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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遗失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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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来了!皇上不是怕拘着你,特地准了你不用参加除夕宴么?”御前的陈公公得了消息,早等在洗霄殿门口,腆着肚子问道,还不等龙凌开口,又推着龙凌进了门,“快进去吧,皇上刚刚发了脾气。”语气里满是宠溺。
一进门,龙凌就闻出了硝烟的味道,他的皇兄龙泉在大殿尽头的龙椅上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座下官员全部都是战战兢兢,洗霄殿安静得过头。
定了定神,龙凌走向殿中,刚要俯身行礼便被他的皇兄喝住:“凌儿,快上来坐。”龙凌抬头,终于在龙泉的脸上找到了些许缓和的喜色。
“虽然时辰未到,臣弟先行向皇兄拜年了!”龙凌当即抱拳道,旁边马上有小太监端酒过来,龙凌接过一饮而尽。
“凌儿,不必多礼。”龙泉也一口干掉了自己杯中的酒,看向座中一人,“雁衡,你什么时候也能如凌儿这般乖巧!”
“皇上,雁衡怎么可能比得上凌王?”漫不经心地声音,颇为欠扁。
龙凌不必看就知道这是谁的声音,今天下午在酒肆,刚刚遇到过这声音的主人。
龙泉凛了神色,偏过脸不再看他,对还站在殿中的龙凌说:“凌儿,你坐。”
龙凌四下里看了看,转身往周灏卿身边走去,气氛不太好,还是坐在老师的身边保险。马上就又有人来替他加了椅子和杯箸。
皇兄龙泉活脱脱就是成年版的龙凌,他们两兄弟长的还不是一般的像!龙凌心中暗叹,调转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对面那人。
刚刚和皇兄顶嘴的就是这个叫陶雁衡的上将军,从自己坐下以来开始,他就一直死盯着自己看,直看得龙凌头皮发麻。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一看着龙凌,龙凌就会不自觉地手忙脚乱,已经泼了两回酒了,幸好身边坐着的周灏卿似乎并没有察觉。
龙凌于是毫不客气地瞪回去,那人不但不收敛,反而轻笑了一下。
怎么会和这种人有交集呢?这种厚颜无耻、卑鄙讨厌的小人!龙凌气结。
然而,当他慢慢冷静下来的时候,觉出了事情当中的怪异。
无论是自己还是原来的龙凌都不是容易发怒的人,这个人能如此轻易地影响自己的心情,恐怕他和凌王的过去不简单。只要知晓他们症结在哪里,一切自然解开。
思虑清楚,龙凌也就不再担心,既然知道了方向,那么所有的事情总会清楚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自己好歹前世也活过了三十几个年头,如果再加上龙凌曾经的记忆,就是快五十年了。年幼者勇,年长者智,凡是还得多动动脑子。
轻嘬着酒,龙凌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唇边无意勾起的笑靥不知撩动了谁的心弦。
随手搁了杯子,龙凌起身踱步溜出了洗霄殿。虽然有记忆,但是龙凌对宫廷还是怀了几分好奇。
身后,龙泉正在座上和简王龙陌相谈甚欢,叔侄二人年纪相差不大,看起来倒更像是兄弟。
除夕宴上,除他以外敢这么嚣张离开的人还真不多,纵观整座洗霄殿,仅有一人。
洗霄殿中尘嚣重,洗霄殿外碧霄长。
整座王宫并不如龙凌开始所想的那般繁华,更多的是积淀了许久的厚重与沉寂,外庭还有时不时走过的巡逻的侍卫,到了内庭几乎见不到走动的人。王宫,皇庭,即便节日也要维持着威严,不知道是做给谁看,龙凌心底微微叹息。
逛着逛着,周围渐渐黑了,地方太大,总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但是龙凌没有丝毫的惊慌,他循着记忆慢慢走着,小时候在某处跌过跤,在某处爬过树,在某处……
想得越多,龙凌心底反而越空虚,他此刻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这让记忆中的一切变得不真实,因为他丢失了记忆中应该有的踏实感觉。
突破口,应该在那个上将军身上。
正沉思着,龙凌不防被人大力捉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啊?”龙凌仅仅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因为来人正是自己刚刚想到的上将军。
陶雁衡不发一言,只是手上力道加重几分,龙凌想甩也甩不脱了,他拽着龙凌绕过一片宫墙,闪进一处狭长偏僻的甬道。
陶雁衡身上浓重的酒气直冲进龙凌的鼻息,也难怪,这家伙从下午就开始喝酒了。意料之中,龙凌被摁在了墙边。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龙凌抬起头,看进陶雁衡的目光深处,明明周遭的环境一片漆黑,但龙凌就是知道他此刻是怎样的眼神,像是心灵感应,又像是培养了长久的默契。
依旧是沉默,温热的气息扑到龙凌脸上,换走了寒冷的空气,酒气中渗透出了无奈与悲伤。
这样的沉默是强大的。压制得龙凌再也不能言语。
良久之后,陶雁衡重重地叹气,试探着渐渐靠近龙凌,趁着他犹然未觉之际轻轻吻上他的唇。
闪电般的感觉惊得龙凌一把推开了身前的人,力道之大让陶雁衡直接坐在了地上。
龙凌眯起眼睛俯视着他,“你不要太放肆!”
陶雁衡到了此时依旧没有言语,只是冷笑几声,原本是狂肆,却在不知不觉间掺进了苦涩。
龙凌本欲转身走人,听到了这笑声,又俯身把陶雁衡拉起,顺便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
“呵,你问我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我现在让你知道为什么?”陶雁衡忽然喊出来,声音像是直接在龙凌耳边炸开。
这次他直接扳住了龙凌的头,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住他的薄唇。但是他还是小心的,小心的不让这个吻沾染上血腥,那种浓得甚于血的情绪,让龙凌几乎以为自己闻到了陶雁衡的伤痕。
但是,手肘毫不留情地磕在了陶雁衡胸口,膝盖撞上他的膈顶,陶雁衡闷哼一声,再次摔在地上。
“你还想放肆第二次?”挑起的眉,平静的语气,龙凌这次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儿,我真的熬不下去了。”声音只停在陶雁衡嘴边,远去的龙凌脚步未稍停。
中宫凤庭之中此刻安静得异常,一个丫头低低地劝慰声格外刺耳,“娘娘,您好歹吃一点吧,这样熬着也不是办法啊。”
“都端出去,小蝶,你也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声音温婉而富有磁性,一听便知必是大家闺秀。
吱呀,门开了,一行人鱼贯而出。跟在队伍最末那人忧心地又回头朝里看了看,才轻闭了门扉。
高处悬挂的匾额上字迹被大红灯笼印的清晰——“风临暖”。
“王爷。”小蝶眼尖,看到了站在庭中暗处的龙凌。
“皇嫂怎么了?”长兄为父,长嫂为母,龙凌幼年丧母,素与皇后沈绮欢亲厚,他深知沈绮欢同皇兄感情甚笃,除夕佳节,四处欢庆之时,沈绮欢黯然神伤不知所为哪般。龙凌刚才顺着那条深巷走着走着就到了中宫凤庭,想进来向皇嫂拜年,结果恰好听到了这样一幕。
小蝶只是深埋了头,“奴婢不知。”
“你进去通报一下吧。”龙凌顿了顿,说道。
“是。”小蝶仍低着头,转身进去。
“凌儿么?快进来。”凤庭偏殿——风临暖内传出了沈绮欢清丽嗓音。
“皇嫂。”龙凌进门,欲就身行礼。
“凌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我倒还是习惯你唤我沈姐姐的时候。”沈绮欢笑容可掬,再瞧不出她刚刚声音中的悲伤情绪。
想到以自己同沈绮欢亲如母子的关系,明着问起反而好些,龙凌于是直言, “沈姐姐何事忧心,怎么连晚膳都不进?”
“能有什么呢,不过是身体不大舒服,凌儿不必挂心,过几日它自己就好了。倒是你,前阵子病得十分凶险,如今可好利落了?”
龙凌自是勾起嘴角,笑道,“沈姐姐别担心了,凌儿命大,什么凶险也奈何不得我的。”
“你呀,总是如此,不叫你皇兄和我省心。”沈绮欢微嗔道。
虽已三十的年纪,情态仍像年芳二八的姑娘,而且全无矫揉造作之感,果然明艳动人!龙凌心中赞叹,龙泉与沈绮欢就像是一对金童玉女,完璧无暇。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难道几日不见就不认得了?”沈绮欢打趣道。
“沈姐姐越来越漂亮,凌儿不多看看只怕日后真的会不认得了。”
“你怎么今天最这么甜,是不是又干了坏事,要姐姐替你收拾啊?”
“哪有!”
“如果是南边那事你倒不必担心,皇上已然修书前往,相信他们不会为难。”沈绮欢一副了然的神情,“除了这件,我可想不出有什么事儿能让你转了性子同我说好话。”脸上笑意更浓。
龙凌正窘着,门外忽然传来龙泉的叫喊声,“欢儿、欢儿”,一下解了他的围,刚刚还面有得色的沈绮欢瞬间涨红了双颊。龙凌心下纳罕,这一对老夫妻相处之时竟胜似新婚。
“又喝这么多酒!”沈绮欢看到龙泉踉踉跄跄进了门不禁皱眉,继而发现他身后未跟内监,眉头更紧,“你一个人醉了也就罢了,怎么他们也都醉了,容得你这么……”
“凌儿也在啊,难怪宴席上找不到你呢。”龙泉自顾自地说着,像是没听见沈绮欢的唠叨,“欢儿,你好好招呼他,我先进去休息。”说完,仍是踉踉跄跄进了后殿。
看到沈绮欢皱眉不语,显然是在生闷气,龙凌上前劝道,“今日君臣共庆除夕,免不了把酒言欢的。”
“你是不知道,他……”沈绮欢欲言又止,脸上又多加了几分忧愁。
后面的谈话基本上就是谈论龙凌的饮食起居,沈绮欢交代了许多话,不外乎是保重身体之类。龙凌看她渐渐疲倦,强撑着继续谈话十分辛苦,于是找了个理由告辞。
沈绮欢一直将他送出凤庭上了马车,最末隔着窗说,“得空,多来看看你皇兄。”言语之间居然似有哽咽之声。
龙凌忙起身掀了车帘想看个究竟,无奈马车已经启动,他只看到沈绮欢转身离开,华贵的礼服衬得她背影孤单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