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之烬》泪·红颜

12、唯一的方法

　　时候已经是深夜。

　　露娜的家中，却仍旧有一盏灯火未熄。

　　此时，露娜正坐在桌前，迅速将电脑染毒后所清理出的一切资料全部传给安莉娅。

　　“安莉娅，我不想停止这矿产的采集。也许——地球上的人类在几个月后就将全部死去。但是——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这个错误，总该有人背负所有的骂名将它解决。”

　　她按下回复键，只觉得全身像被掏空了一样，神志一片混乱。

　　不一会儿，安莉娅的回复便到达。

　　“露娜，你的选择没有错，但是——能做出这个决定，就说明你并不像你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坏，而且——这一代的人类毁灭了，我们还有下一代——三个月之后，我也会回到地球，帮助你们处理好一切没有处理完成的事情，露娜——我支持你！”

　　露娜垂下头去，想到安莉娅和布莱恩那令人叹惋的结局，她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痛。

　　“安莉娅，你已经牺牲得太多，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尽力去完成你和布莱恩未做完的事情。”踌躇了一下，她还是将这句回复发送了过去。

　　“你还不是一样，牺牲了自己的所有，包括感情，和生命——”安莉娅声音有些苦涩的回复，却是等到很久之后才传了过来。

　　露娜感到自己的眼眶又有些湿了：“谢谢你，安莉娅——”

　　少顷，她按下回复键，不由得有些感慨地低语了一句：“多好，这样的话，我不论是生存还是死亡时，都是自己一个人！”
　　*** ***
　　第二天，露娜照旧来到了研究室。

　　佐得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仿佛那天的情景从未发生过。

　　费恩则像块橡皮糖一样粘在她身上，不停地问着有关矿产的事情。

　　简妮和凯则在监督着矿产仪器的运输情况——刚刚从第4087125号矿产上撤下的采掘仪器，现在正在运往南极的途中，预计三天后便能抵达，并自动安装完毕。

　　露娜将其余的几处矿产状况简单检查了一下，看见所有的矿产都是开掘良好，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

　　反正——最多一个月后，等到那处新矿产打通，他们所有人，也便会完全失去生命，地球，也将恢复成先前那颗美丽的蓝绿色星球。

　　完成了工作之后，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神色反常，佐得和费恩都默默地来到了她的家中。

　　“露娜姐姐，你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情啊！”费恩明亮的银灰色眼睛盯紧了她。

　　露娜微笑着摇摇头，有意无意地看了佐得一眼。

　　那个——她找了三年的人，此刻却是出奇的淡漠，依旧如往常一般紧闭了双眼，仿佛房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佐得，费恩——你们害怕死亡么？”不知怎的，露娜下意识地问出声来。

　　“那——露娜姐姐害怕么？”费恩眨了眨银灰色的大眼睛，细声问道。

　　“我啊，自然是不怕的，可是在真要面对那个时刻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改变主意。”露娜调皮地向费恩眨了眨眼。

　　“啊，如果有露娜姐姐在身边，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费恩的眼睛微微闪动了几下，犹如几片碎银。

　　“费恩，别闹了，我是说真的！”露娜轻轻咳了一声，微笑着看向费恩。

　　“露娜，他说的是真话，你应该看得出这孩子有多缠你！”佐得含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却总觉得其中有些别扭。

　　“佐得——那你呢？”露娜没有理睬他的话，只是看紧了他紧闭的眼。

　　“死了，也不过是还了欠哥哥的东西，没什么可怕——或者说，如果我的死能够让这世界不再那么死气沉沉，我很乐意迎接死亡。”佐得的脸色稍微认真一些，双眉微微皱起。

　　露娜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她还是做好了决定，将有关矿产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盘托出。

　　“露娜姐姐，这就是说——如果这矿产被开掘出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了么？”费恩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这么说的话——如果一个月后矿产被开采出来，地球，就还是会恢复以前的样子了？一千年前的那个错误，也会用这样的方式得到纠正了？”佐得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惊讶与激动。

　　露娜应了一声表示肯定。

　　“这是安莉娅的丈夫布莱恩发现的一处矿产，当初因为它的这个特性，所以——联合国秘书长瓦利卡就下达了停止开采，并将这一切保密的命令，没想到——时间过了一千年，我们还是发现了它。”想了一想，她带着微微的苦笑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布莱恩连我都没告诉过——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安莉娅的回复很快传过来：“我们的诺拉，最后怎样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露娜连忙回过去一句谎话。

　　她怎么会不知道，当初布莱恩做出了选择之后，诺拉便被带到了原生馆执行手术，结果——她并没有活下来，她的尸体也被带到了创生馆，造出了世界上第一个合成人类，也就是——她的祖先们。她的身体，也是由当初的诺拉细胞无数次重组所形成的。

　　“哦——既然布莱恩那样选了，诺拉的结果估计也不会好。露娜，我愿意帮助你。由于担心现在这个状况发生，我走的时候也带了不少植物种子。等你们处理完了这一切，我会回来将地球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安莉娅的声音中压抑着颤抖和哽咽：“露娜，这些不是你应该承受的，真正错的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没想到——竟要我们的后代牺牲自己的性命去将这个错误挽回。”

　　露娜用力摇摇头：“不要紧的，这是我们的工作嘛！不要忘了我是神官啊，当初支撑我从那手术中活下来的信念就是改变这一切。”

　　安莉娅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的哽咽：“露娜，等我回来——今天我飞船的电力要用完了，明天我再和你通话。不要忘了把矿产的开采情况告诉我。”

　　露娜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
　　*** ***
　　几天后，矿产的开采仪器已经全部就位，巨大的能源塔深深插入极点的地下，随时准备着钻破冰
　　层，深入到地球中心采掘那一点珍贵的铀矿。

　　露娜的心情却是反常的沉重，她明白，矿产开采出来的那一天，就是人类灭绝的时间。

　　佐得和费恩似乎是明白她的心情，只是默默地保留好这个秘密——灭绝了，是件好事，若是矿产停开的话，50年之后，等待着他们的，还是灭亡。
　　*** ***
　　做完了工作，露娜又如往常一般去了原生馆里的沉眠馆。

　　这一次，她不是去找尤金斯说话的，而是——去向他道别。

　　“尤金斯——你这样睡，也是很幸福的吧！至少死的时候，也就不用那么痛苦。我真的没想到那个男孩子他竟然是佐得，我也没想到他竟是装成了瞎子。是你让他这么做的么？”露娜絮絮地叨念着，神色也是说不出的沉郁。

　　不知是否幻觉，棺中的少年仿佛微微的动了一下。

　　露娜却没有注意到，只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默默地说着什么，声音细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分明。

　　佐得依旧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而且，是睁着眼睛，蓝眼明亮如晨星。

　　许久，两人都不曾说话，只有尤金斯脸上那淡定的笑容，是这屋中唯一的□□。

　　“露娜，你又来找哥哥了？”不知过了多久，露娜才听到身后佐得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连忙回头看去，却看见佐得蓝色的眼睛深邃闪耀，仿佛沉入了宇宙中千亿星辰，又如一块毫无瑕疵的蓝色水晶。

　　她看了他良久，才缓缓点了头。

　　“露娜——现在的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谈喜欢，这个词对我们来说太过沉重，神官——就是将自己的一生献给地球的人，也注定要一生孤寂，不是么？”佐得沉默，忽然微微一笑，隔着面罩，露娜只看见他的眼角向上挑了一下。

　　她却只是点点头：“佐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活不过这个月！为了地球，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下一代的人类会不会步上我们的后尘，我不敢说。”

　　佐得也沉默了，许久，才用很轻的声音说道：“露娜，你做得对，这是我们神官应该做的，这样的话，既完成了我们和哥哥的愿望，也结束了这让人窒息的世界，这是——现阶段唯一能够改变世界的方法。”

　　又停了一下，他用更轻的声音继续道：“其实——我还要谢谢你，这个决定对我来说也很困难，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魄力，”后面的那一句，露娜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听见：“露娜，我好像是——喜欢上你了。”

　　露娜仿佛被惊雷劈中，完完全全地傻在了当地。

　　许久之后，她才平静下来。

　　“没想到，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还不只有我！”她看了看棺中仍在沉睡的尤金斯，不由得苦笑起来。

　　佐得的脸上似乎也有些宿命荒凉之感。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他沉默一下，轻声问道。

　　“一个月——最多。”露娜转过身去，直视他的眼睛：“对于这个结果，我什么也做不到，实在抱歉——”

　　佐得摇摇头：“我不是说过的嘛，你做对了！”

　　露娜只是沉默了片刻，少顷，缓步走出沉眠馆，将佐得抛在身后。

　　她的心里，还是因为刚才佐得的一番话乱成了一团。正如她清楚的明白这种感情不对，还是忍不住完全为其所苦。
　　*** ***
　　回到家里，她又一次打开红外线通讯器，将今天的开采情况报告给安莉娅。

　　这一次，安莉娅却没有应答。露娜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终于失望的将机器关掉，将自己接到电床上充电。

　　身后忽然有敲门声响起。

　　露娜懒懒的回过头去，却看见费恩银灰色的眼睛闪烁在门后，似乎是有些犹豫，几次欲言又止。

　　“费恩，怎么了？”她忍不住轻声问道。

　　“没什么——露娜姐姐喜欢上佐得哥哥了，是真的么？”费恩的眼角忽然流出几滴大大的泪珠，双眼不住眨动着，甚为明亮。

　　露娜哑然，只是死死地看着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那露娜姐姐以后会管费恩么，如果露娜姐姐不愿意理睬费恩，那我不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死掉了才好！”费恩轻叹了一口气，竟是与他的年纪完全不符的痛苦。

　　“费恩，你别乱说话，什么死掉才好，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管你了！”露娜一把将刚接上的电源拔下来，拎着费恩走到电床上，重重地将他扔下。

　　“你给我听好了，以后死这个字不要随便说，你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死亡，你明白么？”露娜严厉了口气，几乎是对他吼出了后面的话。

　　费恩没有见过这样的露娜，只是用力地点着头，什么话也没有说，眼中的神色除了不懂，还是不懂。

　　“算了——对不起，费恩——今天露娜姐姐有点累了，能不能明天再过来？”露娜自然明白其中的不妥，但脑袋却仿佛比平时大了几倍，说什么也没有了力气。

　　费恩点点头，只是轻轻为她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