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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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公主
慕容殊这只老妖怪，道行没千年也得有八百。
此时，他就好像刚在酒池肉林里嬉过水，万斤脂粉涂上脸，疑似银河落九天。
末了，人老先生还得优雅地连滚带爬，来一场雍容的贵妃出浴。
晏凝瞧着此人那一脸光怪陆离的姹紫嫣红，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慕容殊，你是魔、鬼、吗……”
“魔鬼可没我漂亮。”这孙子举起铜镜，自欺欺人地于眼前晃晃，还在那儿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慕——容——殊，”晏凝杏眸含愠，啪地在此人肩膀上一按，“你给我坐下！”
哐当。晏凝猝不及防的攻势下，慕容老先生的屁股，从此再难跟椅子分家。
“你清楚我要去做什么，”这家伙委屈瘪嘴，垂目长吟，“行冠大典后，全京城的人，几乎都见过了你我。”
“所以你就不能再大摇大摆地出去浪了？得换副尊容了？”晏凝轻盈坐上妆台，居高临下俯视眼前人，玉指一伸，霸道勾起此人下颏，“您老弄成这模样，哪儿是想着要低调，依我看，你是想让全天下人都将你铭记于心吧？”
正如晏凝所预想，慕容殊这次出宫，是准备前往后陵祭奠母亲。
擅动妆品之事，她大可不跟他计较，但他当下这张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早在由魏国归来时，晏凝就请下属给此人扮过别种身份，今时想来，好不尽兴。
反正这位爷是不打算以本来面目示人了。
要玩，不如就玩票大的。
眉毛有些粗？不打紧，画细一点点就好。
鼻梁太高挺？不打紧，弱化一点点就好。
两腮无血色？不打紧，敷粉一点点就好。
唇形忒凌厉？不打紧，改善一点点就好……
晏凝亲身上阵，眉黛、颊彩、唇朱，发髻、簪钗、衣履，从脑瓜顶到脚后跟，给慕容殊好一回精雕细琢。改头换面的过程，就是为自己上妆，她也从未如此认真过。
在晏凝细致入微的操作中，慕容殊难得沉静如古井，由得她皓腕翻飞，在面前身间红袖添香，只偶尔缓慢忽闪下长睫，送一汪缱绻缥缈的眼波，或指尖轻从她手背摩挲，留一抹和煦清凉的温度，水寒烟淡、雾轻云薄。
若真要在皇子殿下这层皮囊上，挑出一两处不和谐，就只能是失了气血的肤色和唇色，以及那两粒儿似醒非醒、迷惘看世的瞳仁，自发性泛着灰蓝色幽火，又仿佛纳不入任何凡尘间俗光。
重病之躯，在所难免。晏凝忽而心有戚戚，此人现时的身体状况，大抵已在人生峰值。
“慕容殊，你知道我在对你做什么吗……”她一面为皇子殿下点绛唇，一面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是嫌我瞎？还是嫌我不够瞎？”慕容殊斜扯嘴角，好一副欲/仙/欲/死，又悄没声地挪动了爪子，直至与晏凝十指相触。再接着，人老先生就执起了晏凝的指尖，用她那蘸着口脂的指腹，信马由缰般在他自个儿唇上磨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孙子果然优秀不过一刻。
“你老实点，”晏凝略施力道，重夺手指掌控大权，无迹可寻地一记轻叹，“人只有一辈子，我突然觉得，还是活在当下比较好……”
足有一个时辰后，晏凝大功方告达成。
呵，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许多潜质可待挖掘，她欣赏着自个儿的杰作，看朱成碧思纷纷。
邺城质子府初见慕容殊时，他分明还是个拥有毁灭性衣品的失心疯患者，右眼角下那粒朱砂小痣，也曾一度让她觉得像只无脚鸟，困苦挣扎，却飞不出雨霾风障的阴空。
然而，不到一年，人事变迁。谁又敢想，被他人弃之如粪土的疯子，竟能飞腾六合定乾坤。而他眼下那泪痣，也似承载起斗转星移的重任，每看上一眼，就教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嗯，这个地方可万万不能动，就这样留着，点睛之笔。晏凝私心满满地想。
不一会儿，她又偷偷乐出声来。得亏这家伙俩眼抓瞎，否则，若给他瞧清楚了这当华丽变身，也不知他会否跳脚炸毛。
因为，当今的大燕国，少了一位十一皇子，而多了一位……十一公主。
“来吧，走两步我瞧瞧。”晏凝轻身落座，举茶盏小啜。
“十一公主”闻声而动，珠翠琳琅，步步生莲。
哎呦喂，这还起范儿了。晏凝瞧着“公主殿下”婀娜摇曳，恨不得把身子扭出九九八十一道曲线，当真浑身舒爽，笑掉大牙。
这必须是她见过最全情投入的男扮女装表演——还仅仅是序幕。
“来呀，造作呀~反正有，大时风光~”“公主殿下”手托香腮，细声细气地开了嗓，哼起晏凝闻所未闻的歌谣。
旋律倒不难听，慵懒有、放浪有、不正经大大地有。
晏凝鸡皮疙瘩掉一地，扫起来能煮一锅粥。
却见“公主殿下”一曲罢了，蓦地一扭头，又拿腔作势地问道：“我，美——么？”短短三个字儿，山路十八弯，水路九连环。
诚然，晏凝不能昧着良心，硬说这位“公主”不好看。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她一双妙手的鬼斧神工下，“十一公主”之美，山无棱、天地合。
“哎，这岂止叫易容，简直是变性了呀，”“公主殿下”摆着飞天献舞、反弹琵琶的高难度动作，与其说鄙于不屑欲吐之而后快，倒更像享受得不要不要，随时准备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只有我一个人变，不公平。”
“和公平不公平无关，只是风头不能都被你抢了。”晏凝绕过屏风，往“公主”身前一站，折扇倏展，仪态万方——趁这家伙得意忘形、沉浸在搔首弄姿的快感中欲罢不能之际，她也悄悄去换了另一身造型。
如果慕容殊是男扮女装界的翘楚，那晏凝就是女扮男装界的灵魂。
朗月清风、超逸绝尘，现如今，大把歌颂男色的辞藻，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往她身上招呼。
和慕容殊比肩而立，俩人个顶个的灼灼其华，日月同辉也莫过是如此。
“怎么样？不比你逊色吧。”晏凝刻意拉近同慕容殊身间的距离，以期待他能用那双还没全盲的眼睛，多少瞧出点什么。
“公主殿下”看不得看见另论，最起码脸上笑靥如花：“糟糕，打今儿个起，有人要跟我争这九州第一美男的称号了。”
晏凝扶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慕容殊选择性失聪：“走吧，天晚了更不好动身，汁儿和圈儿应该已经等了我们许久。”
晏凝白眼：“我们？”
慕容殊：“后陵和千鹤观在同一方向，顺路。”
两人一同前往幽都西北郊，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其实就是晏凝的计划。
她原以为此行安排会由自己提议，没成想，慕容殊的如意算盘，居然早就打到了她心眼里。
她真的很想问一问，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他老人家未曾动过邪念的。老爹和客舍中那位犟驴脾气身份存疑的兄长，那好一出感天动地的父子情，这孙子莫不是也已隔岸观火了许久？
正午时分，晏凝牵着慕容殊，神不知鬼不觉地踏出了晏府后院的小门。
老实说，临走之前，晏凝又有那么点犹豫。原本是想着能多低调有多低调的，现在倒好，一个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一个变作苒苒人间富贵花，俩人若是以当前性别对调的相貌，公然走到大街上，回头率必定和行冠大典那天差不离，全方位俘获京师内外上至耄耋老者下至黄口小儿全体男女老少的芳心，也单单是时间问题。
而又有谁能想到，这对儿怎么瞅怎么不一般的少年人，其实男非男、女非女。若再报上相国千金和当朝皇子的真身，还不更得惊得京畿子民人仰马翻。
最心安理得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永远是慕容殊。
有了晏凝携领道路，人老先生立马便收了白玉手杖，改为致力维护自个儿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光辉形象。
可惜，连老天爷都瞧不惯他太招摇，晏凝带他没走出几步，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下起来，不久后雨势又渐大，看样子，是要将幽都城洗涮个里外通透。
晏凝忙扽着“大美人”到临街商铺房檐下避雨，为杜绝人民群众不必要的注目礼，她随即折扇一横，严严实实挡住了“大美人”的面庞。
“下雨了，春天也就不远了。”“大美人”适时感慨，风骚地孤芳自赏。
恰在这时，一辆别致的小马车从俩人身侧呼啸而过。赶车人却又在片晌间调转了方向，把车子停在了俩人眼巴前。
车头上坐着的一胖一瘦两个车把式，正是换做普通百姓打扮的焦圈儿和豆汁儿。
细雨沾衣，“大美人”一身烟笼寒水月笼沙，一颦一蹙，分外妖娆。“俏公子”就更是器宇轩昂，雅人深致，举手投足潇洒得皎如玉树临风前。
“殿、殿殿殿下？”焦圈儿差点没从车上滚下去。
“晏、晏晏晏小姐？”豆汁儿的刀条脸也惊成了柿饼。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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