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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瑾瑜出生真武九年盛夏,奶妈说少爷真是一个安静的孩子,生下来吭了一声就安静的熟睡;李雪生于真武十三年寒冬,奶嬷嬷说公主前世定是一个男儿郎,那声音洪亮,响彻天际。
      一个生在边关长在边关从小摸爬滚打熟读各类兵书,一个含着金汤勺长在金銮宝殿娇生惯养调皮任性。
      顾宸三岁习武六岁专研阵法十二岁披甲上阵,京城一品官员的公子哥里,那名声是数一数二。加之样貌随母,长相俊秀不凡,谈吐大方儒雅,被冠为京城四公子之一。
      李雪嘛也是三岁习武……六岁开始专研江湖之道,习武之外还爱研制毒药,曾放出豪言要成立江湖第一大邪教,听得奶嬷嬷当场就晕了过去。虽贵为公主,琴棋书画皮毛,女红惨不忍睹,十二岁的时候为母亲祝寿绣了一幅百鸟朝凤,结果白鸟是宫女们绣的,她亲手绣的凤凰犹如一只山鸡横空出世,连她娘都羞于向众人展示。
      顾宸喜静,李雪好动;顾宸喜欢清淡饮食,李雪爱吃酸辣椒麻。几乎是性格迥异的两人,却因为突然的邂逅,命运交错,一团乱麻。
      顾宸父亲手握朱雀符,常年镇守大周朝南部要塞,他从小和一群兵娃子成长,身上不带一丝纨绔之气,每年随父亲进京,都很难融于世家子弟之中,颇有傲骨虽寒胜剑光,冷眼斜量人世上的气节。
      小小少年一张扑克脸拉的比马脸还长,每每入宫木头桩子往那一跺,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借他谷子还他糠。就这模样,少女被他那双寒霜桃花眼一瞟,骨头都要酥了,一个个手绢捂嘴娇笑连连。少年们可不买账,看他就跟看仇人似的,恨不得踩在脚下狠狠羞辱一番。
      那一日,小太子登基大典,父辈们朝堂论事,将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们凑在一起。周玉那年十四,年龄最长,于是当起了孩子王,指挥大家东边摘花西边折草。一群小屁孩屁颠颠受他指挥,唯独顾家独子冷眼旁观,气煞了这小霸王。
      周玉从小长得身形健硕,浓眉大眼,一看顾瑾瑜那瘦高身板,男生女相娘娘腔,打心里就看不起他。可惜人家瘦归瘦,脸盘子好看呀,女孩子的眼睛总是往他哪里瞟,看的周玉一肚子气。怎么不气,往日都是他最风头,可今个儿那些没眼水的小姐、宫女们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的全是这顾瑾瑜。
      有一个宫女的手绢不小心落入了池塘,粉色手绢随波逐流越飘越远,少年们用柳条拍打了半天也捞不回来。
      周玉故意使坏,对众人道:“这种小事就让瑾瑜做吧。”
      顾瑾瑜冷眼瞟他一眼,不说话,也不行动。
      周玉迈着八字步上前,盛气凌人道:“怎么,你不是跟你爹都上过战场的么?这点小事情还难倒了?可以不去捡,不过我们这都是有规矩的,你若是做不到就跪着学两声狗叫。”
      两个少年身高相仿,鼻尖对着鼻尖,双目中火星四溅。
      顾瑾瑜心头默念:不和这傻子一般见识,解下腰上鞭子道:“我若取不回来,趴在地上学狗叫,但是……我若取回来,你趴地上学狗叫!”
      周玉一愣,心里嘀咕,这顾瑾瑜好大口气,怕不是真有什么本事藏着掖着的,心里反倒没底了。
      他斜着眼看着顾瑾瑜走到池塘边挥着鞭子去卷手绢,抽了两三下,连个边都没挨着,当即大笑:“就这么说定了,你若是取回我做狗叫。”
      顾瑾瑜一抖手收回鞭子,回头看他道:“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周玉一昂头,傲慢无礼道。
      “好。”顾瑾瑜说完,聚气凝神盯着水面上漂浮的手绢,右手胳膊一抖,黑色长鞭仿佛长了眼睛直直朝手绢飞去,啪的一声拍打在水面上,溅起一层水花,气浪把手绢拍到了空中。少年猛地一抖,鞭子突然改变方向,在空中把手绢绕了两圈卷回来,只见长臂一挥在空中抓住了鞭子和手绢,然后少年得意含笑,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众人。
      周玉眼若铜铃,嘴巴大张。他已经算是京城世家子弟中武功高强的,可是顾瑾瑜这样的身手,他是想都不敢去想。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们在逗猫逗狗过着安逸舒适的生活时,顾瑾瑜却在风吹日晒刀头舔血,差距何止是一丁半点。
      周玉愣了半响,左看右看,只觉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张脸没地方搁。他撩起袍子,单膝跪地,道:“我周玉不是输不起的人,不就是狗叫吗,你听着……”
      顾瑾瑜上前两步扶起周玉道:“今个儿先欠着,改日我来找你讨回。”
      周玉喘着粗气,站起身愤然离开。其他小伙伴崇拜看着顾瑾瑜,也跟着走了。走之前,一群纨绔把气撒在围观宫女身上,把宫女小太监们也吓跑了。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花园,突然就变得冷冷清清。
      顾瑾瑜一边绕鞭子挂回腰间,一边低头凝眉:父亲让我千万别惹事?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我大肚不让他学狗叫,他应该感谢我呀?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少年抬头环视四周,枝叶郁郁葱葱、蓊蔚洇润,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其实都道他性格清冷,但是他也喜欢夜空的繁星和草原的野花。
      他慢慢踱步花园,细细打量这娇美花容,边塞要么雨林虫咬,要么满目苍夷,他心中被枝头粉嫩蔷薇吸引,娇小不艳,若是有一天天下太平,没有战争,他要在军营里也种满这样的花藤。
      突然远处传来喧闹,迎面跑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紫衣女孩,单眼皮薄嘴唇,不算漂亮,五官却透着一股英气,看着很是与众不同。
      少女三两下爬上假山,竟然要往下跳。他吓得赶忙奔跑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了坠落的女孩。
      胸口被压的生疼,差点让他一口气没喘上来,他正想批评这鲁莽小孩,却见小女孩面露羞涩,递给他一朵粉白蔷薇,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便是顾宸和李雪第一次相遇,一个十三岁,一个九岁,懵懵懂懂的年纪。
      顾宸很少回京,可是每次回京,这个不拘小节的公主总会突然冒出来,让人猝不及防。有时候他在宫中和朋友叙旧,少女扒开人群往他怀里塞宝剑、兵书、材质各异的鞭子,临走不忘递给他一把蔷薇花。他每年冬天都会在京都府宅小住几月,有时他在家中习武,这公主一身男装翻墙直入,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拉着他就跑。更离奇,江湖上一年一度武林大会,这公主也会带上兵马乔装门派,去凑热闹参合一脚,从不会忘记带上他。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强制给了就跑,绑了就走,着实让他有些头疼。
      大家都笑道:“看来雪幻公主是相当喜欢你呀。”
      少年轻轻一笑:“你们想多了,不过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孩子,我当她妹妹一样。”
      大家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瑾瑜呀,你什么都好,就是男女之事太眼拙。”
      顾宸从没想过男女之事,从小受父亲影响,总觉得男儿志在沙场,英勇牺牲方为天职才是男儿的英雄气概。
      对此,顾瑾瑜的母亲尤其头疼,曾苦口婆心道:“男儿不仅要顶起国家的天地,更应该顶起家族的安危。一个男人若是连妻儿都不闻不顾,你说他算是好男儿么?”
      顾瑾瑜道:“我自然是找理解我的女子为妻。”
      顾瑾瑜十四岁那年,父亲挚友莫殷的女儿莫小兰投奔他家。莫殷原余州知府,莫名死在家中,留下孤儿寡母无依无靠。
      两家当年在余州结识,那时双方妻子都是八月怀胎,同年同月当真是缘分巧合。两家家主便在一次对酒豪饮时许诺,若是同性便结为兄弟,若是异性便结为夫妻。
      两家一直书信来往,可惜莫小兰三岁时一场高热导致失聪,从此听不见说不出话,莫家不想连累顾家,便书信道:当年不过酒后玩笑,切不可当真,小女残障,配不上顾家郎,这婚约一说就此作罢,还望顾兄见谅。
      再后来战争,纷乱,两家便断了线,直到莫殷离奇死亡,顾家这才派人接了女孩回家。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未婚妻,顾瑾瑜最开始是有些惊讶,排斥。但是相处久了,他开始喜欢上这个安静的女孩,久而久之,心中突然理解那句猛虎嗅蔷薇的意境。
      那年顾宸刚刚迈入十四,命运即将对他无情的鞭挞,他却悄然不知。
      很多事情,他都是后来,李雪已经葬身火海后才知道的。
      其实莫小兰来的时候,给她父亲带去一封信,这才是他的家人被卷入政治纷争的原因。
      莫殷原是前文武太子一脉,这些年一直寻找先帝留下的遗诏。
      真武帝伪造遗诏,登基为帝,流放兄弟,演了一出偷梁换柱。遗诏被装在一个机括精巧的密盒中,先帝去世时,将开取密盒的钥匙交由贴身宦官,当时真武帝带兵闯入,老太监从水路潜逃,尸体被发现在护城河下游,钥匙却不翼而飞。
      密盒内的遗诏成了真武帝心腹大患,盒子打不开,东西毁不掉,钥匙找不到。
      莫殷是被那枚钥匙害死的,有人密报莫殷之女莫小兰怕是把这个秘密传了出去,更是让真武帝心乱如麻。
      皇帝心里扎了一根刺,睡不安生。
      顾家手握朱雀符二十多载,兵力雄厚,边塞重地全是他的人马。真武帝召集心腹整日商讨对策,一是夺取顾家兵权,二是理由正当可信服,三是稳住顾家不可打草惊蛇。
      正在烦恼之际,有一日皇后前来对他说:“昨日里,皇上可不知那宝贝女儿又哭又闹,差点没把我凤鸾殿给掀了去。非说这辈子非那顾瑾瑜不嫁,这可如何是好?”
      真武帝一听,何不将计就计,扣留顾家独子,手中握一枚砝码,也好安心。
      就这样,顾瑾瑜被拖入皇宫,做上了娇蛮公主的伴读,成日里被那公主纠缠着,心里烦躁不堪,真真是恨死这个不可理喻的权贵。
      最终,顾家因谋叛之罪流放房陵。
      顾瑾瑜被带走那日,皇后借着上香之由带走了李雪,等她三日回宫,宫中再无瑾瑜哥哥。
      那年李雪十二,力量微弱,哭闹之后被父皇禁足玉鸾殿,反省思过。
      她抗争过,冲入朝堂被罚了十个板子,哭闹御书房,被关了整整三个月。小小公主突然觉得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爱笑的姑娘变得沉默,与她最亲的父皇也渐渐疏远。
      她不再胡闹,不再出宫,成日在自己的玉鸾殿研制毒药,练功习武,她说没人帮她,她就自己去把瑾瑜哥哥救出来。
      真武26年冬,顾瑾瑜父亲病逝,他在矿场染上重疾,哮喘不止呼吸困难。同年三月,他的母亲过劳而死,流放地的士兵把仅剩一口气的他丢了出去。是刘锦把他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背着他四处求医,被拒。幸得文武太子手下相助,将他交给于心法师,开始他一年多的念经参佛的日子。
      修佛并不能静心养性,那段日子支撑着他咬牙活下来的不是清静佛堂,而是复仇的欲望。
      真武26年夏,皇帝赐婚将李雪许配周相嫡子周玉。宫里洋溢着喜庆,大婚前的筹备紧张有序的张罗,不过李雪的反映倒是有些瘆人。太安静了,小霸王不闹一闹,宫里上下都觉得不安。
      果不其然,等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有一天周玉入宫前来探视,李雪突然一脚将他踹出了玉鸾殿,抽剑劈了金线绣着凤凰展翅的喜袍,砍了翡翠雕琢的喜盆,撕了工艺繁复的花团锦簇合欢被,踢飞了镶金合欢枕……能毁的都毁了……
      李雪披头散发提着剑冲了出来,她身材高挑,面容英气,动怒之下双目泛红,气势逼人道:“非瑾瑜不嫁,谁敢把主义打到本公主头上,非劈了他。”
      那天周玉从地上爬起来本来是一肚子火,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台阶之上的李雪凤目微瞪,头发随风张牙舞爪的飘,不似寻常女子,却深刻在心。
      “雪幻公主,你迟早会嫁给我。”他仰头大声道:“心甘情愿嫁我。”
      真武27年春,皇后病逝,李雪跪在灵堂三天三夜。
      皇后走的太急,让人措手不及,原本好好的人,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热,说没就没了。
      皇帝一怒之下把太医院砍的七零八落,杀的,罚的近百十人。
      云初突然意识到,生命无常,需及时行乐。她披麻戴孝跪在御书房,祈求道:“父皇,母后临终对我说,此生愿我快乐……可是没有顾瑾瑜我无法快乐……求父皇开恩,把他还给我吧。”
      那天李雪抱着随母离去的决心,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到了第三天的下半夜,她突然踉踉跄跄往父皇的寝宫闯,双目赤红,形容狼狈。
      “父皇,女儿已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难道你还要女儿失去另一个吗?若父皇今日不将瑾瑜还予我……”
      “你要怎样?”真武帝披着明黄袍子,面容憔悴站在门口,失去至亲怎只有李雪一人。
      “我……”
      真武帝道:“谋叛之罪理当诛之,留他们一口气,这还不算仁慈?朕从小对你百般呵护恩宠,唯独这事不能依你。”
      李雪看着父皇决然转身,小小年纪突然就觉得心灰意冷,生无可恋,她仰天大喊“母后,孩儿来陪你了!”,一头冲过去撞在了大殿红墙上。
      幸好老太监反应快拉了一把,脑袋虽然没开花,却还是当场开瓢了,鲜血糊了一脸,看得人触目惊心。
      受伤、虚脱、心力憔悴,十四岁的少女昏睡中梦到了张开双臂的白衣少年,梦到了搂着自己呵护有加的母后,梦到了莫小兰……
      梦到了那年……父皇终于答应召顾瑾瑜入宫做她的伴读。十二岁的她一身侠女风范,去找瑾瑜哥哥。她习惯爬墙而入,不是顾家守卫不严,而是对这个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招惹罢了。她兴高采烈跑到顾家,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她那时侯盲目的自信,她相信她的瑾瑜哥哥会和她一样开心。她趴在墙头,然后看见了莫小兰。
      她用傲慢的眼神告诉她:瑾瑜哥哥是我的,不要和我抢。
      莫小兰只是对她微微笑了笑,做了一个万福,缓缓比了一个手势。她指着墙头的她,又指了指远处池塘的金色小鱼,然后双手抱住胳膊,用力地抱住。
      李雪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能看懂,莫小兰在对她说:公主,请你保护瑾瑜(金鱼)。
      很多年之后,云初想,如果那时候自己不是年少无知,如果她不去招惹顾瑾瑜,也许他们已经结婚生子。也许谋逆之罪不能逃脱,可是至少作为一家人他们都会流放到房陵,同甘共苦,共同面对生死,至少相爱的两个人能够在一起。
      很遗憾,命运就是这样残酷,棒打鸳鸯这没心肝的事,虽然她还算不上幕后黑手,但可惜成了那一根棒子。
      那之后,她的瑾瑜哥哥便不再笑了,有时候看着他的目光冷冷的,冻的她后脊梁一阵一阵的冷。她那时侯太小,太不懂事,她认为只要得到了人,就得到了全部。她享受着瑾瑜哥哥的陪伴,缠着他为她推秋千,陪她小湖泛舟,陪她奔跑在草原看着远飞的风筝……她笑着、闹着、欢呼着……可是每当她转身,总会对视上那双冷漠的眼睛……
      雪幻公主的名声在那轰轰烈烈的一撞之下,彻底的破裂了。
      李雪醒来的时候额头生疼,床旁坐着周玉,靠着床栏发呆。听见动静,少年转头道:“醒了?”
      李雪龇牙咧嘴爬起来,皱着眉头看他:“你是来笑话我的吗?”
      周玉被这话侮辱的当即拉了脸,吼道:“别以为这世上就一个顾瑾瑜是真英雄,我周玉也是铮铮男儿,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别侮辱我。我来这里,就是告诉你,你还是我周玉的未婚妻,婚事黄了,我们的婚约还没解除,我不强迫你,我要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李雪语塞,仿佛看见了自己,她喃喃道:“我心里只有顾瑾瑜,你又是何苦。”
      周玉猛地起身,撞倒了凳子,一副凶神恶煞道:“和你一样傻呗!”说完气鼓鼓的走了。
      真武27年夏,李雪和周玉带着兵马,长途跋涉一个来月去房陵接回了顾瑾瑜。
      其实,很多时候,顾瑾瑜趁她熟睡会悄然离开,李雪是知道。顾瑾瑜集结了宫中藏匿的人脉,将重要消息及时的传递出去,给城内的复辟党提供了大量的具有参考价值的情报。
      李雪并不知道,也害怕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们就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生活了半年。
      顾瑾瑜的眼睛冰刀子一样,每次看她都仿佛生吞活剥。可是,她记得,当她亲手把莫小兰的骨灰盒交给顾瑾瑜,流流满面的说:“那年,等我进香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被带走了,父皇将我关在玉鸾殿,我什么也做不了。后来听说小兰姐姐被关在大牢,我真的想去救她,我那时候想过,只要救了她,我把她还给你……”她哭得眼泪鼻涕往下落,然后顾瑾瑜慢慢走了过去,轻轻地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
      她哭得更加凄惨,把这些年的委屈、伤心通通哭了干净。
      如果爱不曾来过,如果梦不曾碎过,如果心不曾疼过,那么,是否我的靠近不会让你再逃避?
      顾瑾瑜抱着骨灰盒离去,她看着那人消瘦的背影,突然觉得她与他海角天涯。
      真武27年冬,真武帝病危,文武帝卧薪尝胆二十载,终于起兵复辟。
      军队从房陵一路打来,眼看着把京城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文武帝已经不在乎那密盒里的遗诏,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日月交替风云迭起,没有永恒的地位,只有永远的强者。
      李雪跪着地上求他:“瑾瑜哥哥,救救我们,救救太子,他还太小。”
      顾瑾瑜连夜赶往城外,面见了文武帝,他说:“起兵终归是造反,可是若得密诏公诸天下,让百姓信服,让百官折服,得民心得天下,岂不更好。”
      文武帝细想此事,也觉得此乃上策,便点头应允。
      顾瑾瑜道:“宫内守卫森严,真武帝弥留昏睡,禁卫统领和周相以死抗争,断然不会轻易交出密诏……若微臣将密诏双手奉上,还望念在微臣这些年的功绩,应我一个请求?”
      文武帝道:“你是功臣,自然会应允。”
      顾瑾瑜道:“留李雪、李霁一条命吧。李霁不满九岁,翻不得什么大浪,求皇上开恩。”
      文武帝道:“李雪小命可留,李霁必须杀掉。”
      顾瑾瑜望着文武帝威严冷酷的脸,他明白,走到今天是用了多少人的鲜血换来的,容不得一点仁慈坏了大事。可是,他是人呀,是人就有心,每次习武那个软弱的少年总是偷懒,李雪追着少年教训,少年总爱往他的身后躲藏。
      朝夕相处,他知道那两兄妹的德行,不应该被卷入这黑暗的政治之中。
      “请将李霁交于我亲自动手,我不想他受太多的苦。”
      文武帝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李雪很小的时候调皮躲在桌案下,曾偷窥过父皇开启密室的奥妙。她潜入御书房,在屏风之后找到了开关,取出了装有密诏的盒子。是个机关巧妙的材质特殊的盒子,砸不坏,砍不烂,烧不化。她把密盒交给顾瑾瑜的时候,他对她说:“你相信我吗?”
      李雪含着泪点头:“相信,我相信你。”
      那天,顾宸难得对李雪微笑,仿若初见,他像个大哥哥一样摸了摸她的头顶。
      后来的事情对于李雪是个噩梦,对于顾瑾瑜又何尝不是?
      皇宫被破,整个宫里血流成河,她和李霁依靠在一起,坚信顾瑾瑜会来救他们。
      顾瑾瑜来了,提着刀,面容肃杀,每走一步都落下了血脚印。
      李雪慌乱中抓了一把药粉,她喜欢研制毒药,宫内到处都放着她调制的毒粉。
      “你相信我吗?”顾瑾瑜浑身鲜血,居高临下,黑发张扬,形同魔鬼。
      李雪只觉得浑身冰冷,双腿发抖,跪在地上几乎站不起来。她没有过多的思维去思考,毕竟她还不满十五,她眼睁睁的看着魔鬼的刀扎入李霁的身体,慌乱中她洒出手里的粉末。
      其实,顾瑾瑜偷偷给周玉带了信,让他去乱葬岗等着。那一刀贴着心缘下肋骨进入,他问过明涵,只要不伤了心脏和肠子,这孩子就能活。他蹲下快速给李霁舌下压了一颗救命丹,吊着他的气,刚一偏头,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接着双眼剧痛,粉末钻入眼中,大量吸进肺部,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张嘴就喷出一口血来。
      他被人背了出去,最后的意识中,他对刘锦说守住玉鸾殿,不准任何人进来。
      其实眼睛是可以保住的,毒药清理的及时,明涵为他裹住双眼叹叮嘱道:“半月不可见光,小心将养着,应该没有大碍。”
      他拉着明涵,嘱咐道:“三哥,别人我信不过,我只信你们,请帮我把那两姐弟送去乱葬岗,一路上李霁的伤就交给你了。”
      明涵拍拍他的手道:“安心养伤,我会把他们送出去的。”
      明涵刚走半个时辰,他突然听见外面人声鼎沸,脚步慌乱。他摸索着走到门口,喊住了一个小兵问道:“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小兵急道:“玉鸾殿走水了,大火升天灭都灭不住,眼看着都快烧到大殿了。”
      他一把扯掉了绷带,眯着眼睛跑向玉鸾殿,烟火缭绕,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他看不清道路,只能横冲直闯。
      刘锦和明涵一把抱住他,喊道:“这么大的火,赶着去送死。”
      两行血泪顺着顾瑾瑜的脸颊往下淌,他指着玉鸾殿大喊:“李雪两姐弟还在里面,为什么不救?”
      刘锦搂着他的腰急得快哭了:“七哥,求你把眼睛闭上,别见光了。”
      明涵脱下外罩蒙住了他的眼睛,火光太亮,受伤的眼睛根本受不住。
      “这么大的火,没希望了。”
      顾瑾瑜身形一顿,火舌的热度扑面而来,那个曾经让他烦躁、仇恨、心软的小女孩永远葬身在里面,并不是刺骨的悲哀,而是深深的无能为力。
      他有些懂于心法师的话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永远不要去看众生的过错,不宽恕众生,不原谅众生,是苦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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