”莫琰只盯着舞台上扑倒在地的人影，心不在焉，“比起那个，魔术师的死会更令人在意些。他的死很蹊跷啊，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人，竟然在下一秒……不对，当中停顿了好几分钟呢，应该是说就在下一刻便莫名其妙地倒下了。是毒吗？还是那个女助手搞的鬼？抑或是自身的原因？你说呢，天……意？”
　　他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转头想要寻求妹妹的意见，却发现，天意正紧紧地凝视着乔•莫森的尸体，双眉紧皱，咬着下唇，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那样子，绝对超出了一个好奇者的关心范围。
　　“天意？”又又惊讶地轻呼了一声，即使是莫琰，也从没出现过这种表情啊，“天意，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啊？不，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事件太过诡异了而已。”天意反应过来，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莫琰微微一怔，明白妹妹肯定隐瞒了什么，却不便多问。
　　又又倒并未深究，边摆弄着手中的DV，问他们：“那，我们要不要也走啊，毕竟查案是警方的事，我们只是普通观众而已，还犯不着操这个心吧。”
　　“这是好奇心的问题咯。突然崛起的英国籍魔术师在首次公演就猝死舞台，这恐怕会引起很大轰动。你看……咦？”莫琰在把视线转向大厅门口时愣了一愣，然后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奇怪啊。”
　　“怎么了？”又又问。
　　“从魔术师倒下到现在才两分钟左右，竟然已经有记者赶到这里了，速度比警察还快？虽然记者一向以速度著称，可是即使从这大厦的楼下到这里也要一分来钟了，加上路上的时间和收到情报的时间，不可能这么快啊！”莫琰蹙眉深思。
　　“是呢！”又又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其他奇怪的地方也很多。比如开始我就说过的，一个英国魔术师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举行原本应该震惊世界的演出？而且一个记者一架摄象机都没有，看来这是场低调的演出。那么在场的那么多观众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呢？为什么连猛烈的台风也无法阻止他们的光临？这也罢了，为什么出事这么久了连个管理人员都没见到？就这么任由一具尸体躺在舞台上，从而令过于迅速到场的记者先于警察直闯入进来。这些记者，难道说……”
　　“呜哇——”忽然，一阵刺耳尖锐的声音从外面的走廊上传了进来，打断了莫琰的话，使得整个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像是警笛。是警察到了么？但这里是三十三楼啊，警车总不可能开到这里来吧？然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是警报啊！
　　一个略带惊慌但浑厚的声音传到了人们的耳中：“请XX大厦的中的所有人注意，请XX大厦中的所有人注意，三十二楼与三十三楼的演播厅附近发生火灾，火势正逐渐蔓延。但是请大家不要惊慌，听从我们工作人员的安排与指挥，迅速有序地离开现场。注意，这不是演习……”
　　火灾！这两个字冲击着人们的大脑。在几秒钟的寂静中大家消化了这个名词，然后，大厅里像是炸了锅，脚步声尖叫声相互交错，鼓动着所有人的耳膜。
　　这时几个手持扩音喇叭的工作人员冲了进来：“大家不要惊慌，请分别往四个安全出口靠近，尽量选择离自己近的出口，跟着我们走。途中请听从我们的安排，不要擅自行动！现在立即行动，注意秩序，不要互相拥挤，还有时间……”
　　火？怎么会突然起火呢？难道凶手想要毁尸灭迹吗？今天的一切都太过诡异……
　　“该死！火灾？难怪刚刚一个管理人员都看不到！好了，我们也快走吧！”莫琰暗咒一声，招呼着同伴赶快离开。
　　刚刚迈出一步，又又忽然叫了一声：“等等！落星！她还在厕所呢，不知道发生了火灾，她一个人不行的！”
　　“对啊！”他点了下头，对两个女生说，“行了，我去找她，你们两个先走。”
　　“我们一起去！”两个女生同时叫道。
　　“STOP！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莫琰阻止，“我只要你们平安，听着，快走！我一个人就行！”
　　“小心啊！”又又对他嘱咐一句，看他分开涌来的人流，向反方向走去，直到身影被人流淹没。又又才咬了咬牙，一把捞过身边天意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出口跑去。
　　穿过重重叠叠向外流动的拥挤的人群，又又拉着天意一直跑到了出口外好几米才慢下脚步，一边还回头朝大厅里张望着：“呼……这里应该安全些了，天意，你哥他不会有事吧？”
　　“那个……你……”
　　又又感觉被自己抓着的手正试图往外抽，不禁奇怪地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惊得跳了起来。原因无他，只因为被自己抓着手跑了几十米的人，并、不、是、天、意！
　　“你你你，你是谁啊？干吗把你的手放到我的手里？”又又望着眼前陌生的女生脸孔，眉毛几乎要挑到天上去了，“天意呢？”
　　“我……是你不由分说抓了我就跑的，我和我的伙伴都走散了！至于你说的天意，当时你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啊。”那个女生略显委屈地辩解着。
　　又又已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低咒一声往大厅里跑去。当时身边没有任何人？怎么可能呢？那天意哪里去了？难道说，是她看着莫琰的背影时，和天意失散的吗？要是……要是天意出事，怎么办啊？也许天意已经安全出来了，不过……她心里的那份不安，不容许她有任何懈气，还是……回去看一看的好。

　　大厅中的卫生间位于舞台一侧，离莫琰他们的座位约有二三十米的距离。但此时过于拥挤的走道，使得莫琰花了两倍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地到达目的地。
　　站在女厕门口，他略略犹豫了一下，权衡过事情的轻重，便急忙冲了进去。里面有五六个隔间，门都关着，不知道除了落星还有没有其他人。
　　“落星！落星你在里面吗？在的话就快出来……”莫琰大声呼叫起来，边推开每个隔间的门一一检查。
　　没有任何回应，前面的几个隔间里也都空空如也。正准备推开第四扇门，最里面的隔间的门却忽然开了，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不是落星。
　　“喂，吵死了。”那女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里不是女厕吗？你好象是男生吧。”
　　当她走出来的时候，莫琰整个人都震了一震。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由于，她所散发的气质——她那冷冽、高傲的气质。像清晨的第一颗露珠样清新，又如秀竹般挺拔，仿佛有人把它们的柔和与坚韧糅合在一起，却丝毫不觉冲突，反而生出一种独特的气势。看上去是那么冷漠疏离，高高在上不易接近。
　　莫琰看见他衣服上挂着的工作证，上面有她的名字——冷雨。
　　冰冷的雨水。
　　“嘿！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该不会不知道外面出事了吧？”他回过神来，皱着眉匆匆地问道，“乔•莫森死了。还有现在的火灾，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他看见冷雨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惊愕——还是极度的那种惊愕，但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立即恢复了平静：“是么？我肚子不舒服，一直待在这里。看起来这里的隔音效果不错。”那种戏谑的话语，仿佛刚刚闪过的惊讶神情只是莫琰的错觉。
　　“喂，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现在很危险吗？”他大吼。
　　“你究竟有什么事？”她语气冷淡，走到洗手台前扭开水龙头，竟然还慢条斯理地洗手，整理自己的妆容，“你闯进女厕该不只是找我抬杠的吧？”
　　莫琰噎了一下，差点忘了正事：“对了，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年龄比我小，眼睛很大的女孩？”
　　“没有。”冷雨简洁明了地回答，但语气却是肯定的。然后她不徐不缓地走向卫生间门口：“如小弟弟你所说，情况大概真的危险了，我也得避难。如果不想葬身火海，你也快走吧。”
　　“可是我的同伴还在这里呢！”
　　“是吗？那就祝你好运了。不过，”她在门口回过头，眸中是一片冷然，嘴角却微微向上挑起，“如果你确定你的同伴还未离开的话，舞台另一侧的走廊上还有个小厕所，你好自为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可恶！不早说！”莫琰连忙冲出来，擦过冷雨的肩膀时，斜过眼意味深长地扫过她双眸，然后迅速收回视线，朝另一边跑去。
　　大厅里的人已经快要走光了，其中一个出口已经可以看见隐约摇晃的火光，看来情况越发危急了，要快了！
　　“落星！落星你在哪儿？危险啊，快出来！落星——”莫琰跑进冷雨所说的走廊，口中不停地大声呼喊着。
　　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惊慌失措地向他跑来。
　　“烟……”落星气喘吁吁地说，“那边的窗口有浓烟冒进来，是真的吗？真的着火了？”
　　“啊……”莫琰带着落星重新走回大厅，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因此显得格外空旷，也格外寂静，“没有异常的声音，看来我们还有逃跑的时间，快走吧！”
　　落星答应了一声，跟着莫琰跑上阶梯，跑向后面的出口。跑至半路，他们忽然住了脚步，因为他们看见一个人影从出口闪了进来，行色匆匆的样子。
　　“那不是……又又？”落星眯眼，发现那个人影正是又又，“又又！我们在这里啊！”
　　又又朝他们挥了挥手，连忙跑了过来。近了才发现，又又竟然一脸的紧张焦急，还有沮丧和自责。
　　“又又！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先走吗？天意呢？”莫琰责怪道。
　　“我……我……”又又绞着手，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低下头：“对不起，都怪我冒冒失失的，拉错了人……”
　　“算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天意，我想她大概已经离开了，她向来不是个会令人担心的人。”莫琰又皱眉，真是！棘手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要是妹妹出事，那……
　　“嘿！你们看，那不是……天意吗？”落星忽然指着舞台叫道。
　　又又和莫琰连忙顺着落星的手指望去，发现尚未来得及关闭的舞台灯光中，笼罩着乔•莫森扑倒在地的尸体，还有站在尸体旁边的，天意。
　　莫琰有种感觉，天意在制造朦胧迷离的灯光中，显得单薄而透明，仿佛要是不马上抓住她，便会在下一刻消失一般。她静静地站在尸体旁，低头似乎在审视打量着什么，因为太远看不清她的表情。
　　奇怪了，天意什么时候到那里去的？三人心中同时生出疑虑。
　　“天意为什么对那人的死那么感兴趣？那个时候也是……”莫琰知道又又指的“那个时候”，便是天意看着魔术师倒下后那种过分严肃的表情。
　　“天意！天意！快过来啊！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一片寂静中，三人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着，而天意却只是抬起头，对着他们举起一只手，用力地挥了挥。
　　“她在让我们过去吗？”落星奇怪道。
　　该死的！究竟在磨蹭什么啊！
　　“不管了，我们先过去吧！”莫琰示意两人跟上，把天意拉走。
　　于是三个人掉转头，飞快地冲向舞台，若再不走，就要被困在这啦！跑下层层台阶，越来越接近舞台了，莫琰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想拉天意一把。
　　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莫琰下意识地低头，扶住了一旁的椅背。跟在后面的两人一时没刹住，起了连锁反应，于是重重地撞上了前面的人，三人连声惊叫，连忙寻找支撑。
　　待他们稳住重心，再次抬起头来看向舞台时，竟然发现，舞台上除了乔•莫森的尸体，什么人都没有——包括天意！
　　天意……天意呢？三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