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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画师 ...


  •   59 画师

      “哦?你想向朕举荐谁?”慕容衍目露微光。
      “那便是,”柳婕妤秋瞳浅睐,转脸向晏闻道望上一望,“陛下的御前近卫统领、晏相国的大公子——晏珩。”

      没等婕妤娘娘“晏珩”两个字出口,晏闻道已吃惊得一瞬绷直了背:“不不不,婕妤娘娘莫要打趣下臣。”
      柳婕妤则保持微笑,很是诚恳:“晏大人,您是陛下的良臣益友,于我大燕社稷功不可没。虎父无犬子,小晏大人随侍陛下的时间虽不算太长,但俨然也已是陛下的得力干将。您或许还不知,就在不久前,昔颜曾遭人谋害,万幸小晏大人竭力调查,为昔颜找出了真凶,以使昔颜腹中龙嗣得以留存。”
      “啊?竟还发生过这些……”晏闻道两条八字眉讶异地拧巴成一团。
      儿子闺女立下赫赫功绩,却像约好了似的都不相告于他,相国大人这老父亲,当得也太失败了点。

      慕容衍倒不似多意外:“嗯,晏珩武艺卓绝,不务空名,为保禁庭安全时常日夜兼守,朕能看出他心思踏实,十足忠诚,的确亦不失为上佳人选。”
      晏闻道出溜一下跪倒在地,上拜天子下敬鬼神:“小儿鲁钝拙讷,内向寡言,幸得圣上垂怜才得以求生,更何况他毫无战场经验,只怕难当此大任啊!”
      慕容衍不耐睨他:“行了晏闻道,少在朕面前假惺惺。朝中众人,哪个不羡你有双出类拔萃、能为国建功的儿女。此事朕自会有定夺,你回家继续养你的病去吧。”

      相国大人灰溜溜地下了山,一路纠结到家门口,又在护城河畔石桥边,撞见了正指挥工人搬运物资入新府的豆汁儿和焦圈儿。
      晏闻道毕竟浸淫官场几十年,会做人得很,同慕容殊撕破脸的是他闺女又不是他,十一皇子的乔迁之喜,这个老油条还是要去恭贺一声的。

      午后烈日炎炎,焦圈儿豆汁儿皆满头大汗,晏闻道便欲请两位小公公到相国府小坐片刻,喝口茶、歇歇脚。
      俩小孩却像在刻意避嫌,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晏相国太客气,我俩这儿还没忙完,不打扰您休息。”
      相国大人只能试探着又问道:“不知……十一殿下这几日,身子是否已无大碍?”
      “我们殿下他……”焦圈儿拿胳膊肘捅捅豆汁儿。换了谁都不难从小胖子忧思重重的眼神里看出,慕容殊的情况,铁定不太行。
      “啊,感谢晏相国对我们殿下的关怀,”豆汁儿尴尬地接话,“圣上特为殿下安排了太医局的人入府,不劳晏大人多虑。”

      俩小太监称,这新宅院东西尚没整顿齐全,加之新房子刚装潢完得散散味儿,自家殿下也就暂时还不会搬出宫来。俩人同时也请晏大人放心,经过上次那事儿之后,慕容殊已放下执念,即使往后住进这新居所,同相国府成了比邻,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断然再不会去扰晏小姐安宁。
      晏闻道闻此更不好多叽歪什么,回家自个儿关了房门,孤零零向隅而泣。

      如此又过了二十来天,幽都已值盛夏季节,因为走到哪儿热浪就追着屁股后头跟到哪儿,寻常人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可这世上偏又有许多不寻常之人,赵太后身边、晏凝的师祖婆婆,就是其中之一。
      老太太背个大包袱,吭哧吭哧出了淳宁殿,看样子是要出远门。但在离宫前,她头顶大太阳,先往含章宫方向而行。

      慕容殊的含章宫哪儿哪儿都好,藓庭花院,绿柳成荫,唯一不怎么好的,就只有这位爷本人了。
      那时而急时而缓、时而升时而降、时而绵紧又时而萧疏、欲与蝉鸣试比高的咳声啊,真乃大煞风景的第一把好手。

      刘嬷嬷到得含章宫,一踏进屋子就将包袱丢给俩小太监,自个儿直往慕容殊塌边走去。
      皇子殿下穿得仍比普通人厚重许多,身上盖一层薄被,半靠床栏,不梳鬈发。
      窗棂斜对床榻,刚好框了这含章宫内最别致的一隅。这位爷就这么痴望着那一方天地,不见血色的脸如一潭死水。
      可惜,凭他的眼神,再美的景致,也还不是白瞎。

      老太太瞧见慕容殊这挺尸一样的惨状,立马急红了眼,冲焦圈儿豆汁儿吼道:“你们两个小王八羔子是怎么照顾的他?!他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的?!”
      “您老人家小声点说话,音量太大,头疼,”慕容殊眉毛皱穿地心,似是强忍着不适坐直了些,边咳边道,“求您别怪那俩小孩,他们好几次想去找您,都被我拦下了。”
      焦圈儿豆汁儿猫在一边使劲儿点头:“殿下说,我俩要是去了淳宁殿见您,那太后娘娘必然也就会知道他的病况了,他不想让皇奶奶担心,所以……所以……”

      老太太看着慕容殊,痛心疾首的神情,就像瞧着含辛茹苦亲手养大的白菜,到头来被猪给拱了:“合着这紫微垣里里外外四,甚至包括你那父皇,都在替你瞒着你皇奶奶?!”
      “瞒又能瞒多久,今儿个不就被您撞破了。”慕容殊暗澹一笑,自讥的意味甚浓。
      他先才咳得太凄厉,嗓音都变得分外嘶哑,再不若清泉淙淙:“我听到您进来时的脚步声与往日有些不同,该是换了双易于远行的靴子。您是要……去北疆?这敢情好,那就请您代我问候齐老爷子吧。”

      老太太闷哼:“身体虚弱到如斯地步,耳力竟还不减。”
      “也一样还是那么料事如神。”慕容殊贱兮兮地扯嘴角。缠绵病榻又怎样,人依旧能自命不凡。
      老太太喟然长叹:“也罢,得亏我想着临走之前先来看看你。老太婆虽年纪大了,但能耐总还是有些的,就让我再传一半内力给你。”
      “那怎么成,您早已将大半生功力都耗费在我身上,真的太不值得,我不能再让您这么大动干戈了,”慕容殊笑着摇摇头,满脸的云淡风轻,“您放心吧,我是如此热爱这滚滚红尘、贪恋这花花世界……撒手人寰?我可舍不得。”

      要不然说此人有魔性呢,甭管多不靠谱的言论,只要是从他嘴里蹦出来,就都成了存在即合理。
      豆汁儿焦圈儿适时地跑上前来附和,推着老太太就往宫外去:“是呀是呀,时候不早您老还是赶紧启程吧,有我们俩呢您就千万别再有牵挂,我俩打死都不能让殿下出事儿。”

      慕容殊曾在他这含章宫的中殿内铺过张幅员辽阔的大地图,但随着他眼睛坏得越来越彻底,那大地图最终也就被收起来束之高阁了。
      俩小太监费九牛二虎之力送走刘嬷嬷,回到房中就见自家殿下又一阵遏不住的咳喘,衣衫被褥都因胸膛起伏太过剧烈而凌乱不堪,大半个身子就要跌落床下。
      焦圈儿哀嚎着捂耳朵,表情如万箭攒心:“不行我听不下去了,死竹竿儿你知道我听殿下咳嗽是什么感觉吗?我只觉得、只觉得自己吞下了千万根挂着倒刺的针,这些针,扎得我肠穿肚烂。”
      豆汁儿何尝不是愤懑地湿了眼眶:“我看他就是演了太多假不正经,遭报应了!热爱滚滚红尘、贪恋花花世界,这话你敢信?还记得以前那张大地图吗,前天我打扫屋子时,他又叫嚣着要我把那图给他铺开,可那会儿他根本下不了床、连杯水都端不稳啊,我就干脆充耳不闻了。后来,我又听到他自个儿神神叨叨地念,说什么‘别看这国家表面四海承平,其实早就被人觊觎、腹背受敌’,还说什么、说什么‘这种时候,就算身体再苦痛,又怎能不撑下去’……”

      古往今来,有的是人壮志未酬身先死,多慕容殊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听完晏珩从宫里带来的关于十一皇子病重的消息,晏凝如是说。

      那是个雷雨骤停的傍晚,天空放了晴,院墙外有澄澈的彩虹,也有似火的晚霞。
      经这一场洗礼,晏家阖府上下九成九的盆栽草木都已溃不成形,唯那如意金上黑蕊红瓣滚金边的花儿,仍顽强地咬着枝丫盛放,随风轻鸣出阵阵琳琅。

      晏凝拎了墨砚走下小楼,又准备给门上的凶神补上几笔。也对,磨灭了颜色约略就等于削弱了法力,要是因此镇不住邪祟就糟了。
      相国千金太多天闭门不出,晏珩也就是在这时,才找到和妹妹说话的机会。他应是刚冒雨从宫里回来,朝服都还未及换下,裤腿靴履也都湿漉漉的。

      “哥,我明白你是担心我,总觉得我还放不下,所以才想把与那人有关的事儿都讲给我,”晏凝边说边起笔,“我已和他一刀两段,又怎么会为了个陌路人伤怀呢。”她音色极为放松,像在随口谈论毫不相干的人和事。
      “……”晏珩明显接不上话。看来这晏府公子的确不善辞令,他走到晏凝身侧,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就只能默默瞧着妹妹运笔如飞。

      片晌过后,晏凝大功告成。她后退两步看看大作,跟着笑嘻嘻对晏珩道:“哥,你看我这门神画得如何?”
      晏珩略显迷茫:“我对书画一窍不通,真的不懂得欣赏。但你亲手所作,我想定是好的。”
      “别这么敷衍行不行,”晏凝故意撇个嘴,把晏珩的头按到门前,“你品,你细品。”

      晏珩英伟孔武,满身男子气概,亦有张充满吸引力的爽朗面庞。他年纪轻轻便得圣上青睐,相府公子的身份也昭然于世,不过数月就已贵为幽都城人人叹赏的新一代俊杰,实打实收割走一片官宦人家闺阁少女的芳心。
      晏凝现下与他二人脸挨脸、身贴身,倏而桃腮晕红潮。
      “哥,你要不是我哥,说不准我就喜欢上你了。”她眨眨杏核眼,笑靥如芙蓉,忽而推门跑回小楼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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