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来都能看到徒弟在作死（逍遥游人生同人）》蒲君

67、第六十七章

　　杨戬走后，沉香和小玉从藏身之处走出，看着依然跪在地上满脸不解的哪吒，俱是一脸苍白。小玉什么也不清楚，却也本能的感觉到恐惧，她认知中的杨戬，可以是温柔体贴给她梳头的慈祥长者，也可以是冷酷严肃的司法天神，却从不是能如此自然而然提出让人跪拜，高高在上的挟恩求报者……

　　沉香却渐渐明白杨戬为何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以血还血，跪拜还恩……当初舅舅为了救哪吒，拿出了护身法器宝莲灯雄灯，即使如此，哪吒也没能复活，想是神灯有灵不愿离开旧主……多亏了舅舅消耗过多无意中吐出的一口精血喷在哪吒身上，才使得哪吒和宝莲灯雄灯顺利融合，才有了现在的哪吒……”

　　这也是小玉和哪吒从水镜中得知的往事，但两人依旧不能明白杨戬为何如此做，于是一起看向最先想清楚的沉香。

　　沉香带着似哭似笑的诡异表情开口道：“他在了断因果啊……于此世缠绕的因果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寻不到离开的路……接下来会是谁呢？龙四？丁香？瑶姬？梅山兄弟？哈哈哈哈哈……一个一个的……”

　　声音从低到高，逐渐尖锐凄厉，眼泪模糊了沉香的视线，他扔下呆住的小玉和哪吒，朝着正厅跑去。却在看到杨莲扶着瑶姬坐在主位时顿住了，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舅舅，高贵得即使被打落尘埃，形销骨立，瘦骨嶙峋也依然高傲的不曾低下头颅折了高傲的舅舅，撩起下摆朝着瑶姬坚定的跪下，左手按在右手之上，支撑在地上，然后缓缓弯下始终挺拔如松如柏的背脊，叩首到地，行了一个标标准准无可挑剔的叩拜大礼。

　　瑶姬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扶起杨戬，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却见杨戬避开直起身子，跪坐在地，双手放在膝上，淡淡的开口道：“这一拜，谢母亲生养之恩，生养之恩大于天，杨戬无以为报，请母亲莫要推辞。”说完顿了一下，又伏下身去，拜了第二拜。

　　“这第二拜，请母亲原谅不孝子杨戬害死父亲兄长，让母亲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也让三妹失去了父亲大哥……”瑶姬颤了颤，咬牙收回了手，端正坐姿，沙哑着嗓音道：“戬儿，为娘原谅你……”所以，不要在内疚了！不要在付出了！娘错了，娘不该打你的！不该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你身上……你这样做，让娘情何以堪！

　　亲耳听到母亲的原谅，三千年的心结一朝得解，杨戬突然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再次叩首：“第三拜，是向母亲请罪，不孝子杨戬年少冲动，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想要救出母亲却不想让母亲生生被十日晒化，受了那烈日烧灼，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之苦……”

　　瑶姬抖着嗓音道：“娘不怪你，真的！不管你信不信，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虽然你一出生娘就担心，你天生的神目会带来祸事，但无论如何你是为娘十月怀孕生下来的，骨肉连心，娘那时打你只是气糊涂了，真不怪你！后来娘被关桃山，想着的也只是你兄妹二人能平安长大，那么，就算娘受再多的苦，也心甘情愿了。到你劈开桃山时，娘见到你长成人，虽然口中不说，但是……但是你可知道，娘的心里，又是多么的高兴？”

　　杨戬笔直的跪在瑶姬身前，低垂着眉眼默默的听着，心底只剩一片苍凉……

　　瑶姬倾身伸手摸着杨戬的脸，哽咽道：“那三年里，娘是真的想去看你的，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在深夜走到那里徘徊不去，只是戬儿啊，你也要原谅娘，娘只是一时之间过不去心里的坎，想到你居然让莲儿受了和娘一样的苦就生气，即使如此，娘也依然想看看你，想看看你……”

　　亲手撕开心口伤疤，瑶姬痛彻心扉，后悔至极。看了水镜之后，那三年里的一切就成了瑶姬的噩梦，她高傲洁癖的儿子，就这么躺在小小的柴房里，一床破棉被盖了三年，与蛇虫鼠蚁作伴，被恶仆欺辱，被众人遗忘，偏偏就是没忘的她连一眼都没去看过……她不是推不开那扇破败的木门！她是跨不过她心里的坎！

　　杨莲想到那一次瑶姬触碰到门板的手，却被自己突然出来拉开，忍不住开口道：“娘！你别说了，是莲儿不好！莲儿不该阻止您去看二哥的！二哥，娘是真的关心着你的，真的！是莲儿不懂事，拉走了母亲！二哥你要怪就怪莲儿！千万不要怪母亲……”

　　杨戬合上双目，竭力忍住眼中的泪，却依然让那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滚滚落下，原本以为毫无波动的心竟然因为母亲和三妹短短的几句话波澜起伏，犹如死寂的海面徒然之间惊起惊涛骇浪。当时当日的心境，从早已被深深埋葬的意识深处猛然浮现，无法言说的痛和悲哀瞬间席卷全身，让杨戬必须以自己最大的自制力握紧双拳才能压抑大得住浑身的颤抖。

　　我知道，娘，三妹，我都知道，只是这一切，都太晚了……在某一个刹那间，杨戬真的很想放弃离开，就这样留在母亲和三妹身边，上慈下孝，尽享天伦之乐，这是他渴望了一辈子的幸福。可是只要一想到玉鼎在等着他，再多的不舍也只能舍去，他怎么能，让这心心念念的三千年的人在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时光中等着永远不会出现的他？怎么舍得，让冷心冷情被他拖入红尘的玉鼎真人孤零零的一个人直到永恒？又怎么舍得，再也见不到那三界绝无仅有的容颜？

　　杨戬的泪惊呆了在场众人，瑶姬滑下座椅软到再地，伸手紧紧的抱着跪的笔直的杨戬，苦得肝肠寸断，边哭边哽咽道：“我儿莫哭……莫哭……是娘不好……”

　　其余众人尽皆转过头去不看这三界战神第一次显露人前的脆弱，却也忍不住让藏在心底的泪从眼眶滑下……杨莲更是跌坐再低以袖掩面泣不成声……

　　只有沉香神经质的喃喃自语道：“这一日是舅舅生日，舅舅出生，舅舅家变，舅舅斩断因果……这日子果然好得很……好得很……再也没有比今天更好更合适的日子了……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只是众人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除了紧跟过来的小玉和哪吒，没人注意到沉香说了什么……

　　推开瑶姬，杨戬再次深深的叩首到地：“第四拜，杨戬不该让三妹受了和娘一样的苦，被困囹圄，骨肉分离。”最后一句说出口，杨戬强压下满心悲凉，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抚向右臂，在那里，一个即使身体化作劫灰，也依然固执的跟到新生身体的齿痕，正渐渐消失。所发的誓，一一兑现，所有的愿望，也都实现，合该到了消失的时候了……

　　杨戬最后又跪了一次，却没有说出原因，只在内心默念：第五拜，了断亲缘，从此杨戬于云华仙子瑶姬再无半分关系！正厅一片寂静，只余些许啜泣声，杨戬站起身来，展颜而笑，长身玉立，黑发披肩，雪白衣衫，竟一时把周围所有人事物都比了下去，让时间空间都失去了意义，好像天地间就只此一人，傲然，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