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山谷》一念温柔

24、二

　　对震记的股权收购是迅速又沉静的，以致一觉醒来，很多震记的员工都不晓得震玉只用了三千万买下了震记的天下，连钟大宇他们几个都是茫茫然然的，只晓得参与合并震记的是家无名但财大气粗的珠宝公司，和震玉各持有50%股份，但是并购成功后很快就传出那家公司其实是富远投资的的子公司，震玉回购了少数股份，掌握了实际上的控制权，四大元老对震记的分庭抗礼的局面不再存在了。
　　狄娜，和林子曦一起，对自己名下的股权转让十分积极，在震记重组后，即获邀和殷雪尔共同打理珠宝事业，正对她的嗜好。虽然不是意想中的鲜花山谷，也是正中下怀，十分满意了。
　　并购告一段落后虽然有了难得的些许清闲，震玉反而一脸病容，似乎很不习惯这种时间上的悠游，请过赵承先一次，也没看出什么来，也因为没查出什么，震玉忽然忌讳起来，再也没找过医生。林子曦本就是个谨慎的人，和震玉见面多了，就留心自己言语神情里不要透露出任何同从前不一样的地方，就好像一面镜子，震玉从与他的互动中并没看出自己的不妥来。
　　震玉的工作安排常常是密不透风的，因为事情多，只好每件事分成阶段，轮流地执行，这会子日程有松动的现象，就开始把修得仍旧扑扑簌簌的动物园拾起来，再加上林子曦也是个好工程的人，于是经常陪同想些点子，不断完善当初的设计构想。
　　“我想保存锦麟。”震玉一见面就说
　　“没有必要结束，”林子曦也说，“有了以往人情在，虽然不算赚钱，但开了几十年，好像变成个家族徽章一样，没了心里不安。”
　　“家徽？“震玉笑道，”还没有富贵到那种地步。”
　　这也算是震记的全盛时期了，林子曦心想。但是赚钱哪有个足够的，而且震玉又那么年轻
　　“就是怕变化得太快，自己都不认得了。”他俩沿着长满奶油色玫瑰的小径走着，震玉沉默了会接着说
　　“你也会怕？“林子曦失笑道，”当初把向欧阳父子借债，把震记的产业都抵押在他们手里，以一年为期，到期后产业全归了他们，万一这一年内出什么事就全玩完了，我看你眉头也不皱的，说比你胆子更大的，大概没多少人。”还有运气，不是没有不敢冒风险的人，但鲜少有人有震玉的运气。常言道计划不如变化快，最难讨好的时势在震玉面前偏没了脾气。
　　“你意思是我运气好？”震玉敏锐地听出了这位从小到大的老友言外之意，“哼，运气！”
　　他不无讥讽地说。
　　他们正朝围起的私人动物园走去。远远地看见铁笼和砖红的围墙，蓝色制服的保镖进进出出，林子曦知道这是低级保镖的服色，中级是棕色，英加的是黑色，最高的职位，
　　“猫科猛兽要抓住猎物，先要伏在草丛里观察一阵，寻找最弱的猎物，最好的攻击角度，务求一击即中，但是也不是一定就能得到，一口咬不住脖子还是能让猎物逃脱了。”
　　“我不懂这个，可我愿做头公狮子好了，听说负责捕捉的都是母狮子。公狮子就可以白吃白喝”林子曦笑着加道，“这符合我的理想。”
　　震玉也淡淡笑了下转换了话题
　　“我看我留下了锦绣，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锦麟对他们意义不大，其他那些夜总会都依约抵了债，还是他们占便宜了，要不，我去说说？”
　　“用不着你。”震玉说，他的疲倦就连紫色的暮色也遮掩不了，况且他也不是善于掩饰的人。林子曦却又有别的想法，觉得这种不加掩饰或许是对他信任的表示。连拒绝他去面见□□人物，看上去也是对他的保护。
　　“听说钟大宇最近话很多，“震玉脸上重现了尖酸的鄙夷神情。“我知道他会有话说，但还以为要等钱花得差不多的时候。”
　　“他是没事也觉得吃亏了，海融就好多了。”
　　“倒好像有枪顶着他的头要他卖出股份。也许用枪还便利点。”
　　“就像卖东西，原先他也不觉得值几个钱，看到你开的价钱比他预想中高，就乐呵呵卖了，但真拿到钱又疑心是你骗了他，吃亏了。没有脑子却算计厉害的人都是这样。”
　　“只为钱倒也算了。”震玉只说了一句。他们已经走到围墙边上，闻得动物屎尿的气味。即使打扫得再洁净，这股气味还是免不了的。几只鹿角的影子在菱形墙口划过。“但是他还说，四位老世伯的过世是被我指使的。”
　　震玉是背对着他的，林子曦还是觉得一阵僵冷从脖子的毛孔里刺毛起来，直窜到背心，浑身全木了，只听见自己爽朗的声音笑着说：“真是胡说八道，别的不说，我自己的父亲，年纪大了，七病八病的，常年躺在病床上，本来没多少日子。”
　　震玉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本来就黑如深潭，这么电光火石一瞥，林子曦来不及看懂内容就返了回去，伸手推推砖墙，又向后退了两步端详，也没再多说话
　　又去看了小型马场，灯光打得亮如白昼，草地养得极好，绿油油地直映上人的皮肤。震玉盘问一个棕衣保镖，几百车的沙子，进口马具，马鞍数量，每日用的饲料数量，他都了账，保镖反被问得战战兢兢的，话也说不全。震玉披着一身光芒意兴索然走回时，林子曦越觉得这个园子建得不是为了享福，而是用作催命来了。当初这个主意就上下都有争议，也使四大元老和震玉的关系开始恶化，连林子曦也认为是费而不惠，有点败家的玩意儿。
　　“你想不到有多花钱，私人动物园是独裁君主才玩得起的爱好。”他曾劝说震玉。
　　“不见得，”震玉回答说，“我花得并不比别人来得多，不过我只是玩儿，别人看了当然要生气。”
　　震玉说玩儿的时候，倒好像这个动物园是盘小孩一心要得到的游戏棋似的。也像小孩子一样，林子曦看出震玉开始行头了一阵子后，现在已经不太放在心上，完成它似乎只是尽尽义务。
　　冲得太快的人会有突然的慵懒和萧索，但是震玉从不真正慵懒过，他的年轻在褪色，像一切成功的商人那样。
　　从前震玉与自己偶尔的亲谑笑语，已然变得遥不可及了。穆枫的失踪，就是一个坎，在后来又离奇地说他其实是车祸死了，震玉埋的尸，就埋在马场边上的旧猎屋下，这大概是解释为什么在如锦似缎的草地里这个破烂始终得以存在的最怪诞的理由。他可以靠着栏杆看见。猎屋前的草丛要颀长得多，在光线不及之处，风吹起来如同齐腰的黑浪翻滚。
　　“震玉。。。。”他终于忍不住说话。
　　“嗯？”
　　“大宇那边，我想是误会，我去说说。。。。。。”
　　手臂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往里紧了紧：“你和我说话，就不必这么小心了。”
　　震玉的眼睛，依然有他看不清的复杂，但是声调却足以让他浑身释然的喜悦，所有的疑虑，就像是大雨后的天空，不见得有多明媚，却绝对清新地沉淀下来。。。
　　“你看这草地，哪天不玩动物园还可以打打球。就像以前那样”
　　“刚才我也是这么想。”林子曦笑道。“高尔夫吧，没那个雅调，其他的，人将近中坑了，也没力气跑了。”
　　“我看不能是用笨力气的，要有个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分的比赛，你大概就可以拿冠军了。”半是调侃半是讥诮的震玉，是再熟悉不过的震玉。他的手臂，也仍然搭在林子曦肩上，向光的半边眼睛和嘴唇都溢满魅力。
　　林子曦一瞬间的无语凝睇，倒不是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