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之烬》泪·红颜

10、沉睡的记忆

　　天色已大亮。

　　铁灰的防护罩上，人造太阳空洞的微光照彻了整个城市，一个个铁皮箱子似的楼房之中，无数晨起的人们正毫无生命一般，简单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消磨时间，等待死亡而已，而每个人心中，却总是抱着一点小小的期望，期望着他们的五位神官能找到矿产，多一点，再多一
　　点——这样的话，他们的生命也将得到延续。

　　此时，露娜这位神官却只是懒懒地躺在电床上，什么事情也不愿干。

　　她这一整天来都觉得自己心情不佳，头也昏昏沉沉。她怀疑是自己脑中的微型芯片中了病毒，却说什么也查不出那病毒的来源。

　　又躺了一会儿，她索性打开床头灯，挣扎着坐起身来，将防护罩的头盔戴上。

　　脑袋仍然在痛，这种痛意已经折磨了她好几天，似乎在她第一次和安莉娅通话时便存在，一直到现在。

　　犹豫了一下，她从自己的耳后扯出微型电源接线，安装在家中的电脑上。

　　电脑“吱嘎”一声自动打开，无数矿产资料接连蹦出。她只是简单看过，却没有心情细翻，虽说自己也明白这份例行检查很重要。

　　跳了一会儿，她终于找到了网络医院，点开进入页面，又将自己的所有资料输入电脑。

　　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连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电脑便查到了那病毒的具体名称与治疗方案。她急切地点开，并将治疗系统下载到自己的自带芯片之中。

　　等了一会儿，资料才全部下完。她刚想试着将软件在自己的芯片中运行，才发现电脑屏幕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黑漆漆的，仿佛一张吃人的大口，引诱着她踏进去。

　　她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不由得微微一愣，试着运行电脑上的程序，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丝毫结果。

　　叹息一声，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电脑重新激活。

　　一阵很缓慢的运行过后，她才重新看到了显示屏上的亮光，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但很快，放松便变为绝望——电脑里的所有资料全部乱了套，无数记忆残片散落在电脑的各个角落，让她完全不
　　知该如何归类。

　　无奈的叹息一声，她连忙向其余几人发出今天不来的通报，专心整理起自己散乱的记忆来。这台电脑上存有一千余年来所有人的各类资料，弄乱的话，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究竟是什么病毒有这么大的威力，竟然让她好容易构筑的芯片防火墙损毁成这个样子。

　　她暗暗出了一口气，细心地将各位先人的记忆整理好，按照不同的时代归好类，并放在记忆电脑的各个区位中。

　　找了一会儿，她忽然看见几个以前没有注意到的文件，不由得有些奇怪起来，连忙将那几个记忆碎片打开。

　　电影一般的画面又一次流进她的脑中，这回带来的，却只有愈加深重的恐惧。

　　她看见自己四周全是扔得乱七八糟的各类家具什物，身边，还放着一个巨大的银白色物体，看上去像个充满了气的充气枕头，她当然认得出，这就是最早的一代防护服。

　　“布莱恩，为什么地球人里只有你不穿防护服，是对你的发明没有自信不成？”那个说话的声音她仿佛记得，想了半天，她才想起来那是当初看到的联合国秘书长——外星人瓦利卡。

　　“不是，我想说的是——这项计策太过欠妥，如果为了研究氢金属毁去地球上所有的植物和动物，我宁可取消掉这项研究。”虽说眼前仍旧是一片白蒙蒙，她却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正是那时她在1000年前的世界见过的——安莉娅的丈夫布莱恩。

　　她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将这部分记忆看完。

　　想来是刚才的病毒影响了她的记忆芯片，将以前保留并锁住的记忆碎片全部打乱，所以她才会看到了这部分属于布莱恩的记忆。

　　大约当初的联合国秘书长为了隐瞒什么事情，才逼迫布莱恩锁住自己的记忆吧！

　　那样的话，安莉娅即便是回来，也不能够从布莱恩这里得到一丝一毫——好狠辣的手段!

　　她这样想着，视线也便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自己身边，水晶般剔透的黑眼睛，却是闪在厚厚的防护服面具下，看着她的眼神中写满了担忧。她这才发现，距离上次她的记忆断点，时间已经推移了许久，因为——当年不过五六岁的小诺拉，现在已经十几岁了。

　　接着，她便感到自己的四肢被人硬生生抬起来，塞进那个巨大的防护服之中。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丝毫没有作用，在完完全全被禁锢在那个狭小的玻璃内部时，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有多想——用自己的脚走路，而不是隔着那厚厚的防护服！

　　接着，她便听到了瓦利卡那有些不近人情的命令，脑中不由得“嗡”的一阵巨响。

　　“布莱恩，以后你便是原生馆的主要管理人，负责所有制造出的人类心理与思维的判定工作，至于你的诺拉——如果你不答应的话，就让她当那第一个实验对象吧！”

　　“不——求求你，秘书长，你杀了我吧，请不要伤害诺拉！”她感到自己“扑通”一声趴在地上，用低沉的男人声线说道。

　　“那就看你要怎么做了，我们的地球，即将变为宇宙中最为发达的行星，这些你应该高兴才对！”瓦利卡尖利的声音回答道，让她的心中一阵颤抖。

　　“父亲——父亲，千万不要答应啊！我愿意做那第一个牺牲者，我不想让母亲的工作全部白费！”一边的诺拉忽然咬紧了牙，防护服之中，露娜看见她的小脸憋得通红，却写满了固执与坚定。

　　“诺拉，你别乱来，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我怎么可能愿意让你接受那个手术！”布莱恩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带着些许的恐惧战栗。

　　诺拉的眼中闪过一行清泪，忽然对她说了一句：“父亲，你不是说过么，母亲她，一直在看着我们呢！我们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说完，女孩子微微眨眨眼睛，闪亮的黑色眼眸中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可是——”‘布莱恩’仍在担忧的看着她，露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像被尖刀生生剖开了一般，无法形容的痛楚瞬间传遍周身。

　　这位父亲的心中，又该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保留自己的坚持，还是保留自己最在乎的人？

　　这个选择，又是何其的艰难！

　　露娜感到自己眼眶有些潮了，她感到布莱恩的身体正在缓缓站起，走到诺拉面前，将她抱在怀里，似乎是做好了决定。

　　“诺拉——对不起，父亲有父亲的坚持，也就——不能再陪你了，你不会恨我吧？”

　　说这话的时候，露娜感到他的心中疼痛加倍，好像整个心脏，都被人生生撕开成两半。

　　他终究——选择了地球，选择了人类！他的女儿——他与爱妻安莉娅唯一的女儿，也将成为这个决定的牺牲品！

　　但是——诺拉却微微笑了一下，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脸上，却写满了坚毅的神色。

　　“父亲，你放心，我——永不后悔自己将为你而死，或者——几万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会从那手术中活下来，拥有最为高级的人工智能，成为你永远的小机器人。”

　　这个孩子的思想，竟然——老成到了这样的地步！就连露娜也有些自愧不如了。

　　露娜感到自己的眼眶湿了，从不轻弹的男儿之泪，也在这一刻缓缓流出了双眼，让她的眼角一片酸涩。

　　忽然，她感到布莱恩似乎又做了一个决定，忽然站起身来，猛地将电脑打开。

　　落后了一千年的电脑，速度慢了许多。布莱恩没有做声，只是从那电脑中导出了一份资料，传入瓦利卡的掌上显示器。

　　“那么——用这份矿产，换我女儿的命如何？”他的声音陡然间憔悴了不少，脸色也是失去了血色的苍白。

　　露娜似乎明白了什么，更是不敢做声，只是任由瓦利卡打开文件，将地球的图片全部放出，细细打量。

　　“既然你找到了一处这么好的矿产，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这出矿产所携带的能源，足够全世界的人使用两百年你懂不懂！”瓦利卡看了半天，忽然说出一句话来。布莱恩没有否认，只是赞同地点点头。

　　诺拉愣在一边，似乎是不知道父亲的这一招。

　　“你的发现即将如同氢金属一般，永远记入史册！布莱恩，你做得好！”瓦利卡忽然点点头，绿色的嘴唇上挤出一丝丑陋的微笑：“你将是地球上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科学家！”

　　布莱恩却有些讽刺地笑了，微微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已经没有永远了，这世界上——又有什么能够称之为永远！”

　　瓦利卡正在专心地细读着有关矿产的资料，没有听到他这句有些悲观的话。

　　诺拉却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她赞同的点了点头。
　　*** ***
　　记忆再度改变了方向，露娜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甩到窒息，许久之后，她才感到自己的神志又一次凝聚起来。

　　刚张开眼，她便看到了一面巨大的电脑屏幕，上面有关于一处矿产的详细资料，屏幕上立体的地球正在不停转动，红点的部分，也就是南极极点的位子，就是那矿产的最佳开采地点。

　　露娜微微一愣，几乎是直接趴到了电脑屏幕上，眼睁睁地看着布莱恩倒映在电脑屏幕上，那张成熟而刚毅的脸，金色的头发垂在身前，水蓝色的眼中写满了孤注一掷的坚毅，先前的清秀与稚气，此时已经完全蜕变为成熟的风度翩翩，教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是——唯一的办法。安莉娅，对不起——我还是，为人类选择了这样的结局。”正当露娜因他的容貌而呆愣的片刻，她忽然听到布莱恩那宛如耳语的轻声诉说。

　　露娜又一次愣住——他在说什么？什么叫——为人类选择了这样的结局？如果没记错的话，如今她所在的城市就在南极极点附近，开采什么的也很便利，为什么说这处矿产，就能够决定人类的结局呢？

　　这样想着，她又将目光投向屏幕，仔细看看，不由得完全怔在了当场。

　　屏幕上，分析矿物组成成分的那一栏，赫然有一丝绿色的线。

　　绿线，便代表着在那深深的雪原之下，有生命存在，而且——是植物的生命！

　　经过了亿万年的沉淀，仍旧——不曾消失过一丝一毫。

　　那是人类的毁灭之时，也是——地球的重生之日，有了生命，这一代的人类，即便是消散了，又有什么所谓？

　　露娜忽然有些理解了布莱恩的选择。

　　如果她也处于同样的位子，她——也会这样做的吧！只怕——那个日子并不会遥远！

作者有话说

　　这段不是很虐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