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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生死一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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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珏身着一袭玄色长袍立在陡峭崎岖的山路之间,他的面孔掩藏在周遭浓黑的尸气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缕怨气深重前来讨命的幽魂。
想当年云清珏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却落得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不过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云清珏,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现身。”
凤玉吟此际虽落于下风,但气势却丝毫也不输人,不过在云清珏眼中他也就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因而无所顾忌地冷笑嘲讽道:“凤殿下,到了这种时候就不必虚张声势了吧。没有夕景华保你,这次你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他说着,手掌一翻,将那操控尸人的骨箫抵在唇下,尖利的箫声犹如幽冥深处传来的鬼啸之音,霎时间山谷中仿佛有无数怨灵恶鬼被那箫声唤醒,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聚拢而来。
剑侍见状,话不多说长剑已然出鞘,飞身朝着云清珏一剑斩下。他出剑既快又狠,完全是夺命之招,云清珏自是有备而来,身形左右一晃,险险避开,那剑光似星辰坠地,霎时间略气寒光万千,云清珏本也是用剑之人,看到这凌厉不凡的一剑不禁赞叹道:“好剑法。”
那剑侍一剑落空,接着又是一剑刺向云清珏。这一剑比先前更为霸道狠戾,不留退路。
凤玉吟受腿伤所累,只能从旁观战,曾容看到他两手紧攥,盯着云清珏的眼睛里杀机毕露。他极少在凤玉吟的脸上看到如此极端决绝的表情,想必是与这个男人有着血海深处,恨不得亲手杀之。
不过据他所知,这天下间精通如此诡术的只有鬼门的百里家,这个男人如何能如此熟练地同时操纵这么多尸人?
“先夺他的骨箫!”
凤玉吟一声令下,剑侍手中剑锋一横,直指云清珏手中的骨箫而去。云清珏早有防备,闪身一避,将那骨箫藏入袖中,同时另一只手抽出腰间佩剑,当地一声挡住迎面而来的一剑。
“来不及的,你们还是束手就擒的好。凤玉吟,你乖乖跟我走,我饶他们不死如何?”
这时藏身在山谷中的尸人已经如潮水般涌向他们,剑侍心知云清珏武功不弱,缠斗下去只会令凤玉吟陷入危险,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护送凤玉吟到安全的地方。
云清珏这话虽是对着剑侍说的,但其实是要说给凤玉吟听。这山庄周围都已经被尸人包围,鬼门弟子根本抵挡不了多久,这些无知无觉的尸人会把他们所有人赶尽杀绝。
“曾大夫,快带公子离开这里!”
他话音未落,云清珏剑锋已至,逼得他不得不分心迎敌。眼看着周围的尸人在已经围向马车,剑侍腹背受敌,一人根本无法兼顾两头。
“曾大夫,把药油和药酒都给我!”
凤玉吟眼看尸人逼近,不甘就此束手待毙,曾容经他提醒也恍然大悟,他听说这些蛊毒炼化的尸人最惧火光,可怜他身上所带的那些药油都是往日心血所炼,随便一瓶都价值连城,现在为了保命竟要如此暴殄天物。
可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些身外之物,凤玉吟一把夺过他手里那些瓶瓶罐罐,拔开封口的塞子丢向马车后面,被点燃的火折子在一片阴黑的尸气中划出夺目的亮光,瞬间把马车周围的草丛灌木全都点燃了。
“凤玉吟,这些火可挡不住他们。”
火光映照得云清珏那双杀意凛冽的双眸之内血色涌动,周围那些尸人虽畏惧火光,却依旧在箫声的催动下前赴后继地冲了上来,火光铸成的屏障和那些被点燃的尸人构成了一副极其诡异而恐怖的画面,不断有尸人倒在火海中,但很快又有人踩踏着他们的尸体冲了上来。
“公子!”
剑侍眼看凤玉吟落入险境,一时分心被云清珏一剑砍在肩上,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但他根本顾不上自己,飞身就要去救凤玉吟。云清珏见状不禁冷笑了一声,举剑直刺而来,凤玉吟连忙出声示警,但剑侍何曾顾得上自己的安危,一把抱起凤玉吟便从尸人堆里纵身跃起,这时云清珏剑锋杀至,剑侍躲避不及,眼看那剑就要刺入心窝,这时火光外一道人影骤然杀入。
两道剑光蓦地交织在一起,剑刃之间剑气争鸣,震得人不觉心头一寒。那人一剑逼退云清珏后,一把扶住因为负伤而身形不稳的剑侍。此时随他一同赶来的其他鬼门弟子也已经将周围围扑上来的尸人挡在了剑阵之外。
“你先带公子和曾大夫走。”
“哥!”
到了这种生死关头,平日深藏于冰冷面具之下的温情才乍然间流露而出。凤玉吟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两个贴身相伴的剑侍竟然是一对孪生兄弟。
“我已经受伤走不远了。你带公子先走!”
那人按着自己不断流血的伤口目光冷峻地看了凤玉吟一眼:“公子,我们一定会保你安全离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持到宗主回来。”
“你的伤……”
凤玉吟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尸人身上的蛊毒有多厉害,一旦中毒无药可解,最可怕的是很快就会和他们一样失去意识,沦为行尸走肉。
云清珏见状,冷笑道:“凤玉吟,不想害死所有人的话现在就跟我走,我还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好去给夕景华报个信。”
“住口!宗主名讳你也配叫?!”
那人厉声打断云清珏的话,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凤玉吟三人。凤玉吟在战场上见惯了这种生离死别,但到了这一刻仍不免感到心头一阵刺痛。
“快走!”
那人说罢,一剑斩断马车的缰绳,凤玉吟被剑侍一把抱起拖上了马背,周遭的火光将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眼眸映照得猩红一片,那里面已然分不清是恨多一些,还是痛更多一些。
“拦住他们!谁都别想走!”
“走——!”
扬起的马蹄踏着泥泞硬是从迎面包围而来的尸人中撞开了一条血路,只是没有人知道通往前方的究竟是生门还是死路。
“驾——!”
那失控的疯马在树枝斜横的密林之中茫无头绪地四处乱撞,身后是轰隆不觉的雷声和白光刺目的闪电,他不敢回头,不能回头,只能勒紧缰绳强逼着自己忽略身后蔓延的火光。
尸人的嘶吼声似乎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不知道自己带着凤玉吟走了多久,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追上来,他只知道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
云清珏的那两剑刺得又深又准,来不及包扎的伤口一路都在流血,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是他还想带着凤玉吟走得更远一些,至少要把他安置在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山涧旁,人和马几乎同时精疲力竭地倒了下去。凤玉吟一路都被保护得很严密,身上除了一些刮擦的痕迹并没有受太多的伤,只是他的衣袍上都是黑色的污血,倒在他身边的剑侍全身都在抽搐,凤玉吟撑着爬到他的面前,刚要将手伸过去就被对方低声制止了。
“公子,别碰我,我身上有毒。”
头顶上一道雪白的闪电一晃而过,凤玉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手臂上已经开始溃烂的伤口,伤口的周围遍布狰狞的灰色斑纹,就如同尸斑一样。凤玉吟看到这些伤痕心就已经沉了下去。他知道要不了多久,眼前的这个人就会变得和那些尸人一样。
“告诉我你和你哥的名字。”
他们在凤玉吟身边侍奉了这么久,他到现在都哈不知道这对兄弟姓甚名谁。当他小心翼翼地将对方脸上的面罩取下,然后看到那张稚气未退的青涩面孔时,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从胸口处用力撕扯出来,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那孩子像是唯恐自己的样子吓到凤玉吟,马上又把面孔埋在阴暗处。
“我和大哥是被遗弃的孤儿,无父无母无名无姓,若非鬼门收养根本活不到今时今日。我们兄弟这条命是鬼门所赐,为保护公子而死也是死得其所。只可惜只能保护公子到这里,后面的路公子要自己保重。”
“你听着,今日你兄弟为救我而死,是我欠你们一条命,这笔血债我势必要亲手讨还回来。从今日起你们便不是无名无姓之人,我赐你二人凤氏之姓,取棠,棣二字为名,若我凤玉吟能逃过此劫,必将你兄弟二人以国礼厚葬。”
凤玉吟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那孩子闻言,一贯冷峻的面孔上乍然露出一丝轻松而宽慰的笑容。
他将目光转向凤玉吟腰间的软剑。
他们都知道,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
不远处已经有憧憧火光和人影朝着这里涌来。
凤玉吟抽出软剑,剑锋上倒映着夜空里森寒的电光。
“公子,万事小心,千万保重。”
他慢慢合上双眼,遍布尸斑的面孔上再无一丝恐惧和痛楚,如同等待一场久违的解脱。
剑刃的寒光在半空中掠出一道刺目的血红,那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很快引起了周遭尸人的骚动。凤玉吟听到那骨箫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他抱住那颗染血的头颅,朝着不远处的山涧慢慢爬了过去。
溪水流动的声音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宁静,他伸出手捧住那沁凉的溪水洒在自己的脸上,然后用最后的力气,猛地翻身坠入那山涧之中。
山间呼啸的野风从他的身畔飞掠而过,在他视线的尽头处,他又一次看到了云清珏那张令他恨之入骨的面孔。
他面目森冷如铁,眼睛里透出的寒光像是要刺穿他的肺腑。
可是凤玉吟知道这一局他没有输,他也绝不会认输!
他要活下去,为了夕景华,为了那些北关战死的将士,为了这些拼死保护他的鬼门弟子,同时也为了他自己。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