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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巧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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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龙凌的语气中透着惊讶,已经这时候了,他怎么还在画画。可转念一想,也是,虽然马上就到除夕夜,但王府里仍如平日里一般冷清,他不画画又能做什么?
天翼恍若未闻,仍然自顾自地仔细调配着颜色。
这种时候可真少见,龙凌几步走到桌前,想看看是什么让天翼如此专注。直到近旁,才终于被天翼发觉,只见他连忙从旁抽了一沓白纸盖住正进行的画作,怎么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翼,画的什么啊?”天翼这样的行为反而加重了龙凌的兴趣,伸手就想去抢桌上的东西。
天翼即时摁住龙凌的手,抬头无措又讨好地朝他笑笑。
一笑倾城啊!龙凌心中赞叹,不禁有些飘飘然,不再计较天翼刚刚藏起的画作,也几乎就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绕过书桌,天翼牵起龙凌,将他带到一座散乱地堆着许多画作的木架前,从最上一层抽出一幅薄绢递给龙凌。
“这是什么?”龙凌觉得天翼今日相当反常,似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与他平时淡漠冷静的性子大有不同,而且刚刚握着他手的时候发觉他竟连手心都沁出汗来。
天翼把薄绢一边递到龙凌手上,自己则握着另外一边,将薄绢展开。
看着画卷徐徐铺展,龙凌只觉得惊叹。居然是泠泉居屏风上绣的那幅王府全景图!画面干净紧凑,设色协调,湖光山色、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地构成偌大一幅画,而细看之下,竟找不到一处败笔,其中的细致功夫,恐怕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天翼……”龙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是你画的?”
天翼笑得越发温和,然而攥着薄绢一角的手,指节都微微发白了,他故作轻巧地点了点藏在画中的题字,那字恰巧题于王府后山上,若不细看,还以为是所画之景中的石刻。
“己巳新春赠凌君,子诚作于戊辰年末。”龙凌顺着天翼的指向把题字轻轻念了出来,“这是送给我的?”语气中是不自信的欢喜。
天翼看着龙凌高兴的表情,闻言点点头,仿佛是松了一口气。
龙凌再也忍不住,嘴角勾出笑来,难怪天翼刚刚那般惴惴不安,应该是怕自己不喜欢他准备的这个新春礼物吧。看着这幅画,龙凌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感觉出天翼在作画时的专注。这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完成啊,看来他平时是太闲了!
想到这里,龙凌心下惭愧起来,自己又是好几天不来东厢了。这几日几乎夜夜宿在解星阁,守着那个生病的小崽子,而日里起居就没有出过书房。昨日好容易得空,又陪着侍元四下里逛了逛。直到今日,已是腊月三十临近除夕,才再次见到天翼,而且还是有事情要他办!
龙凌这时候才终于想起他到这里的目的,侍元昨日拜托他让天翼扮上元游行队伍中的圣童,自己是一口应承了,还没问过正主的意见呢。
可这会儿龙凌却是再也不好意思开口,话到嘴边变成:“翼,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不过,咱们现在出去找,如何?”
天翼没有点头,看神色颇为犹豫。
“翼,你不想出去?”龙凌有点失望,他以为天翼日日待在府中,应该是厌倦了。
天翼摇了摇头,脸上的犹豫未有稍减。
“那你?”龙凌略微想了想,“你怕今日外面会有很多人?”
天翼终于点了点头,但神色还是犹犹豫豫的。
“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龙凌头脑中正进行的混乱的猜测,也打断了天翼的犹豫。
“主子,宫里来人了。”天青朗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下好了,哪儿也不用去了,龙凌心中涌起一阵不耐烦,出门接旨。
天翼则转回了书桌前,把刚刚在龙凌进门时画的那幅画又摊开来,看着画浅浅笑着,半晌,忽然门外又有了响动,天翼赶紧将画折起,随手塞到旁边的一堆画中。
龙凌愉快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天青,今天晚上,所有留在王府过年的人要一起守岁联欢!”完全没有考虑到天青是不是理解“联欢”这个词的含义,龙凌直接吩咐下去。
“是,主子。”天青更厉害,半猜着就把主子的吩咐给应了下来,语气里也是兴奋异常。
“翼。”还未跨进门,龙凌就嚷起来,“今天可以在家里过除夕!”
刚刚到达的圣旨,准了龙凌今夜不用入宫参加宫中的除夕宴会,而且还赏赐酒馔若干,至于原因,自然是龙凌那早已治愈的病。
这可卸去了龙凌心上的一个大包袱!以前的龙凌跟他的皇兄感情极深,深到现在的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连深解龙凌过去那些记忆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消说在百官面前与他的皇兄相见了。
龙凌先前是思忖着能提前找个与皇兄单独会面的机会,这样即使出了纰漏也不会过于严重。可随着皇宫除夕宴越来越临近,龙凌是一点借口没想到。
于是乎,这场许多达官显贵消削尖了脑袋想进入的华丽的宫廷宴会,顺理成章地成了横亘在龙凌心中的一根刺,也成了影响龙凌心情的一颗定时炸弹。
天青不过那日多嘴,想好心提醒龙凌一下该为皇帝准备除夕宴时要敬献的新年贺礼,就直遭了龙凌好几日的白眼。这下子龙凌不用进宫赴宴,心情终于晴朗起来,连带着天青心里也一并轻松许多。
“翼,咱们这下可以痛痛快快地出去玩了。”龙凌不由分说地拉着天翼就往外走,不再顾及天翼刚才的犹豫。
大年三十,街上的行人反倒较前几日少了许多。即便是开张的店铺,各家各户也都在忙着准备年夜饭,像龙凌和天翼这般在街上闲逛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节前喧闹了十几日的集市,此时看着显得冷清萧条起来。
“翼,你看,这家不错,就这家吧。”龙凌即便是领着天翼在街上奔走了半日,语气中的兴奋仍未减退分毫。
天翼一路上随着龙凌在集市中逛来逛去,每个小摊子,龙凌都要光顾一回,现在的他已被龙凌磨尽了脾气,只有面无表情地跟在龙凌身后,进了路边的这家酒楼。
本来就是年三十,又加上天色还早,酒楼中的食客寥寥无几。这家店在中都算是相当不起眼的,地界不好、装修不好、服务态度显然也不好。龙凌他们二人拣了楼上靠窗边的雅座,已经坐等了半刻功夫,还未上来一个招呼他们的人。
不过好在龙凌今日心情大好,不待与他多加计较,自己下楼唤店家小二去了。
没想到,下了楼仍然一个人也没见到。龙凌只有走至空无一人的掌柜的台前,重重地叩台子。
就在叩台子的当口,外面又进来一人,从龙凌身后径直走到他身旁站定。
无声的压迫感!明明隔开了一段距离,龙凌仍然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感受,于是自动往另一边站了站。
“掌柜的,来一坛酒。”旁边那人向内堂喊道,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终于有人掀了门帘从里面走出来,“哎,客官,不好意思,小店如今人手不够,怠慢之处还请多包涵。”掌柜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看了看龙凌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人,问道,“二位客官想喝什么酒,或者,还是同以前一样?”
龙凌心中哭笑不得,这掌柜的怎么把自己误以为是同这人一起来的呢?不过他同时也注意到,那句“还是同以前一样”,是对自己身旁站着的那人说的,看来他是熟客。
“掌柜的好记性!”话虽是夸奖,但语气未免过于飞扬跋扈了些。
龙凌暗暗撇了撇嘴,抬头想看看身旁那人的样子是不是也同他的语气那般跋扈。不料一偏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那人的视线在龙凌脸上停留一瞬旋即闪开。
他的眼神真是奇怪极了,好像认识自己似的,又好像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龙凌心中大为不解,且同时,心底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感情,和刚刚遇到天翼时的感觉很像,但激烈程度更甚!
这就更奇了,如果是一个陌生人,他在龙凌心中怎么可能会和天翼相同对待,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龙凌握紧笼在袖中的手强制自己镇定,想说些什么来改变自己现在情难自已的处境。可问题的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这感情从何而来,甚至连这感情的性质都不得而知!
混乱的思绪扰得龙凌难以开口,一直犹豫到掌柜的把酒从后堂取了出来。
站在身旁那人倒是分毫没有犹豫。拎起酒坛,丢了块碎银在柜上,自己向厅中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喝起酒来。
掌柜的看龙凌呆立着还未离开,便问:“客官还有何吩咐?”
“掌柜的,你这里有什么好酒好菜都准备着,不拘是什么,通通端到楼上去。”龙凌索性将这想不通的事情先抛于脑后,以后慢慢查访,总归会有结果。
“客官,刚刚那位不是已经点过了么?”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不是一起的。”龙凌解释道。
原本坐在厅中潇洒喝酒的那个人,听到这话,执碗的手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半碗酒全泼在衣襟上。龙凌背对他站着,也就没有看到刚刚还飞扬跋扈的一个人,转眼就狼狈如斯。
“啊?”掌柜的语气明显透着不相信,又打量了龙凌一下,喃喃自语道:“不会啊,我不可能记错啊?”
“嗯?”龙凌看着那掌柜的嘴里不知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什么,半天都没有反应,于是出声提醒他。
那掌柜终于回过神来,神色愈发谦卑:“哎呀,对不住啊客官。如今店里的伙计都回家过年去了,人手实在不够,所以厨房里今日没有开工,如果不嫌弃,就请客官尝尝小人家中准备的年夜饭吧。”
“那也行。”龙凌被这古怪的两人弄的摸不着头脑,有些不耐烦,转身返回二楼。
结账时,掌柜的一边算着,一边殷勤地与龙凌攀谈:“怎么样啊,客官,这菜可合口味?”
“挺不错的,掌柜的家中好手艺!”龙凌这是实话实说,虽然刚刚那些菜色不怎么好看,可味道奇佳,手艺绝对不逊于王府中的厨子。
珍品源于生活,这话果然不差。
掌柜的算完帐,找了银子,才抬头恭敬地递给龙凌。然而当他看到龙凌身边的天翼时,忽然愣住了,仿佛在脑中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斗争之后,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朝龙凌和善的笑笑,像是解开了什么天大的谜团。
龙凌最不能忍受这种别人都知道,就他一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心中忿然,拉了天翼就往外走。
临出门时,那种莫名的感情再次发作,催动着龙凌看向刚刚那人的座位。
人,已经走了,酒坛还留在桌上。也不知道坛中的酒喝完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