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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骞闭着双眼靠在轮椅上,所有理事七嘴八舌的嚷嚷,他觉得头都要炸了。
资历较老的王理事抬手制止了大家,然后看着温子骞道:“子骞,时限已到,到底现在什么状况,你必须给个说法,不能对我们有所隐瞒。”
温子骞缓缓睁眼,看着眼前十几个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人,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
“公司已经申明和这次的暴力致死事件没有关联,你们还想怎样。”他皱着眉,表情相当严肃,可是说话的声音却有气无力。
温远行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青白,嘴唇都没一丝血色。连续十六个小时的奔波,他和温子骞带着钱亲自去安抚了死者家属,谈妥了赔款事宜。
花了不少钱,总算是封住了那家人的嘴巴。一个长期吸毒,全家都不待见的人,死了还能帮家里挣一笔钱,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十六小时颠簸,健全人都有些受不了,更别说温子骞了。路上的时候,温子骞已经发作过两次痉挛,呼吸都有些困难。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理事们围困着,非要讨个说法。
“你说没关系,谁信?必须让秦苍那一方作出回应,不然,影响了工期谁能负责?”
温远行道:“我们会处理妥当的,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需要理事们的理解和支持,子骞刚从工地回来,让他先休息一会吧。”
理事们交头接耳,明显不愿意退让。
温远行几乎是哀求的口气:“子骞的身体大家都清楚,他已经尽量减少公司的负面影响了,你们都是老辈子,多体谅体谅他吧。”
有人嘀咕道:“说的我们不近人情一样,可是作为董事,那就必须顶起所有的压力,没有这个能耐,就把位置让出来。”
温子骞抬眼忘了过去,他的眼神疲惫中透着一股愤怒的阴冷,面无表情道:“我会让秦苍那方发表申明,翡翠城五日之内重新开工,各位满意了吗?”
温远行惊讶的望着温子骞,低声道:“子骞……”
温子骞蓄积了些力气,撑着扶手挺直腰板道:“满意了就走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温子骞突然怒吼一声:“都滚!”他抓着文件砸了过去,纸片在空中散开,雪片一样。他趴在桌上开始咳嗽,面目都有些扭曲,眼睛血红瞪着大家,食人鬼一般。
理事们小声嘀咕,皱着眉相继离开。
等房间里只有温子骞和温远行两个人的时候,温子骞才虚弱的,低声唤了声:“二叔……”
温远行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扶起他的身体,让他虚软的靠着自己,抚摸着他的背脊道:“放松,没事的,没事的,有二叔……”
温子骞声音嘶哑,喘鸣音明显,张着嘴呼吸急促。他哆哆嗦嗦从口袋掏出药瓶,含在嘴里喷了一下,手一松药瓶落在地上,滚了老远。
温远行看他额头都是汗水,难过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喃喃道:“是二叔没本事,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温子骞摇了摇头,已经说不出来话,闭上眼,身体不停往下滑。
温远行叫来阿斌,几个人悄悄从专属通道到了地下停车场,回到了老宅。
温子骞只睡了一会就醒了过来。卧室没有人,走廊外有人在低声交谈,他听见了“秦苍……”模糊的字样,他想出声喊人,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伸手抓住吊环,试了好几次也没能坐起来,他心里急躁,身体倾斜着靠在床头,去拉床旁的轮椅。
他的手抖得厉害,只能尽量的往前探身,然后眼前一黑,滚到了床下。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蜷缩着身体,看着两条废腿上下弹动。
废物就是废物,承认这个事实很难吗?
他咬了咬牙,困难的翻转身趴在地上往门口爬去。他拖着沉重的个身体往前挪动,身体与地面的摩擦中,尿管脱落出来,一股股味道刺入鼻中,他自嘲:这么一个破烂身体,纪涵志想要就要吧,只要秦苍平安,只要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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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阿斌挂了电话,表情凝重。
温远行在一旁听他支离破碎的词猜出了大概,皱眉问:“秦爷的电话?”
阿斌只觉得头疼欲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闷闷的“嗯”了一声。
“秦苍那里出事了?”温远行急道。
阿斌揉了揉额角叹气道:“秦爷刚得到的消息,秦苍被送进医院了……警方不准探视,说他袭警……”
“袭警?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温远行不可思议道:“送进医院……怕是伤的不轻……”
阿斌叹道:“秦爷找人问了……这不,该找的关系都找了,那边也不松口让见人,实在没法……秦爷都悲观的让做好准备,很可能事情还没查清楚,人就没了……”
温远行道:“我去问问潘家有没有办法……好歹我们曾经也是一家……”
阿斌道:“二叔,你醒醒吧,这事就是潘家搞的鬼,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你求潘家,还不如去求纪家。”
温远行道:“那我去求纪家……”
阿斌急的声音都变调了,“纪荣一个从政的,这种事情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更别说出面了……这一次秦苍凶多吉少,躲猫猫游戏屡见不鲜了……这事别让子骞知道了,免得他着急……”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屋内剧烈的咳嗽声,他们惊慌的推开门,差点撞到门边的温子骞。
看来这事想藏也藏不住了。
温子骞趴在地上咳得浑身发抖,抓着阿斌的胳膊,力气大的惊人。“你说什么……”
阿斌抱着他,温远行压着他痉挛的腿,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苍……怎么了……”
阿斌见这事实在瞒不下去了,只能老实道:“秦爷托人问了……秦苍现在正在抢救……怕是……怕是……不行了……”
温子骞胸中的那口气霎时间被抽离干净,他张着嘴,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整个晚上温子骞睡得极不踏实,半夜醒来,睁着眼看着虚无的角落,自言自语。
阿斌仔细辨认,才发现他对着空气和虚拟的秦苍对话呢。这把阿斌吓得不轻,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温子骞抑郁症严重的个时候,就是这个症状,自言自语胡说八道,整宿的噩梦失眠,不出三日,精神就会完全崩溃。
他赶忙把谢波叫了过来,谢波一顿忙碌,也不见缓解。
到了第二天,秦爷的电话,闻子暄的电话狂轰乱炸,温子骞的电话已经关机。他们在心里指责道:都这个时候了,只想着对外申明公司对此次事件毫无责任,却不来看秦苍最后一面?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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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波观察了一下温子骞的状态,他现在完全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意识里,即便睁着眼睛,双眼也毫无焦距。
他把自己锁在内心世界,和秦苍说话聊天,谈笑风生。没有生机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他胡言乱语,让人看着忧心忡忡。
谢波赶紧驱车去了新区,把当年为温子骞做心里干预的布鲁斯老教授请了过来。
“这个状态已经持续24小时了,教授你看看怎么办?”谢波道。
布鲁斯检查了一下温子骞的生命体征,道:“唤醒他,再大的困难也不能逃避,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布鲁斯让所有人离开,看着垂着眼眸自言自语的温子骞,柔声道:“子骞,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老朋友,布鲁斯。”音乐缓缓响起,他轻声道:“希望之路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走过很多次,这一次,我们一起再走一次,好吗?”
音乐中响起有规律的类似秒表的节拍声,规律的节奏“哒哒哒”唤醒了大脑曾经建立起来的条件反射,温子骞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布鲁斯知道,温子骞已经在希望之门等着他了。
“好样的……真乖……你现在走在一片光亮之中,那有一扇大门,熟悉的大门……推开它,你会看见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温子骞在一片亮光中前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多么的神奇。他就像走在云端,没有踏地的感觉,仿佛飞了起来。
走了很久,他终于看见了那扇门,他清楚知道那扇门后面是什么?就像他清楚此刻的自己正在做催眠治疗,和七年前一样,他推开过这扇门。
门缓缓推开,刺眼的光茫渐渐散去,他看见不远的地方,秦苍靠着树干站在那里等他。
那小子还是少年的模样,剪着小平头,黑色的头发根根竖起,眉飞入鬓,英气逼人。一身黑色机车夹克,黑色的悠闲裤,围了一条极其骚包的大红围巾。少年向他走来,将围巾的一端围在他的脖子上,那一刻他们被连在了一起。
摩托车发出“呜呜”的轰鸣,他趴在秦苍宽厚的背上,听着他的心跳,自己也跟着心跳加速。四周的景色开始变幻,春天的樱花、夏天的烈日、秋天的红叶和冬天的冰雪,所有美好的事情都绽放开,他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心里开出花来。
摩托车飞驰向前,秦苍,不要停,就这样带我走吧……
那一晚,他难得好眠,一觉睡到天亮。
阿斌守在床前,见他嘴角含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在梦中,两个少年的故事还在延续着。少年们去了很远的地方,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租了一间小房,房前有块地,他们把它开垦出来种了很多蔬菜。他们并排坐在台阶上,啃着手里番茄,酸酸甜甜,生活的滋味。他把头靠在少年的肩膀上,无比的满足……
温子骞睁开眼,阿斌趴在床头打着小呼噜。他望着白色的天花板,陷入沉思。他不能像命运服输,不愿向潘琴低头,不甘向纪涵志乞求,他仅剩的只有卑微的骄傲。
可是,没有了秦苍,他的骄傲也土崩瓦解,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望着昏暗的屋顶,无声的笑了,拿起手机给纪涵志发了一条短信:你把秦苍救出来,我心甘情愿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