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种自由艺术》兮树

2、II.诗歌

　　和一群陌生人喝上头了，他飘到酒吧外，扶着人行道栏杆一阵猛吐。

　　抬头看，凌晨的月亮圆如饼，明晃晃照得人眼睛疼。他低下头，女人的身影在视野里停驻又消失。

　　他眯着眼睛再看，她嘴里的烟随着嘴唇开阖向上一挑：“借个火成么？”

　　“我不抽烟。”

　　“可惜了。”她叼着烟走来，一翻身坐上栏杆，两腿晃荡，夜色里的眼睛像猫，“做吗？”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了。

　　旧福特车后座尽是烟草味，她攀上来，从他上衣口袋里摸出钢笔与便签，随口：“够老派啊。”

　　“我是个诗人。”这话说出来，他也有些窘。

　　她好像也呆住了，手指一松，便签本里夹着的安全套落到他胸口。她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他有些恼：“还没出版而已。”

　　“没事，反正我读不懂诗啊词的，”她咧嘴笑，“学工科的，文化水平不高，多担待哈。”

　　他还想说什么，女人的嘴唇贴过来，舌尖顶着颗薄荷糖，最辣的那种。

　　一个够带劲的吻。

　　酒劲好像还没过，他放松下来，翻了个身用唇舌写情诗。

　　事后她随便提了一句：“念首你写的诗给我听听。”

　　逼仄的空间，嗅觉，触觉，停车场外的电灯，要沉下去的月亮。灵感突至。

　　他断续念完，迷迷瞪瞪地摸到纸笔记下来，她叹了口气：“果然听不懂。”又说：“月亮太亮了。但我喜欢。”

　　说的不知是诗还是月亮。

　　他在这一刻爱上了这素未平生的女人。

　　她爬到驾驶座，载他到路口，道别时看着后视镜：“拜拜。”

　　福特车扬长而去，他像是做了场阿宝色的梦。

　　那之后他依然写诗，脑海中迸出的词句总兜兜转转绕回那满月的夜里。他刊印成铅字的第一首诗的原稿，写在那晚的便签本上。

　　不久他终于可以自称诗人，第一本诗集扉页上写：给月亮。

　　出版社为他的诗集举行了个朗读会，他名气还不大，来的人寥寥。茶歇时他端着咖啡转身，对上双从他诗集上露出的眼睛，像猫的眼睛。

　　他什么都说不出：“嗨。”

　　“嗨，”她将遮脸的书放下，“我好像在哪听过你的诗，但根本听不懂，你能解释下吗？”

　　“当然。”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