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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恩仇难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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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景华,我今天就是要你亲眼看着你弟弟是怎么死的!
不!
不要——!
噩梦的尽头,猩红的血色仿佛漫过了他的整片视野,他被那扑面而来的浓腥气息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脖子,要将他溺死在这血雨腥风之中。
夕景华从那噩梦里陡然惊醒。
甫一入眼便是床顶上幅被月光浸染得泛白的鸳鸯戏水。
阴惨惨的红色,像是凝固了许久的血迹,上面那两只戏水的鸳鸯也被月光映衬得无比惨淡。
夕景华的思绪空白了片刻之后才蓦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转身看向床内。
那里空空荡荡,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终于也还是走了。
走了。
他们把凤玉吟带走了。
直到此刻,先前在林中所发生的一切才渐渐清晰地浮现在夕景华的眼前。他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他很奇怪那里居然还能感觉得到在跳动。
他以为在苏情把玉簪刺进凤玉吟心口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可如今,他这样不算死,也不算活。
夕景华望着身畔那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之间胸口感到一种撕裂般的剧痛席卷而来,他来不及捂住嘴,一口鲜血就从唇间喷涌而出。
“咳……”
血,又是血。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里那凝着一层诡异寒色的血迹,来不及细想其中的蹊跷就听到房门被人轻轻推了开。
夕景华蓦地一惊,脸上乍然浮出一丝欢喜之色,连忙转头向门口看去。
“玉,玉吟,是不是你?!”
来人的身影在门边停顿了片刻,夕景华只恍惚看到一个影子,刚热起来的心又冷了下去。
“你是谁?!”
不是,不是他。
他已经走了,他宁可死,都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又会有谁愿意留在一个随时可能伤害自己的疯子身边呢?
“滚出去。”
夕景华的声音虽不大,却充斥着一股凛冽的寒意,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度失控,他之前在林子里已经失控了一次,因为看到凤玉吟被带走,他发疯一样杀死了林子里所有的暗卫。
那些暗卫都曾是他亲手调教出来,每一个都是他的心血。可是他杀了他们,就像他折磨凤玉吟的时候一样,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另外一个人操纵着,他的灵魂像是被撕扯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而一部分却像是复仇的恶鬼疯狂伤害身边的每一个人。
可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你受了内伤,需要调理。”
站在门口的人并没有被夕景华吓走,但是他一开口的声音却让夕景华感觉背后乍然浮起一片寒意。
“是你!”
那人渐渐从黑暗中一步步走近夕景华,这一次他没有遮面,而那张逐渐在月色下变得清晰的面孔让夕景华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另一场噩梦之中。
在此之前,他布置在顾南楚身边的眼线就告诉过他玉扶山庄的书楼密室藏着一副画像。而那画像上的人与他的长相有着七八分相似。
直到这一刻,当他直面对方的面孔时,那种震撼让他猝然之间手脚冰凉。
尽管那张脸上遍布着浅白色的伤痕,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凶戾之气,可是那双眉眼,五官,还有面部的轮廓,若是看不仔细甚至会以为他与自己是同一个人。
“你先前走火入魔,情况危急,我替你疗了伤,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那人话音刚落,只见夕景华从床上蓦地翻身而起,突然一道掌风直袭对方面门,他手里端着的药汤被这一掌碰地一声掀翻在地上,那人身形一顿,不及闪躲就被夕景华扼住了脖子。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若不来,你早就死了。景华,所有不该留在你身边的人都已经走了,你现在只有我。”
“你是来找死的么?”
夕景华说话间五指又有力收拢了一下,可是方才他打出那一掌之后,体内的真气就像是被什么压制住,忽然之间无法聚气。而那人显然早有准备,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夕景华的手腕无奈道:“你被神谕功反噬得太厉害,我只能暂时封住你的内力。你神谕功本可以再进一层,但是你对凤家的那个小子执念太深,他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说到凤玉吟,夕景华的眼神一瞬黯淡,但很快他的眼中又聚起一股戾气,用蛮力狠狠掐住对方的脖子:“你没有资格提他!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毒王的弟子应该告诉过你,过度使用无绝的后果。他给了你一个月的药量,而你却在七天之内就用完了。景华,你内心深处明明那么憎恶凤玉吟,为什么非要压抑自己的本性?他害死了你的母亲,害得你在冷宫受尽折磨,你恨他那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住口!”
夕景华厉声喝道:“你给我住口!我早就不恨他了,我早就放下了!是你一直在逼我!是你!”
“我是在逼你,因为你必须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什么身份?!我只有一个身份……”
“你听着,你姓贺兰,不姓凤!”
那人忽然翻手一把握住夕景华的手腕,接着一股气浪将夕景华掀翻在了床上。那人倾身上前,抓住夕景华的手沉声道:“凤家大逆不道,夺我贺兰氏江山,屠我皇室子弟上下千余口,将我贺兰一脉赶尽杀绝,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听到没有!”
“你生来就是要与凤家为敌的,你的宿命,就是杀光凤氏子弟,这是他们欠我们的,这笔血债他们要一笔一笔还回来!”
那人一字一句,含恨带血。
话分两头,自林中一战后,苏情以凤玉吟为要挟,总算是带着顾南楚一众人逃出生天。只不过这一战,众人大多负伤,顾南楚的内伤尤其严重,不宜长途奔波,所以苏情只好在附近不远处暂时找了落脚的地方好让众人休养。玉扶茶庄的援兵最快也要一天后才能抵达,只不过是否真的要废去夕景华这宗主之位,他们还未真正决定。
若是夕景华已经疯魔到连凤玉吟都能狠心伤害,那还有谁能控制得了他?
想到这,苏情不由握紧了顾南楚的手,和他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病弱的模样。和夕景华对上的那两掌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苏情也是拼尽了全力才为他博回了一线生机,眼下有修冷秋的药吊着命,什么时候能醒来却要看天意了。
明明耗费了许多真气,累得连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可此刻苏情却全无睡意。他坐在床边,俯下身枕在顾南楚的手边,这样他才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声,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回想起他们这些年浪费的那些时光,苏情真的不知道是该气自己,还是该气他。
明明那么喜欢,为什么非要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才肯承认呢?
“你那声小情让我觉得,就算为你立刻去死,都值得了。”
顾南楚昏睡得正沉,眉目都慢慢舒展开,借着屋里昏黄的灯火看他的面孔,无限宁静和美好,又像是终于沾了一些烟火气,让苏情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
这种事,他从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我第一次在玉扶茶庄见到你时,还以为是天上来的神仙哥哥。”
苏情握着顾南楚的手,将一侧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掌心,似是沉入往事,脸上不觉浮现一丝温暖的笑意:“后来我想尽办法讨好你,挖空心思想靠近你,可是你总是不远不近地,待谁都是一副和气是又疏远的态度。后来我想,神仙总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吧,我怕扰得你心烦,不敢一直去找你,就每晚爬到你书房后院的树上看你。人啊,有的时候就是贪心,看久了就越放不下,越放不下执念就越深。阿楚,我们都说景华偏执成魔,其实我对你,何尝不是啊。”
苏情挨着顾南楚的手,自言自语不知说了多少话。那些话他本以为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倾诉出来,说出这些话来他也觉得自己的心终于可以轻松一些。
其实在顾南楚倒下的那一刻,苏情就已经暗中做了决定。若是夕景华一直这样疯魔下去,他对所有人都会是个威胁,尤其会威胁到顾南楚。
如果一定要有人来收拾这个残局,那个人只能是他。
他知道自己眼下根本不是夕景华的对手,甚至接不了他十招便会死在他的手中。但是为了顾南楚,他愿意去冒这个险,也愿意去担这个背信弃义的罪名。
“其实我也没有别的奢求,就想好好守着你,如果你不愿意让我守着,我远远看着也成。只要你平安顺遂就好。”
苏情侧过脸,将唇小心翼翼地印在顾南楚略带凉意的手背上。窗外夜空郎朗,月色如水。他想明日一定会是一个好天气的。
这时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修冷秋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凤玉吟醒了,他要见你。”
苏情的手不由一紧,但他很快敛去了眼中的不舍之色,将顾南楚的手放回到被中,然后缓缓站起身。
“我要去替你收拾景华那个大麻烦了。你只管安心睡吧,睡醒了,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