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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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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面目铁青,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又要不死心地来扑马啸啸。
马啸啸旋身闭过,一掌落在她背后,打得平阳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马啸啸胸中浊气尽去,看平阳楚楚可怜伏在地上,想着,朱破今日怎么不来,莫非这个平阳今夜是偷跑出来。
看了两眼,便不再想看,撩起帘子,回了帐篷。
绿荷一脸仰慕地看着马啸啸,赞道:“我还不知道你原来曾经跳过崖啊。”
马啸啸没有答话,径直回到床铺,翻身蒙过被子就睡了。
隔日醒来才听到平阳莫名失踪了的消息。
她嘴角一撇,只对面前急急追问的朱破,说了一句:“不知道。”
午时刚过,武城门下便策马来了一个鲜卑小兵,喊话道:“我军挟持了大穆平阳公主,若要人归,便要弃城不战,退让五城。”
话音刚落,李彦站在城门上一箭射出,来人落马而亡。
摆明了的态度是不愿弃城不战。
马啸啸十分欣赏他这种深明大义的态度。
墨子昂立在一旁,默然不语。
肖陆却问:“那鲜卑小儿是如何进得城来,掳走平阳公主的?”
这倒委实让人忧心,若是鲜卑人在这武城来去自如,不被兵士发现,断不是一件好事。
好生盘查了守城军士一番,众人仍旧毫无所获,百思不得其解。
黄昏刚过,朱破便到了城楼之上,单膝跪在李彦面前,一字一句说道:“我知大帅心系大穆,不肯以城池换取公主,如今惟愿大帅许我前去营救,打开城门放我出去。”
李彦默然了一会儿,见他面目诚恳,终究应了。
两扇铁门开了一道缝隙,朱破一人一马奔将而出,铁门便复又合拢了。
残阳如血,投照大地。
朱破的背影一点一点北去,渐渐消失在雁来山密密林麓之中。
整整三日之后,日暮之时,马啸啸站在城楼上遥遥相望,目光瞥见朱破一人一马,马背上驮着平阳往武城驶来。
待到行得近些,马啸啸才看见他的肩背上赫然插着数支白羽箭。
李彦正欲发号开城门,却见朱破马后紧紧相随跟着十数骑鲜卑追兵。
城门不可开。
只见朱破回身,射出手中□□三箭,手中长剑拼尽全力与人相搏,堪堪行到两军驻营中间地带,才算摆脱了追兵。
马啸啸见他满身伤痕,嘴唇正要动了动,却见天边飞来道道黑箭,如成百黑瘦蚊蝇一般齐齐下坠,陡然之间,数百支长箭落在一人一马之上。
马身瞬时扑地,朱破抱住平阳落地,以身掩住平阳,匍匐在地上,身受百箭。
远望去,触目惊心,悄然而悲肃。
待到箭矢尽去,武城门开,两个小卒飞快地拖回了两人。
朱破早已气绝,而平阳一身血污,衣襟残破,状似疯了一般,发髻凌乱散开,口中一会儿叫着“阿衍”,一会儿又叫着“朱破”,任谁唤她也没有反应。
李彦终究差人将平阳送走了,皇城眼下还是乱着,不可去,便叫人把她安置在马车里,送回了南苑旧地。
马啸啸立在南门城墙上,看那红顶黑色布幔马车渐行渐远,心中却是殊无欢喜。
战争太过可怕,什么旧日怨啊什么往日恨啊,在此时此刻都不再重要了。
朱破身死,给武城军营蒙上了忧愁的阴影,目睹他身中百箭而亡的几个年轻军士,仿佛被捏了胆子,畏畏缩缩,不敢再登城楼。
这一日,夜里,马啸啸随墨子昂走到新招募的军士营帐附近,听到好几声低低的啼哭。
马啸啸先是愣了一会儿,抬头却见墨子昂也是皱了眉头,隔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抬步走了。
回到军中大营里,马啸啸心中越想越气闷,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排遣之法。便叫墨子昂提笔,她一面念,墨子昂一面写。
马啸啸想到的能够拍遣军士忧伤之法,便是素来行军打仗之人最为讲求的提升士气。
她苦苦搜索脑中记忆,一字一句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墨子昂挥墨而就,笔力浑厚,与这首满江红倒是颇为辉映。
搁笔之后,他才问道:“这是何处来的?”
马啸啸见帐中没有旁的人,便照实将岳飞的故事说给墨子昂听了。
末了,墨子昂叹了一句:“这岳飞倒是真英雄。”
另拿出好长一轴白卷,将词中贺兰山,匈奴,靖康几处改了改,誊抄一遍。隔日便挂上了武城墙头,引得城中军士好一番热血沸腾,连在城门上投石子,泼水到城楼外结冰都起劲了些。
马啸啸看着卷轴却想,没想到墨子昂版权意识这么强,卷轴最末处竟然还落款了岳飞二字。
然而,不久之后,蓟州发生了一桩更令人热血沸腾的大事。
乞伏军队与大穆军队交战之时,分拨了一个五千人的小队往西又进了几个村落,屠杀了好些人,却万万没有料到其中一门大户,竟然是段氏一族的远方亲戚,那段氏寻着这个缘由,便拨了两万人将那个乞伏小队杀个片甲不留。
这桩事件便成了段氏参战的转折点。
十万段氏精锐军,势不可挡地注入了蓟州战场,乞伏一部一退再退,生生退出了大穆地界。
这一日,段子敬亲身先领了三万军士来到武城门外的时候,圆滚滚的武城府尹又是一番屁滚尿流地奔出城门哭哭啼啼了一番,求爹喊娘地让段子敬保住齐州,保住武城。
马啸啸站在府尹身后,终于没憋住,笑了出声。
段子敬却是下了马,亲手扶起了府尹,还递给了他一张好大的白帕子。
武城府尹立时更是感动得老泪纵横。
李彦在营帐中见到段子敬时,段子敬非常恭敬地朝他拜了一拜,口中说道:“拜见大帅。”
李彦凝眉端端看了他一会儿,才叫他起来,复又说了好一会儿蓟州战事。
待到晚上吃过饭,算是为新到的段氏军接风洗尘以后,段子敬终于按捺不住,进入了正题。
马啸啸坐在饭桌边,只听他徐徐说道:“前些时日,大帅托付子昂兄修书与我谈及借兵西域和匈奴一事,我同族中宗亲细细商议了一番,念着族中与西域、匈奴的交情,前去游说了一番,倒也有了一些眉目,不过,有个条件,要说与大帅听听,待大帅听后再作定夺。”
李彦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段子敬又道:“西域诸国可集结兵力十万,匈奴虽不发兵,却可让如今鲜卑军中的十万匈奴旧部不战,亦算作十万兵马,我们段氏自当也是十万兵马,统共三十万兵马,加之大帅现有的兵力,足以与鲜卑抗衡。”
说到这里,段子敬仿佛笑了一下,顿了一顿,继续道:“足可与六王抗衡。”
李彦还未说话,肖陆却先扛不住,问了一句:“你这是何意?”
段子敬呷了一口茶,缓缓道:“今日午时北王周静已擒获东王周田,攻进皇城,杀了幼帝,自拥为王,实属乱臣贼子,加之先前外敌入侵,久不发兵,人人得而诛之。”
众人皆是听得胸中一落。
李彦心中惊讶,这午时皇都才发生的事情,他都尚没有得到消息,段子敬又是如何得知,可见他眉目坦然,却也不似作伪,当下却是正色厉声,道:“你的意思便是,若要借兵于我,便要借我之手,除去六王,大穆亲族自残,给以匈奴,西域,甚至鲜卑这些外族可乘之机?”
段子敬摇了摇头,“大帅,何苦将借兵一事想得如此不堪,此番西域、匈奴,乃至段氏肯借兵,无非是不愿看鲜卑一朝势大,将周边诸国尽数拔除,便要提前联手将之扼杀于未成势之时。这个条件说来简单,便是要大帅自立为王,往后大胜鲜卑,除去周静,登上皇座。到时其余诸王兵力不济自不来战,如今东王周田已灭,西王周政只有残兵四万,南地三王统共二十四万兵力,大帅手握兵力四十万,又有何惧,他们自不敢妄动?何来亲族自残?并且大帅若能除去鲜卑,万民拥之,再除去周静,更是民心所向,世人何来诟病之言?”
李彦听罢,却是挑眉冷笑道:“哪里有这等好事,他们借兵的条件便是要拥立我做皇帝?”
段子敬也是一笑,“大帅是聪明人,西域诸国,匈奴加之段氏的用心,你岂可看不明白,求的不过是以后的国泰民安,百年无战事。”
“百年无战事。”李彦双眉紧锁地慢慢重复了这五个字。
段子敬郑重地点了点头,应声道:“正是这五字,若是大帅许西域,匈奴,段氏一诺,他日即位以后,百年不攻外国,不拓疆土,今日借兵一事,便算是成了。”
李彦默然了一会儿,只问道:“为何是我?”
段子敬答道:“大帅只身帅八万兵卒力抗四十五万鲜卑大军,可谓大勇大义。并且大帅对于鲜卑拓拔氏的必诛必除之心更是对敌的关键,因而,段氏一族信你,这一回站在你这一方。”
方才段子敬说的许许多多的话,唯有这一句真正说到了李彦的心里,诚然,他对于鲜卑拓跋氏,的确是必诛必除之心。
一番话说尽,室内满是寂静。
马啸啸却是莫名手抖了一下,手里的汤匙“叮”一声落回了碗里。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她只好假咳一声,低下了头,道一声:“我手滑,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片刻之后,她耳畔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李彦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今日我周宁衍便答应了你这个条件。”
像是一颗细小石子投进了一汪无波的水中,她脑中恍恍惚惚地“叮”一声响,搅得涟漪点点。额旁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当年皇城中,大殿上,她长跪在皇座之下,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响在脑海。
“臣,周宁衍,今日在这大殿之上起誓,镇天府一脉永世孝主,倘若有朝一日自立为王,意欲谋逆犯上,我此生必将永不得心中所愿,其后必将日日夜夜心受煎熬,此生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