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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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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师承十年前曾名动一时的旦角名伶烟雨。天赋异禀。八岁登台现艺,十一岁出师后自己组了戏班发展。五年来戏班名声越做越大,班主兼台柱的碧落更是妇儒皆知的名角。
碧落虽说是一个地位低下的戏子,但他的文章诗赋却令馥玭城的文吏都赞不决口。多少人登门拜访劝他考科举入朝为官报效朝廷,也可去了这低贱的身份。然而碧落也只是婉言谢绝,依旧专注于台上的虞姬之死贵妃之醉。
跟随红褛从我住的三楼向上来到四楼,转角。如风吹入松林的琴声便绕上三尺房梁,使人为之一怔。
“这是……《风入松》。”飘扬的琴声如微风拂过“《风入松》是唐朝十分盛行的曲子,有‘弹为《风入松》,崖谷飒已秋’之说。传为嵇康所作,不过现存传谱中歌词作者为唐代的皎然。”
“果然是学过琴的。不过唐朝是什么?”红褛好奇地发问。
“这……没什么啦。哈。”我笑得特别扭。
红褛浅笑地打量了我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我的眼睛上,若有所思的笑笑。
“我……没睡够。”我嘟嘟嘴,喃喃道。21世纪大好青年们最缺的是什么?是睡眠啊!好不容易来到个没有老师没有学校不用受早起罪的地方,红褛居然刚过卯时(卯指5点至7点)就把我拖起来了。换到现在也不过5点钟哎!
“也难怪,碧落他一向早起,今天已算晚的了。”红褛水袖一招,掩面轻笑。“等下让你的丫鬟拿点马蹄莲藕渣来敷眼,眼圈不久便可消了。”
“哦……丫鬟?”我瞪大了眼睛“我哪来的丫鬟呐。”
“你没有配给你丫鬟么?”红褛也学我的样子瞪大了眼睛“这几天太忙,我都忘了。那等会儿我去给你找个丫鬟。”
“不要不要!”开玩笑,我可是在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生活了十六年的人啊。要丫鬟,那不是让我向可恶的阶级制度看齐么?死后还指不定怎么挨骂呢。
“为什么?我不会给你找手脚不灵活的蠢材的。”
“不要就是不要,我自己有手有脚用不着!”我边说还边挥舞手脚示意我的四肢健全。
“……好了,这事我们以后再说。”红褛忍笑说“快进去吧,让别人久等可不好。”
“我绝对不要!以后也没得说!”
清凉的龙脑香从凤鸟衔环铜熏炉中溢出,挂着浅碧色薄幔的房间里,碧落着一件青色的长衫,细腻的青丝泻了满肩,纤长的手指抚在深黑色的琴上。我不禁哑然。
丹凤一抬,轻启朱唇:“你就是苏瑾奚?”
我被怔得话也说不利落,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我是碧落。坐吧。”他将视线转回琴上“我问了红褛,你跟我同岁。我虽说是教你,其实也只是在旁边指点一二而已。我们就以同辈相称好了。你看行么?”
“啊?好啊!我巴不得呢!”我兴奋得拍桌而起,天知道这几天我被楼里的阶级辈分弄得多郁闷!
碧落淡淡看我一眼,面无表情将视线移到我手上。我被他冷淡的表情弄得不知所措,尴尬地想转移话题,但他却先开口了。
“看得出你经常弹琴,你带了琴来么?”
“啊?”GOD!我只顾着听红褛唠叨,都忘记这回事了!
“我……忘记了……”来弹琴的人忘了带琴,估计我在他心中的印象已经一落千丈了。
“……罢了,这里有张旧琴,你先用着吧。”他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琴。
“你先弹一首曲子吧。”
我想了想,从进这房间开始,包括碧落本人都让我有种身处仙界的清幽感。便决定奏一曲《洞天春晓》。
似真似幻的琴声勾勒出明媚的阳光,汩汩流淌着的溪流,根茎深入溪流扎在石头里的桂花树,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变成碎金洒在地上。上次弹这首曲子时,全家四人围坐在长满桂花的庭院里,吃着桂花糕,谈着姐姐的京戏又有什么进步云云。姐姐自小就喜欢京戏,唱的是花旦,扮相伶俐甜美地唱着“小姐小姐多丰采,君瑞君瑞大雅才。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
一切如昨日,只是如今桂树已断,红娘不在。
琴声戛然而止。碧落第一次正视这个红褛拜托他照顾的人。清秀略带妩媚的长相让碧落并不是很喜欢,也不想教给他些什么,本想敷衍几日便了事。但当《洞天春晓》的旋律响起,透过琴声传达给他温暖的意境让他有所改观。但越到后面,琴声逐渐出现了悲戚之感,这本不是此曲中该有的情感。现在琴声在未结束时停了下来,此人脸上已不在是初见时的随便,脸上隐忍的忧伤显而易见。
“苏瑾奚是么?”碧落一句话惊了我,回过神来,才想起曲子还没弹完就停了,脸上不禁讪讪。见碧落正看着我,眼神与刚才有些许不同。
“下次你拿了自己的琴再来。弹琴虽需投入感情,但也不可滥用。”他想了想,轻笑道“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也不一定。”
碧落和红褛很不一样,他不像红褛,给人招摇的感觉。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没有勾线的丹凤高傲妖娆,纤细的颈与身形无一不美得如仙。他这一笑,如重冰碎裂般的释然、阳光初照地温暖,先前的压迫感也随之一赴。我耸肩,笑笑道:“恩,说不定呢。”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回到房间,一推门便看见一女子在收拾床铺。我愣一下,立马意识到自己走错房间了。退出房间,刚想道歉,听见她说:“晚晴公子你要去哪?”
“晚晴?”我看了看周围,我记得我住的周围没有叫做晚晴的啊。
“公子你在看什么呢。”
“请问你家的晚晴公子是哪位?”我谦虚地请教。
“哧。”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公子你真逗!‘晚晴’不是你又是谁?”
“晚……晴?”我啥时候改名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是啊,红老板说的,让我来伺候晚晴公子。这晚晴公子不是你又是谁呢?”她边抹笑出来的眼泪边说道。
“你先去忙吧。”红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挥手让笑得眼泪直流的女子下去。
我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摆出一副臭脸质问说:“伺候我?我不是说了不要丫鬟么!还有我什么时候叫晚晴了?”
“你气什么,要个丫鬟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以后你工作了,有的是事要她做。名字是应该要换的,这儿的人用的都是艺名,真名是不会向外人说的。‘晚晴’是你工作时用的,以后平时也这样称呼你,让你习惯习惯,不然别人叫你你都不知道是叫谁可就笑话了。”
他呼啦啦地讲了一大串,也没什么不讲道理的地方,堵得我没话说。
“但是为什么是晚晴?”我转头问他。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义山的《晚晴》中有‘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虽说是描述了雨后晚晴、烟尘俱净和夕阳的美好。可我总觉得并不是那样,而应该是明明接近黑暗,可却妄想逃避的、残破的绝望。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红褛垂眼,望着地板:“我跟一个朋友说了你的事,名字也是他取的,觉得跟你给他的感觉很像。”
“朋友?”我眨眨眼,“该不会是他……”
“你认识他?”红褛脸色微微一变,轻轻皱眉说:“你怎么会认得他的……”红褛的话没讲完,我便急急插话进去:“他是不是叫李商隐,字义山?”
“李商隐?义山?”红褛顿了顿,“……不是。”
“啊?这样啊。”虽然知道一定是这样,但我还是有点失望。
“对了,刚才那丫鬟叫做碧青,人还算是挺机灵的。”
“哦……”我应了一声,就看见碧青从外面端水进来。
“公子你先洗个脸吧。”
“嗯……看你比我小,你做我妹妹可好?”我就是不想要个丫鬟啊!认成妹妹应该没什么吧。
“公子你可别说笑了。”
“我没有!绝对是真心的。”我举手做发誓状。
她看了一眼红褛,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说:“这……好是好,可公子你称呼错了吧。”
“什么?不称呼妹妹称呼你什么?”我茫茫然。
“公子你今年可满了十六?”见我点头她继续说“我今年可都满了十九了。”
“啊?”太不可能了吧。
“若要认做兄妹,你可是弟弟啊。”碧青笑道。
“这……”
“那,晚晴弟,今后可要互相照顾了!”她正经地说完后,扑哧一笑,半天合不拢嘴。
再看红褛也坐在一旁掩面忍笑,我更是气愤了。
“好了好了!我要睡了!出去!全出去!”这有什么好笑的!我气呼呼地把两个人都赶了出去。
晚上睡到一半突然想起光顾着赶人,都忘记告诉红褛要帮我买琴的事。想了想决定还是明天拉人出去转转,自己的琴还是自己去找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