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幻歌》浮舟落影

14、十三

　　“对了，你怎么知道去神殿找我的？”水月隐问道。翛翎的伤好了很多，已经可以坐起来了，现在还在霰琴阁静养，而水月隐几乎也住在了这。
　　“是发动法阵的那个术士告诉我的。几乎是你刚进去，他就找到我，跟我说从王之前做的那些安排看来恐怕你会在神殿里出事，但是他身为王室术士不能出手救你，只能来让我这个和王室毫无关联的人去。”翛翎回忆着，那个看起来鬼气森森的术士当时的样子确实有点紧张得不象话。
　　“艾筮？”一旁的音徵吕皱了皱眉，“嗯，王宫术士中就他跟隐儿关系还不错，幸亏那天是他负责。”
　　“是啊……”水月隐的眼神有些飘忽，这个皇宫之中，还存在着除了哥哥之外的人在默默地关心着自己。只是，不知道这些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昏暗的宫殿华丽但演不去腐朽衰败的气息。老王钟戚神躺在卧榻之上，虚弱地喘息着。他很清楚自己的生命不过只剩几天，额头上血色的弓形印记鲜艳得仿佛要滴下血来。“去把水月隐叫来。”他低低地吩咐着身边的侍卫，临到生命的结束，有些曾经想永远埋藏的事也禁不住想说出来了。
　　水月隐走进父王的寝宫，霁乾宫中的阴暗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父王……”她看着那个卧榻之中病弱的老人，心中浮起了一丝哀伤。这个雄才大略的王，对她来说从不是一个好父亲，他从没有把自己当过女儿，需要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地对自己下杀手。但是如今，他看起来只是一个虚弱的老人。水月隐看着他，怎么也无法拾起怨恨。
　　“水月隐。”老王还是叫着女儿的全名，还是像从前一样不肯更加亲密地称呼自己的儿女，“你一定狠恨我吧。”
　　水月隐低下头，默不作声。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我确实一直不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太像她了。”老王的声音拉长了，像在回忆，“现在我也没有多长时间了，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不把它们告诉你我大概一直都不会安心。”
　　水月隐诧异地盯着自己的父亲，迷惑着，在这弥留之际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的母后……”老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始了诉说，“偃妃臻帘，你很清楚她的身份对吧？我本不该和她有任何关系的，但是她身上的那种神秘有略微哀伤的气息却吸引了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过她，但是那个时候我却一意地想要拥有她。她不能违背我的任何意愿，没有任何反抗地入宫做了我的妃子。”说到这，老王的眼中闪着暗色，“那个女人，我千方百计地想要了解她，她却一如既往的冷漠。那段时间，为了她我甚至疏远了王后重衣，让她最终带着对我的恨死去。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这双跟她一模一样的眼睛的时候，就知道我今后一定会厌恶你。果然，你和你母后越来越像，每次我看到你的眼睛我都恨不得把它们挖出来……”老王的声音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喑哑，水月隐不禁一阵颤栗。
　　“你一直认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血弓是诅咒吧？你错了，我一直知道。我知道你这次去了北地，去找血弓的施咒媒介但是没有派人阻止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水月隐嗫嚅着，心底微微的颤抖着，父王原来什么都知道，自己原来真的只不过是一个棋子吗？
　　钟戚神闭了闭眼睛，又接着说道：“我对不起重衣，所以我一定要宫南骁继位。但是我又怎么舍得让他死于诅咒。重衣不知道血弓是诅咒，她一心想让自己的孩子继承王位。转移血弓的方法我一直都知道，但那方法其实是重衣发现的。血弓曾经并不属于你，真正的继承人应该是你的二哥。”
　　水月隐种种一震，二哥？那个听闻在很小的时候就暴毙的二皇子沅止襄？血弓的继承人不会因病而死，如果他是继承人那他就应该还活着，而且自己头上绝不会出现这个印记。
　　“沅止襄的死是因为重衣想转嫁继承权，但是以她的灵力不可能在秘密的情况下完成，所以理所当然地失败了。沅止襄死了，我以为诅咒就到此结束了。但那么强的诅咒在媒介没有毁掉之前又怎么可能结束。血弓一直存在，失去宿体的诅咒就是一个幽魂，随时都有可能将死亡降在任何人的头上。是你的母后，臻帘，将诅咒宿在了你的身上。血弓的契约条件是生命，任何的转移都必须献祭上一条生命。所以臻帘献祭了自己的命。她想让你继承王位，以你这种身份，必然会想要解放他们。我都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心机到底有多么的深！她原来所有都是计划好的，嫁给我，生下孩子，这孩子流有皇家和她自己的血，必然会同时继承皇家和她的一族，成为她一族的救世主！她为了让你方便行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换取你的继承权。就算不是为了重衣，我也绝不能让你继承王位！”老王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水月隐吓得步步后退，心底乱成了一团。原来，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但是，想到那些被禁锢的人的脸孔，她还是想要完成母后的愿望，即使自己只是她的一枚棋子。
　　“可是……我听闻母后一直不想要我……”水月隐小声说。没错，一直听说偃妃不想要这个孩子，曾经想方设法地想要打掉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是带着亲生母亲的诅咒，不被希望出生的人……
　　“那是因为那时已经有继承人了，臻帘怎么会想要她一直恨着的王家的孩子！她一心想的是身为王妃自己来达成她的目标，若是自己的孩子没有继位，一个生过皇子的王妃又怎么会获得无上的权力。只是后来沅止襄死了，她意识到了还有这个办法，直接让你来继位要比她自己在幕后操纵来的方便的多，以你的地位不可能放弃实现她的目标。所以她才宁可自己去死也要把带着继承权的你生下。”
　　水月隐的嗓子有些干涩：“父王……您和我说这些……”
　　“就是为了让你放弃你的计划！你只是臻帘的棋子，你没必要完成她给你设定好的人生！”
　　水月隐低着头，许久才又抬起，目光炯炯地盯着老王：“我会考虑的。父王您先歇息吧。”钟戚神疲惫地点了点头，挥挥手：“你走吧。”水月隐行了个礼，退出了霁乾宫。
　　病榻上的老王闭着眼，微微地咳了几声，突然睁开眼对床边的侍卫说道：“把宫南骁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