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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九 ...

  •   “医生,你说世上有鬼么。“
      赵承先微微诧异,望了望一直沉默寡言的新任主管,他的白皙看上去总是脏脏的。就连镜片后的目光都似笼了层蛛网,粘粘柔柔不甚分明。
      “我不相信灵魂之说,”赵承先说,像喉咙里塞了浓痰的低沉“照我看来,不过是大脑里头神经的作用。”
      他让苏冰吸了口气,把听筒放在病人背后,手指触碰到的体温使他皱起了眉。
      “就是说,”苏冰没有转过头去,乌黑的脑袋却也像长了眼睛的冲着赵承先的样子“就是说,有些自以为是看到了鬼的其实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种事情很难说。”赵承先带了草草结束的倦怠说,“可能是潜意识的部分,尤其在某种特定场景下会唤起人的某一个记忆角落的碎片。也可能纯粹是心理的原因,人们喜欢对难以解释的东西自圆其说。”他打了个哈欠说。“所谓人类就建立在欺人与自欺身上,假如真把自己当猿猴看待,就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比其他动物神圣多少。到最后都是虫子的食物”
      “我们总自诩为善良智慧的生物,为自己的伟大沾沾自喜,其实有些食肉动物服从于自然的天性并没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什么低贱,只有我们这一种生物擅长于联合同类搞掉最强大的人,从猿类开始,首领就不是以实力取胜,而是龌龊的政治家。也是杀戮最严重的一种生物,不管是对本群落还是别的群落”
      “医生很厌恶人吧。”
      赵承先淡淡笑道:“我只是讲讲大话而已,说厌恶人,我还是没有勇气脱离这个社会。还得靠帮人做事吃饭。”他拿下听筒:“我不懂为什么震大老板半夜三点钟急电预约,你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虚弱了点多休息就好。我会给电话叫他放宽了心。”
      一直眼望着桌子垂首听训的苏冰,这时忽然问“花很多钱造动物园,是不是也因为讨厌人?”
      赵承先整理药箱的手顿了顿“也许他是最讨厌的吧。“他之前从没想到这个问题,
      “说起来好像还有人给他起过绰号,黑狼什么的,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小时候被人这样叫叫可能还很得意,现在谁也不敢吧。“
      “医生还有其他地方去吗。”
      赵承先讶然停住脚步,然后顺着他的视线也瞅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雨靴。“我是有个老朋友要去瞧瞧。
      赵承先的老朋友住在山谷的最东端,也是大片洼地处,虽然酷暑难耐,浅河溪旁边的土壤还是潮湿泥泞。苏冰蹲在块石头上,将鞋子脱下倒水,赵承先挥舞着手臂跟在后头,烂泥直甩了满裤腿。
      “看不出你还挺能走的。”他看了一眼苏冰的手,手比其他地方肤色要红,而且占身体比例也大,正是双劳工的手。
      “你的朋友就住在这里?”苏冰回头看看杂草长到半腰的小木屋。
      “要不是他受伤了,”赵承先绝望地蹭着满手满脚的污泥,“准跑出来咬我的脚脖子。”
      木门打开时不知道苏冰谦让还是怎么的慢了一脚,结结实实把赵承先膝盖撞了下,赵承先倒吸口气,想这个年轻人真是笨手笨脚的。
      一条瘦的皮包骨头,但骨架颇大的牧羊犬威风凛凛地挺直脖子,竖着耳朵,黄眼珠子直瞪来客,但很快就显出泄气的样子,伏下身把头无聊地放在两只前掌之间。
      “越老脾气越暴了。”赵承先手在雄风威吓的嘴和伤处机灵地游走着,牧羊犬的后腿被兽夹所伤,血把身下的旧毛衣和长椅子上的织锦图案浸得糊涂一团。“幸好骨头没断。”
      牧羊犬见咬不到他,就索性半躺凝立不动,一股臭气扑面而来,蔓延四处。
      “不要为老不尊,雄风!”赵承先捂着鼻子倒退两步,气愤地说
      挨不到傍晚就下起了雨,不大却很密,坐在猎屋的门边,草茎下有千万个小水窝闪烁不定,密布水草的河面砸得砰砰闷响,对过偶尔有穿着黑雨衣的保镖走过
      “叫人开车来?”拧亮门后边的一个手提户外灯,苏冰问。
      赵承先摇摇头。“车子来一样要走过河去,不如等雨停。”喜好干净清爽的他光是想一下外面的烂泥塘都不由满怀恐惧。
      简直像去一个豪华饭店,内急时候却发现置身于污秽的厕所里一样,赵承先始终不明白苛刻难搞如震玉,竟然能忍受他井井有条的版图上存在这么块不上台面的角落。
      眼睛定定盯着雄风的苏冰,坐在地上抱着右膝的,这时候双手在衣服裤子口袋里面乱摸起来,赵承线猜想他是想抽烟解闷,又没带烟盒。
      “你几岁了。”他问了一个刚才就想问却老是忘记的问题。
      苏冰抬起还在沉思的面容,过了会儿才支吾回答了二十,却说不清楚属相和月份,年纪极轻出来打工的,谎报年龄也是常事。赵承先觉得他的茫然不像是假的。
      “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苏冰摇摇头用单调的声音说。给赵承先一个奇妙的错觉,他仿佛在和个不存在的人讲话似的。苏冰那惘惘蛛丝样的眼神。
      “这么说的话,家里的人。。。。。“
      “有父母麻烦,没有省事。“
      “什么麻烦?”
      “反正麻烦。“苏冰坚信不疑地说,虽然很像是在重复别人的话。
      “听上去像个闹脾气的十二岁女孩。”
      “什么?”苏冰的身体微微一振。
      “我是开玩笑,按照习俗来说,不论家庭穷富,女儿总是比儿子更容易受到虐待和遗弃。解释自己这种境况的最好理由也许就是干脆不承认需要他们。我不是说过。。。。。。“
      “人是自欺与欺人的生物。“苏冰怕反驳似的轻轻说,”但是,不这样会不会很难受?“
      ”我看看外边。“赵承先说,向门边走去,可是他觉得,无论到哪里,都躲不开柔软蛛丝后面的某样东西,也许是刀锋样的东西。
      雄风朝自己后腿上绑得扎扎实实的绷带摸索了半天,终于放弃了,俯头闭搭闭搭眼睛。蓦地大睁眼睛,抽动着嘴角。一等威慑有所作用,就张嘴把脚跟前的毛衣一角捞回嘴里,拼命支起三条能动的腿,将毛衣展整些,好充分控制它的私有财产不受他人侵犯。
      “假如实际上是儿子而名义上不是儿子呢”
      “雨小点了,”赵承先脱下外套罩在头上,把门遽然打开“什么实际上名义上。?
      苏冰没有回答,看着指甲间残留的线头被进来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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