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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伤患 ...


  •   46 伤患

      “啥?出宫?!”焦圈儿一蹦三尺高,“殿下,你为了给晏小姐做个木工活,可是一晚上没睡觉。咱能顾顾自个儿的身体不?!”
      “我和晏凝约好了的,她那么聪明,该差不多了。”慕容殊丝毫不为所动。
      “不行不行,殿下你想都别想!”豆汁儿愁得原地打转,“天气还没完全回暖,寻常人都不一定抗得住,更何况是殿下你!你要是万一出点什么状况,我和这胖子,不就、不就成了千古罪人吗!”
      “好了殿下咱不闹了,回屋吧,上午药还没喝呢。”焦圈儿边说边拉慕容殊。

      孰料,俩小太监这番耳提面命,人慕容老先生根本不屑。
      “都给我闭——嘴。我、意、已、决。”此人面皮儿一黑,须臾摆出了老妖怪吃小孩的狰狞架势,怙恶不悛,唯吾独尊。
      豆汁儿焦圈儿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再不敢多吱一个屁。

      慕容殊侧耳听听响儿,脸色渐又温和下来,左手寻摸到焦圈儿,右手寻胡撸到豆汁儿,将俩小太监的脑袋搂入胳肢窝,笑如浮云淡薄。
      “知道你们为我好,有你俩人在身边,乃我一生之幸。说老实话,我出宫去,并不全为晏凝。再过几天,就是母后的忌日了,我想去扫墓,和她说说话。”

      焦圈儿豆汁儿相互瞅一眼对方,苦中作乐:“殿下,咱现在就走?”
      “嗯,走。带上琴。这回,咱们换条道儿,”慕容殊仰个脸,专注寻找起阳光的方向,“晴天,真好。”

      应天门是大燕皇庭的正门,居中向阳位子午,外面人入宫,皆行此门东侧门,宫里人出去,则行此门西侧门。
      可慕容殊向来不走寻常路,这当儿想上天还是想遁地,许只能看他心情。
      俩小太监别无他法,不得不依自家殿下所言,把该备齐的都备齐,小蜜蜂似不辞劳苦。

      大内森严,飞不进一只苍蝇,幽都城里的热闹事儿,传递到宫人耳中的速度,自也要慢点。
      到了日头渐西,大燕宣化帝慕容衍,方才从统管大太监处得知,街头巷尾早已议论开来的异闻——晏府今儿个不太平,听说,晏相国寻回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其夫人华容郡主却非此子生母,父子悲情相认之际,亦是夫妻二人决裂之时。
      慕容衍正携爱妃柳氏游览宫后苑,大公公说起这事儿,难免教慕容衍一时诧异。
      “谁说这老小子情深不寿,原也是二流货色,”圣上停下脚步,龙颜微愠,“朕本还以为,等他这两天想明白了,自会主动过来参议军政,如今看来,他这家务事儿,起码也得再处理个十天半月。”
      柳婕妤于一旁听之,并未对此发表看法,神色上的细末转变,也不为人察。

      晏闻道这会儿想的,怕就只剩和晏珩建立亲子关系一样事儿。
      熟悉晏府状况的人都了解,相国大人非但是治世之能臣,博古通今、远见卓识,更拥有一项极其实用的技能。
      晏大人会烧菜,且还很不赖,如未入仕途,保不齐早成了远近驰名的大厨。华容郡主的那张嘴,就是被自个儿夫君越养越刁。
      下午的大好时光,晏相国为给刚认回的儿子做上一顿饭,积极从老仆人手中收回灶房的掌控权,洗完青菜剁萝卜,事必躬亲,忙叨得不可开交。两三个时辰不停手,十好几样让人垂涎欲滴的菜品便上桌。
      一切准备妥帖,他又不顾几个老仆的劝阻,搬个小板凳,带着一胡子的面粉白糖花椒面,坐到大门口,拿出了盼星星盼月亮的干劲。

      晏大人这是在等人,等他的一双儿女,天黑前归来。
      尚在城南古玩街上转悠的晏凝,也很想快点返家去,只是和她同行的晏珩,俊脸苦涩兼压抑,摆明了未有所获、誓死不归。

      适才,晏闻道让晏凝带晏珩转转晏府,晏珩走不上几步,却倔强伫立在原地。
      晏凝询问缘由,他踯躅良久,才低声回应,说自己仍在惦念着晏大人那粉身碎骨的花瓶,无论如何想要弥补。
      幽都城南的珐琅街,有着全燕境最大的古董文玩集,晏珩先前投宿的客栈,恰也在附近。是以,他坚持要往市集去,只为给晏闻道寻到件类似的玩意儿。

      晏闻道那支青釉陶瓶,乃汉时遗存,形制特异、工法造极,几百年光阴,表面仍清澈通透、光彩夺人。他多年前偶然收得,如今价值早不可计。
      晏凝深知,她这个归家尚不及一天的大哥,有点过于理想化。这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儿,更不需说,即使真找到个模样相仿的,他晏珩也不像能够负担起。
      这不,又一家商铺的老板连连摆手,装作很客气地把这位公子“请”出了店门。

      就这样,晏珩走哪儿哪儿碰一鼻子灰,几乎访遍了珐琅街上所有的生意人。
      晏凝和他同道而行,却既不相帮、也不相阻,只在一旁沉静而立,随手摆弄着慕容殊送她的浑天幻方小玩具,以逸待劳。
      哪怕是街头民众对爹娘决裂传闻的掩嘴私语,她也左耳进、右耳出,权当听笑话,乐得个消遣。
      眼下,晏凝更关心的,是这个兄长。抛开此刻和谐相处的表象,其实,她一直不动声色窥察着此人。

      晏珩恳切的言辞、执拗的行为,都似乎昭示着他是个朴厚之人,有担当、可信赖。那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对他存了戒心的呢?
      必然不在昨日首遇时。
      或许,就是在听到老爹说,“见过你兄长”那时吧……

      百般努力无果,晏珩暗澹一声叹,额竖皱、拳横握,凛冽地双唇紧闭。
      “没用的,走吧。爹一定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饭菜,就等我们回去。”晏凝终对这兄长道。人总有些恻隐之心,她不想晏珩再做无用之功,更不愿老爹变成望儿石。
      晏珩缄默好一阵,总算迟疑着点头:“今天不行就明天,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回程已是星月漫天,晏珩凝重地垂着头,晏凝便也不采取主动,又拿出浑天幻方来,自如行走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不知是突然开了窍、还是刚好撞大运,晏凝将手中这件小物事,越玩越溜。
      欻拉、欻拉、欻拉,一面、两面、三面,她原本不现波澜一张脸,香靥凝羞一笑开。

      真是好个慕容殊,教人不服气不行。
      晏凝举起玩物到眼前,细致欣赏其每一面上拼出的小画,思念存想,忍俊不禁。

      公冶先生制浑天幻方,上置四方天象、九州率土,寓意彰明;慕容殊看似依葫芦画瓢,于方体六面之上,刻的却是他与晏凝相处的点滴。
      这一面,石桥初见,两小无猜;那一面,他乡再遇,时过境迁;再换下一面,行冠大典,天外飞仙……

      慕容殊的心思,实在难捉摸。
      不过,晏凝喜欢。
      再进一步说,她成功复原了这玩意儿,慕容殊他老人家,若有大罗神仙预知世事的能耐,就该主动来相见了。

      “……这是什么东西,你好像……很喜欢?”晏珩微微侧目,幅度小到几不可见。
      “这个……”晏凝稍加思索,“一个朋友相赠的小东西。”
      “很有意思的样子,我……可以看看么?”晏珩古铜色的面庞,浅泛红光。
      晏凝将他神情间的细枝末节,不差分毫瞧在眼中,指尖一翻,迅速打乱幻方六面:“给,你看吧,的确有意思。”
      晏珩接过幻方,学晏凝手法拧了两转,可惜并不得要领。
      “我果然不行,”他很快归还晏凝这物事,头脸埋得更加低了,“做什么都不行……”

      这么个话茬,可不太好接。
      晏凝正想着该如何回应,却忽然发现身后哪里不对。她仿佛听到了某种潜行跟踪的脚步声,明显居心叵测。
      也是在这时,晏珩猝然地抬眸,同她目光两相交,脸上立呈焦色。
      “你也有觉察?”俩人不约而合,作出同样的口型。

      晏凝心道不好,以眼神示意晏珩快走。
      谁料电光火石间,沿街某座民房的屋顶,一支冷箭突如其来,速度之迅疾、角度之诡谲,仿佛要定了二人性命。
      更不巧的是,晏凝此际站位,简直靶心无异,而以冷箭飞势,她早已避之不及。
      顷刻间,她只听耳边一句“当心!”,随即便眼前一黑,身体霍地失去重心。

      没错,晏凝跌倒在地。
      虽受冲击,却毫发无伤。

      这是因为,冷箭袭近、距她不足存许时,晏珩不加犹豫以自身为盾,一瞬护挡住她,而后抱着她翻滚于地面。

      晏凝惊心方定,晏珩已作势起身,右手捂着左前臂,一个飞纵跃至房上,不留踏瓦之音。
      今夜月华满溢,晏凝即使身在低处,也已瞧得清楚,放箭之人一击未中,早没了去向。刚刚暗中尾随的另一个,也好似已一起遁走。
      倒是晏珩胳膊上涔涔滴落的血珠子,更显事态严峻。

      “你受了伤,别管其他了,”晏凝黛眉紧蹙,“不知他们还有无同伙,咱们需得快离开!”
      晏珩闻声而下,走到不远处拾起那支伤人的利刃:“我不打紧的,这箭虽锋利,但只伤到我皮肉。你看,我已不流血了。”

      又是楚人的弩/箭。
      威力如此之凶猛,也只能是楚人的弩/箭。
      好在这箭并无淬毒之像,晏珩也确如他自己所言,伤处淌血渐止。
      “走!”晏凝仅道一字。

      诚然,拜这突发事件所赐,晏凝又知晏珩一面。
      他的功夫极好,当世高手怎么着也能排上名号,比不比得过慕容老先生另说,至少,人家身强体健,这种程度的外伤,或可无药自愈。

      后续再无变故,晏凝与晏珩两人顺利抵达晏府。
      眼见晏珩负伤而回,再听晏凝简述事情经过,晏闻道的悚魂骇目和痛彻心扉,一浪接一浪就没停。那一桌子佳肴,自没人有心思去吃。
      晏珩更是锁了房门,一个人处理伤口,固执回绝了晏闻道探望亲子的小小请求。

      晏相国与儿子近在咫尺,却被拒于千里之外,晏珩屋前转过身来,冲着晏凝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闺女,此事非同小可,楚人袭击你二人是何动机,爹实在是想不明白。爹老了,不中用了,爹……爹心里苦啊!还有你娘,爹到底要怎样做才好!明儿个、要不后儿个,你、你一定替爹去瞧瞧她!”

      晏凝安抚过老爹,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只得请几个老仆将之先收回厨房。
      几人反倒拉她到堂下,忧心忡忡道:“小姐,咱们府上,怕是、怕是进来贼了!刚才你不在,老爷又蹲守在大门口,我们好像看到了两个人影,一个胖、一个瘦,就这儿,桌前!可等我们绰了家伙再赶来,那俩影子,他他他又不见了!老爷已经够辛苦,我们不敢知会他,就只有赶紧四下去查看,但搜来搜去,都再没见贼人!现下唯一还没去过的地方,就是小姐你那儿啦!”

      晏凝闻言只感头大,吩咐仆人顾好老爹安全,就往自个儿的小院子去。
      远望小楼,漆黑寂静,不见一丝儿风吹草动。
      待得走近,楼下一隅却陡然亮起一方火色。

      大晚上穿一身黑,若非光火之故,这得天独厚的伪装,绝不至露馅儿。
      这个手提灯笼脸带笑的人,赶在晏凝惊喜开口前,夸张地比个“嘘”:“小声点,你家里那几号忠仆,可是把我们当了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伤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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