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枉然》斜照弄晴

40、离体

　　我漂浮在空中，看着底下忙碌的人们，此刻我的身体正躺在雪白的床上，嘴上罩着氧气罩，旁边的氧气瓶里不停地冒着气泡。左手上挂着输液瓶，右手上输着血。看着他们忙碌了一阵后，终于一切安静下来了。

　　我在空中转了转身，发现很是灵巧，不由得再翻了翻跟头，咦，很方便啊，正玩着，却听到开门的声音，不由得连忙“站好”还顺便整整衣衫。

　　进来的是王司晨，他低着头，由上至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直接朝婉婉走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不在婉婉的身体里呢。脚一蹬，向他漂去，趴在婉婉的身边，不禁好奇，他会是怎样的表情呢？事情完全脱轨了呢，我有些开心的看着他。

　　近看，不由得怔住。充斥着血丝的双眼，原来帅气的发型现在凌乱不堪，没来得及修饰的胡须扎子，外加一对黑眼圈。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幽深漆黑的双眸正目光灼灼的盯着毫无声色的婉婉。

　　他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婉婉的脸，仿佛小心翼翼地抚摸一具易碎的物品。瞬的，突然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就那么轻轻的摸着，一句话未说，我却深深感觉到他所散发出的悲伤的气息。他的眼光始终牢牢的停在了婉婉的脸上。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透射过来，光与影交错重叠。缓缓抚摸着，慢慢摩梭着她的眉，她的眼，再滑到她的脸颊，她的颈项。缠绵的眼神，玫瑰色的唇瓣缓缓靠近，轻轻吻上婉婉的额头，唇缱绻地在她耳鬓边厮磨，仿佛深恋的情人拥吻。

　　突然我觉得很伤心，原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是看着他这样，我只觉难受，心被堵住一般，心里暗暗的抽疼。

　　“好痴情”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吓一跳，转头，发现一个女生与我一同趴在婉婉的身边。

　　“你是谁？”我不由得问她，这个小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朝我笑笑，说：“隔壁的”

　　继续痴迷的望着王司晨问：“你男友吗？”

　　千般情绪涌上心头，我低声说：“我丈夫”

　　“难怪，那你怎么不回去？”她吃惊的问我。

　　“回去？”我也吃惊的问她：“我还可以回去？”

　　“当然，回到你的身体里啊，不然嘞，你想做植物人吗？”她像看傻瓜似的看我。

　　“那..，为什么有的植物人还是会死？”我想起李露，难道她自己不想活了？

　　“像我们这样的，还可以回去，有些连影子都见不到，就死定了。”她不耐烦的回答我，一边仔细打量着王司晨。

　　“原来这样”我喃喃，慢慢的坐在床边看着王司晨和婉婉。

　　忽然觉得很乱，心跳得厉害，回去吗？回到原来的生活？我一直祈求的自由唾手可得，就在眼前，要回去吗？

　　看着王司晨，能转身离去吗？却又移不开视线。他眼中有着什么，似是难过似是痛苦又似是哀伤，而更深的……

　　就这样我看着他，他看着婉婉，我们呆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终于等到他被电话唤走了，我仍坐在床边，下不了决心。

　　“那么爱你的人还犹豫什么？”又是那个小女孩，一脸奇怪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解释，只能笑了笑问她：“那你呢，怎么不回去？”

　　原本赫赫发光的脸庞一下黯淡下来，哀伤的说：“没有人希望我醒过来。”接着一晃，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房间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了，只剩监护仪滴滴的声音。看着婉婉的身体，我想我还是下不了决心回去。漂出房间，发现真是有趣，竟然可以穿墙而过，有意思，还是玩两天再说吧。

　　病房外头看见白家仪和江杰时，不由得停住。白家仪的脸惨白一片，没有一丝血色。他憔悴了许多，一脸的疲惫，原本斑白的鬓角仿佛更白了。江杰时也是一脸的憔悴，他扶着白家仪，在旁边向医生了解情况。

　　“幸好没有刺中肺，但因流血过多，所以还要观察几天。”医生冷冰冰的说着。

　　他们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江杰时接着问：“那她什么时候醒过来？”

　　“这也要看病人的情况，可能明天就醒过来，也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医生的话无情地捶打在他们的心口，尤其是白家仪，一听到植物人，身体一晃，几欲跌倒。我连忙伸手托住他。可惜他的身体穿过我的手继续往下坠，我着急，幸好，旁边伸出一双有力的双手托住了他的身体，是江杰时。

　　望着他们伤心的样子，我心里很难受，心里如同有一只手在狠狠的揪着，扭着。我不能让关心我的人如此难受。可是回去？我真的就幸福了吗？

　　失神的随着他们往外走，在医院门口却突然被一股大力狠狠的往内拉，怎么也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远。

　　回到病房的途中，突然想起那个小女孩，不由得到隔壁去看看。果然看见隔壁的病床上看到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自己，我不禁过去看了看病例，李佳，女，十六岁。

　　果然，才十六岁啊，我不禁感叹：“小小年纪，为什么不回去？”

　　她没有回头看我，淡淡的说：“爸爸妈妈已经走了，只剩我了，我很想他们，很想很想。如果我坚持一段时间之后，也许就能回去陪他们吧。”

　　我也不禁替她难过，不由得劝她：“人总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即便今天你们没有分开，若干年后，你也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他们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吧。”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会去？”她反问我，我不由得一窒，总不能跟她说，我已经活了几十年了吧。

　　“你自己想想吧，自己的人生总是由自己过的，你才刚刚成年，外头的花花世界你难道都不感兴趣了吗？不想看看父母辛苦生育抚养你这么大的世界吗？”我摇摇头，转身走了。点到及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别人只能提提意见。

　　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看不见人，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不断流动的输液管发呆。

　　接下来几天都没有看见王司晨，我想要是再过几天他也不过来，那我倒是可以真的回到自己的身体去了。

　　李佳也无聊的紧，于是整天窝在我的病房，拉着我叽叽喳喳，话题从时下流行的明星到各级领导人。再有就是各个家族的秘闻。我知道能被送到这家医院，而且有独立病房的人应该也是身价不菲吧，不过人人都有自己辛酸的故事，李佳也不例外。自从她出事后，刚开始的几天有几个亲戚来看看她，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过来了，所幸医疗供应还是比较充足。

　　但是，这也给她造成一种假象，让她认为自己是多余的人。可是我却觉得她只是小孩子闹别扭，就像小时候，我们常常会搞一些事情来吸引大人的注意。

　　这天我们聊天聊到很晚，却看见病房门突然开了，我们不约而同的停住话音，看着门口。没办法，习惯所至。

　　进来的是医生，我不由得纳闷这么晚难道还要检查么？更加奇怪的是那几个医生全副武装，还戴着帽子和口罩。

　　李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大声说：“婉婉姐，很奇怪啊。”

　　空气中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我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往婉婉的身体走去。

　　果然，那个医生利落的将所有的插管拔去，其中一个打横抱起婉婉，便匆匆准备往外走。另外几个也跟上，我和李佳连忙漂到外头，果然看见走廊上有一个推车。

　　李佳大叫：“搞什么？绑架啊？快来人啊！”

　　我一边跟着，一边说：“你叫破嗓门也没人听见，少说几句。”

　　虽然有点像采花贼，可惜没空笑，到底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