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启》我非卿

19、第十八章 欲把一麾江海去

　　牵机宫后苑，左明看见非卿站在樱花树下沉思，想了想于是走了过去。雨后的樱花，纷纷扬扬，娇美无比。
　　“非卿。”左明打破了寂静。
　　非卿只是抓起飘下的樱花瓣，湿湿的，但是有一股幽香充斥鼻间。非卿其实早就知晓左明的存在，不过故意没有理他。
　　左明叹了一口气，这几年来非卿总是在两人独自面对时爱理不理的。她的心意，自己何尝不知，只是不甘心。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师兄。”在他提步离开之际，非卿突然出声，“师兄可是知道，樱花树有了花肥才会长的如此美丽？每一棵樱花树下，总有冤魂缠绕，才会有樱花的妩媚。”
　　左明皱了皱眉头：“这就是你这么喜欢樱花的理由？”
　　“我是注定要下地狱的，我——不想带着任何负担。”非卿凉凉的说道，“你，明不明白？以子谦之才，配帝姬都不为过。”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啊！非卿你可明白？左明静静的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孩，曾经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走过樱花瓣铺就的锦绣大道之上，步伐渐重。
　　“今天这后苑客人倒是蛮多的么！”非卿冷哼到，“韫太子是否可以现身了呢？”
　　美人蕉的花丛里闪出了一人，正是洛晟华。依旧是紫袍华服白玉冠，长身玉立，撇开偏见，他也是个美男子。不过至于这人品，就要大打折扣了。俊美的脸孔只不过是魔鬼的面具，遮挡着一切的罪恶。
　　“端华帝姬果真是聪明，连冼月公子都不曾知道本殿躲在这里，你又何曾知道？”洛晟华嘴角勾起一抹笑，“世人皆知北燕韶阳郡姬，天生体弱，习不得武，今日看来不得全信啊！”
　　“是吗？”非卿眼睛一转，挑开话题，“兰馨王姬怎的没来？”
　　洛晟华嘴角的那末笑并未消失反而加深了：“她如今是被你害的只剩下半条命了，怎的能不来找你要解药？”
　　“哦，她的事跟本宫何干？”非卿冷笑，“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由不得别人。”
　　“可是帝姬也逃脱不了关系呢！”洛晟华狡猾的说道。
　　非卿在园子里走来走去，洛晟华紧紧的盯着她，打算今天就让她给个说法。非卿走到了一株刚刚栽下的樱花树下，抚着才一人多高的枝干，摇头又叹气。
　　“看来这株樱花没有花肥就长得不好。”非卿抬头又看了看其他的樱花，“果然越美的花肥，树长得越美。不知道有了兰馨王姬做花肥，你会不会长得更加美丽呢！”
　　纵使再有好脾气，此刻也被磨得一干二净：“慕容非卿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王妹怎可与一棵树相比，今日本殿肯放下身段来求你，对你北燕已经算是客气了。”
　　“若非不是你们兄妹欲置我于死地，她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非卿冷笑，“这都是你们洛家的祖宗积德不够。”
　　洛晟华突然笑道：“我突然想起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呢？”
　　“哦，那殿下说来听听。”
　　“十几年以前，还是淳于皇朝，皇后也是我姑姑，她有个女儿，如果还健在，也有你这么大了吧？”洛晟华一边说起往事，一边偷偷的观察非卿，“当年可是烨帝最宠爱的女儿啊！”
　　“与我何干？”非卿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怎会与你无关？”洛晟华终于露出了尾巴，“淳于烟萝。”
　　“你在叫谁？”非卿无奈的说道。
　　“你不要装了，我父王一看见你，就怀疑你的身份了。”洛晟华得意的说到，“慕容贺是我姑姑洛袭月的未婚夫，不过淳于烨横刀夺爱。此后慕容贺发誓终身不娶，后来无双城又多出来一个韶阳郡姬，请问她是哪来的？”
　　非卿笑颜如花，拍起手来，声声赞美道：“洛王的确聪明，猜到本宫的身份。”
　　洛晟华乘胜追击：“那么可否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放你表姐一条生路呢？”
　　“你也不用说我狠毒，你既然早知道我的身份，不也对我痛下杀手？”非卿冷冷的瞥了一眼洛晟华，“况且，你知道我是淳于烟萝，不会不知道我身中奇毒，无药可医吧？”
　　“什么？难道你没下毒？！”
　　“是的，谁让洛兰馨出手狠毒，别的地方不伤我，偏偏要置我于死地，□□心口一刀？你知道中了‘穿心草’，全身最痛苦的地方就是心，最毒的地方也是心血了。我只能遗憾的说，命该如此。”非卿抬起眼眸，纯净如水，“不过鬼老和抒机公子都在无双城，你要是不信，就去请教他们好了。不过，鬼老给我医治了这么多年，我不还是这个样子。还有连云十里的毒也是你下的吧，你会不知道？”
　　“那该怎么办？不过连云十里中的士一般的慢性毒药，又怎会……”洛晟华喃喃道。
　　“不是你？”慕容非卿把玩着樱花，眼底一片诧异，不过也不想深究了，“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洛晟华急急得问道。
　　“她不比我，从小就受毒，她只不过沾染了少许宿主的心血。”慕容非卿故意卖了个关子。
　　洛晟华当即明白过来，冷冷道：“你有什么条件？”
　　“哼，等我想到了自然会告诉你。不过，你也别想赖，逃不掉的。”慕容非卿德声音如同魔咒一般，环绕在后苑的樱花林里。

　　“最近你情绪变化很大，可有不适之处？”鬼老一边磨药，一边对照着药书问道。
　　“唔，就是偶尔会有些不适，其他时候还行。”非卿沉吟道，“我在苗疆见到了一种好玩的花，据说是苗人圣女守护的圣花。”
　　“你说的可是情花？”鬼老略一停顿手中的活，反而转身紧张的问道，“当年你师娘也是苗疆圣女，不过后来跟了我，逃到中原来了，那时候还没有情花。据说是第十世的圣女称其为绝世妖花，在她去世之时，情花自相枯萎。此后几百年，情花不复矣。不知他们又何时弄出来的？”
　　非卿回忆道：“我听苗疆圣女木莲姬说到，情花毒剧毒无比，虽然不至于当场就死，却也令人在瞬间疯癫。不过我碰到了花，也没有什么古怪，只是比之其他的花更加妖艳美丽。”
　　“乖徒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你没事，不代表别人没事，你身上的毒，能够消化掉世间的任何一种毒。而且往往越美丽的东西，是越有毒的。就如——” 鬼老狡诘一笑，忽然谄媚的说道，“娘子——嘿嘿。”
　　鱼灵素冷笑一声：“你这死老鬼，你又在我背后编排我什么了？”
　　“师娘，师傅没有说你坏话。”非卿眼睛一眯，“不过，还没来得及说，您就来了。”
　　鬼老喃喃的说道：“我们这不是在说情花的事么。”
　　转而又讨好的问道：“娘子可知情花用来干什么的？”
　　鱼灵素一改泼辣劲儿，沉重的说道：“我原先作圣女之时，是没有情花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出来的，不过苗疆有句话——”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非卿和鬼老异口同声地问到。
　　“‘情花一出，乱世天下。情花之下，血流漂橹。’这是苗疆流传了几千年的传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鱼灵素叹了口气，“上次情花俱损是在淳于皇朝定国之时，全部枯萎。现在虽然被萧氏称帝，不过大乱将至矣！”
　　“师娘说的血流漂橹是不是，情花能够预知血腥，转而开的妖艳，越红的代表血流的越多。”非卿皱眉，心想原是这等妖花，就算它不出，天下也是要大乱的，这样看来，它倒是有预言之能。
　　“‘稀世花后’，果真是稀世啊！娘子，既然有这花后，必有花王吧？”鬼老问。
　　“‘三途河前，彼岸花开。花开叶落，叶长花谢。花叶相隔，世世不见’。”鱼灵素说此话时一脸凝重。“彼岸花又名曼陀罗，可是地狱阎罗催命之花。”
　　“可是我听说，前朝淳于皇朝的标记可也是曼陀罗呢！”非卿心中一惊，大骇，“可有什么联系？”
　　鱼灵素忽然一笑：“你们师徒这是怎么了？！不是在弄药么，怎的又讨论起这个来了？不说了不说了，该干嘛就干嘛啊！”说罢竟然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留下一脸愕然的鬼老和意犹未尽的非卿对着发呆。
　　“师娘怎会知道这么多？”非卿奇怪的问了师父。
　　鬼老嘿嘿一笑，笑得极其阴险：“卿儿想要知道什么，可是要用东西来换得！”
　　非卿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你就这点出息”的表情：“行行行！”
　　鬼老一停徒弟这爽快，自己也就干脆了：“据说，苗疆圣女有翻阅苗疆圣书的资格，圣书上记载了天启几千年的事，你师娘刚好看见了呗！”
　　“那那本书呢？”非卿急急得问。
　　“你就是得到了那书，你或许也看不到，那本书只会给有缘人看。”鬼老又开始忙碌起手中的活来，“完了完了，要来不及了！”说完，也不管非卿了，自顾自的做起事来。

　　无双城地理位置特殊，无双城可是四季如春。因此马上就要深秋，无双城里的鲜花照开不误。依然居坐落在山涧，全部由千年古木制成，而且其中不乏百年沉香木，所以整个依然居四季都充斥着芳香。鸟鸣花香，依然居倒不失是个人间仙境，上有匆匆瀑布，哗哗的水声，是人间仙乐。依然居下有一个浅谭，清澈见底，幽幽清凉。浅谭之上有个汉白玉砌成的高台，洁白无瑕。几株桃花，几叶睡莲，分别长在岸边和水里。
　　浅碧、轻红正用象牙宫扇在为她扇风，树林下的小塌上，非卿斜卧着，用一只手支撑头，闭目养神。阳光给依然居带来点点温馨，树林将阳光切割成一缕缕的，照在了非卿似睡非睡的脸颊上，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干什么。
　　远处的一个丫鬟向浅碧和轻红招了招手，浅碧和轻红对视了一下，轻红轻轻的起身向那个小丫鬟走去。
　　“浅碧，轻红去干什么了？”非卿闭着眼睛问到。
　　“许是有什么事情吧！”浅碧轻轻的回答道。知道姑娘在午睡的时候最恨有人打扰，因此浅碧回答得也很轻柔，怕惹怒了她。
　　“哼，胆子倒是不小。”非卿睁开微闭的双眼，眼底一片纯净。“看来是宫外的人吧！”
　　浅碧轻轻的摇着手中的扇子，并不答话。
　　一会儿，轻红回来了。
　　“姑娘，是王爷派人来说，燕王后来了。”轻红处变不惊的说道。
　　“嗯，替我更衣。”非卿慵懒的一手打在了轻红的手上起身。“就穿那件帝姬服吧！”
　　“是。”浅碧轻红齐声回到。
　　当非卿走进宣华厅之时，大厅里乌丫丫的跪了一地的人，只剩下个别的。轻蔑的笑了一下，轻移玉步，走进了大厅。金丝华衣下，隐约还有凤鞋，莲步小袜，摇曳生姿。凤凰花纹的抹胸之上，只披了一件轻纱，玉指素臂，柔美之极，白皙如玉的手臂上绾着金环，美丽得犹如敦煌壁画上的飞天仙女。娥眉青黛，明眸皓齿，在右眉旁边细细画着一只□□凤凰，华贵无比。云髻雾鬟，懒懒的梳着飞仙髻，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在额头之上，缀了根华胜。鲜少看见慕容非卿这么打扮得众人一时惊愕无比。眼前的已经不是原来的清纯女子，简直就是睥睨天下的则天女皇。气度雍容华贵，世间女子能有几人？妖而不艳，美而不媚，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非卿见过疏伯父。”不卑不吭的只是行了个晚辈见长辈的礼，并没有行君臣大礼。
　　“慕容非卿，哀家看你年岁渐长，这礼仪倒是退步了呢！”慕容疏的王后洛明月傲慢的哼了一声，用杯盖抹了抹茶叶，并不饮用。这洛明月因早就看无双城不顺眼，因此仗着自己王后的身份，一直对七郡王父女挑三拣四。
　　“哦，王后何出此言？”非卿倒也不畏惧她，只是眼底的轻蔑之意加重了。
　　“既为臣，就要有君臣之礼的三跪九叩，你父王都免不了，何况你呢？”洛明月冷笑，提空的杯盖一下子落到了杯口，“咔啦”一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异常的清脆。
　　“王后啊，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拘泥于这种……”罗妃有点不忍心，要非卿在天下人面前下跪，实在是有些面子上的过不去，依照非卿的性子，只会把事情弄僵。
　　“哀家说话，你这该死的浣衣局的奴婢插什么嘴？！”杏眼一瞪，把本来就胆小的罗妃吓得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了。
　　“王后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一边的慕容飞不乐意了。
　　非卿按了按慕容飞冲动的手臂，后者拳头紧了紧，松了下来。朱唇轻启：“王后今天是一定要讲君臣之礼了？”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
　　洛明月面露得色，并不理会外甥萧禹然频频使过来的眼色，一味的想威风一把：“那是自然。”
　　“浅碧，去那个锦绣垫子过来，省得待会王后下跪的时候，磕坏了身子。”说完非卿坐在了上座，浅碧果真拿了个垫子放在了非卿座下。“我，慕容非卿，帝君之义女，端华帝姬，接受北燕王后洛氏君臣大礼，不为过吧？”
　　洛明月此刻终于明白外甥的眼色为何意了，但是悔之晚矣。坐也不是，站了不是。一时之间，脸上红白交错，甚是吓人。大厅里的围观者议论纷纷，洛明月这招下马威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非卿此刻也不想和她闹翻脸，何况这洛明月身后站着北燕王室和东崇王室，不容小觑。于是也就缓下身段：“伯母可是吓着了？非卿可是和您闹着玩呢！”说完掩嘴轻笑，只是这笑并未达眼底。站起身来，扶住洛明月，走向主位：“伯母难得到无双城来玩，这次就多留些时日吧，让非卿好好招呼您。对了，萱姐姐有没有来啊？女儿家有好些事情要说呢？”
　　这些动作在底下人看来只会称赞端华帝姬明识大义，不斤斤计较，果真是个好女子。只是知晓非卿性格的人都会不寒而栗，因为当慕容非卿在对一个人特别好的时候，他以后的下场就会越惨。当然这些下场不会堂而皇之的让大家知道，这是慕容非卿干的。

　　距离慕容非卿选婿的日子还有一天，这些天倒也安静，没有任何人来打扰。非卿在依然居里，一个人自奕，倒也怡然自得。不过有些声音实在是讨厌，不禁皱了皱眉头，终于忍不住了，将小案上的白玉棋盘连同棋子全数扔到了水潭里。这次火真的大了，胸口有些堵的慌，将鬼老给的救心丸掏出几粒服下，略一用功，将它们快速生效。
　　非卿这次火大，只因依然居里来了不速之客。悄悄地躲在榕树之后，看着一群不速之客。
　　“哎呀，原来这无双城里的花可真多，那里居然还有桃花，真美！喂，慕容芊，你去为本宫折几支来！”这人可真是嚣张，居然能够命令北燕王姬为她服务，非卿冷笑，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王妹，这不好吧？这桃花有人精心培育，我们把它摘了主人家是要伤心的。”慕容芊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刁蛮任性的妹妹，虽然大家都是王姬，但是人家是嫡出，是自己这个庶出且又不得宠的能比得？
　　原来这刁蛮女是慕容萱，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哼，难道本宫还怕他不曾？”慕容萱气焰高涨。“本宫就是看他的桃花长的好不顺眼。追风、逐日，还不给本宫将它们砍喽！”
　　“是！”两个狗奴才的速度也够快，非卿还没来的及阻止，她的心血就毁于一旦了。
　　“王妹，不要啊！”慕容芊急得直跳脚，“你——唉！”
　　“怎么，不服？”慕容萱最容不得别人忤逆她，慕容芊此举无疑惹怒了她，“杏花，给我掌嘴！”
　　果然是恶主出恶奴，这杏花膀大腰圆，慕容芊柔柔若若，一掌下去，还会有完肤？
　　看着步步紧逼的杏花，非卿于是于心不忍，拈起一朵被打落的桃花，向杏花这之庞然大物打去。杏花块头是大，可是非卿这一暗器以使出来，哪还是对手？
　　“谁？”果然是忠心耿耿的狗，非卿一出手，就知道榕树后有人。
　　“追风、逐日，果然是好手！”非卿在榕树后阴着脸走出，“慕容萱是吧，你可知道这桃花，我花了多少气力才将它们种活？你倒好，只消几刀，就将它们送给了阎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