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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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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还是要热热地吃点煮物,才有力气挤电车嘛。”
“我倒觉得巧克力可丽饼更相宜哩。”
两个中学女生挤在伞下,头碰头地研究着放学路上的零食。巷子地面湿漉漉的,低洼处的积水漂着彩色的油渍。路两旁的店铺已经亮起了霓虹灯,飘出温暖饱满的食物香气,或是文具店里特有的味道。路的尽头是新开张的点心店,音响放着最新卡通片的主题曲,门前站着真人扮的大玩偶,在飘飞的微雨中同手同脚地跳舞,偶尔也抱一抱路过的小孩子,从纸袋里分一支棒棒糖给他们。
“就去买巧克力吧……等等,你怎么了?阿玉?!”
藕色的伞落在泥水中,但阿玉似乎对周边的一切置若罔闻,也不理会朋友惶急的呼唤,只是茫然地向前走去。她的朋友试图伸手拉住她,动作也僵在了空中。
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沉沉的铅灰色,来往的人群、街边的店铺亦是一片平板流动着的死寂,没有色彩、声音、气味,像置身于无法挣脱的梦魇。唯有前方的灯光还在亮着,音乐还在响着,奶油甜甜的香气像寒夜里母亲拥上来的臂弯。
她刚刚跟着自己的朋友迈出一步,轰响和热浪扑面而来,眼前刹那幻开大片明亮的红,任何颜色都不能比拟,也是任何梦中都无从得见。冲击的力道令她们站立不稳,但也终于被拉回了现实——有火焰颜色、有人声惊呼、有烧焦气味的现实。
不知不觉间,雨水早已淋湿了她们的头发和衣服,救火车的呼啸自远而近,但神秘的火焰已经消失,点心店的门前一片狼藉,玩偶人形瘫倒在地。
“方才,你看见什么了吗……”两人惊魂未定,异口同声,没有留意到身穿蓝色制服的公务人员自她们身边匆匆走过。
事件报告被合上,收入式样简朴的文件夹内。青年修长的十指交叠,撑在下颏,颜色浅淡的长发垂落,秀逸容颜镇静依旧,并未现出困惑神色。
“这分明又是一起第三王权者插手的异能者事件。”站在办公桌边的下属忍不住开口,“抱歉,室长,我觉得Scepter4应该对此加以重视……”
“请继续,盐津。”青王羽张迅语气温和,也如平日一般并不多加掩饰。
“我们固然可以承认,赤王的行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异能者的非法行为,比如这个能够制造幻觉、封闭周遭人的意识,试图诱杀少女的异能者,正是在赤王的干预下才迅速就擒;但他的行动对我们的正常工作也屡屡造成干扰。关于赤王的情报,我们所知的委实太少,甚至也未曾见过他的氏族。他神出鬼没的行踪,加上赤族和青族之力天生的对抗,可以说是一个隐患……”
“所以?”羽张迅眉头一挑。
盐津元的脸涨红了,一口气说下来:“我建议,您请黄金之王召来赤王,您以第四王权者的身份与赤王会谈,划清势力范围。赤王再神秘,也得给黄金之王面子吧?而且这样又不是我们要跟他为难。”
“依赖黄金之王可未见得合适,盐津。”羽张迅抬眼看向属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交出了责任,也就等于交出了支撑Scepter4的主干。——我希望你能一直记得。”
盐津元诺诺连声,神情恭谨地退出了室长办公室。
窗外的细雨仍然下个不休,渐渐转为濛濛的水汽,洗涤后的城市显出沉重浑浊的灰色。钢筋水泥之间,即使是早春的绿意也显得滞重。窗下一株早樱大概是位处空调暖风口下的缘故,居然绽开了几片粉白的花瓣。
“春天似乎异能事件也分外多啊。”羽张迅自语道。
捧着一叠文件进门的副手善条刚毅闻声答道:“根据凑先生的统计,四季发生异能事件的频率基本接近。”
羽张迅笑着摇摇头,接过要签字的文件逐一看了起来。他在办公桌前养了一盆爬藤的绿萝,顺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绳子攀援而上,枝蔓分外茂盛。善条身形高大,站在桌边等的时候几片叶子便拂上他的头顶。
“你没有提交春假申请啊,善条。”羽张迅将请示文件、报销单、上级要求传阅材料签好字,理齐交还。一封写有他名字的信件仍然留在桌上,并未拆开。信封似乎是自制的纸,右下角压了一片干枯的茵陈叶子。
“异能者的违法行动不会因为放假而暂停的!”善条刚毅挺直站好,未曾舒卷开来的绿萝叶尖碰了一下他的鼻子。
“我倒有点想休假哩。”
“啊?您的意思是?”
“并不是要休长假啦。偶尔早下班一次,不违反规定吧?”羽张迅站起身,脱了制服外套,从衣帽架上取下风衣,随手将信封放进口袋,“这边拜托你了。”
穿过荒凉的墓园,小径尽头的石头建筑上爬满了枯死的蔓藤。若非门上一方十字装饰和高窗镶嵌的彩色玻璃,很难有人会联想到这是一座教堂。
推开陈旧的木门,内里出乎意料的宽敞洁净,穹顶描绘的图画是耶稣背负十字架走过的荆棘路,天使垂泣,荆棘开满血一样红的花朵。琴声清亮,弥漫在昏暗的室内。
弹奏者坐在圣坛一角的风琴边,停下来看向来者。他正处于少年和青年过渡的阶段,眉宇间尚带着几分稚气,暗淡的光线里眼瞳明灼。
“原来是你啊。”羽张迅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脊背仍然挺得笔直。
春水一样的青色圣域和雷火一样的红色圣域同时张开!
势均力敌的两股力道在绘满荆棘的穹顶之下对冲,微妙的平衡使得周遭器物甚至都未受损,但双方都清楚,只要稍作交手,便会带来不可逆转的破坏。
赤王先一步收回圣域,羽张迅随之也停了下来。
“我未曾想到,灰王凤圣悟与你也有交情。”
“交情倒谈不上,各取所需而已,借用一下他的一处‘圣堂’。”
“所以你是以赤王的身份,用灰王惯用的信封写信,约青王单独见面?”
“说对了一部分。”赤王合上琴盖,起身走向羽张迅,“信封是我随手找的。至于见面与否,我不是以赤王的身份约青王见面,仅仅是以迦具都玄示的身份,希望见到羽张迅。”
他们认识的时间确实也不久。深夜执行任务的羽张迅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异能者之间的斗殴,处理之后才发觉还有个看似无辜被卷进去的少年。但羽张迅感到了能力的波动,尽管对方似乎控制得恰到好处,并不在被送入黄金氏族的“研究中心”范围之内。
出于某种原因——或许是安全原因的考虑,羽张迅带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当事人回了自己家,不过没等安顿下来,天已经亮了。自称名叫迦具都玄示的少年倒很是精神饱满,跟在羽张迅后面进了厨房。
“想吃哪种早餐?”
“我来吧,看你切面包的手法就不专业。”
“哈哈!说对了。平时我都在Scepter4外面便利店买早餐吃。”
无论怎样这都不大像是执法者与可能有嫌疑的当事人之间的对话,但确实发生在第四王权者羽张迅的住所。
“按规定参与超能力行为需处以拘留五日,但你又未成年。”羽张迅心安理得地坐在餐桌边翻开报纸。
“看在我煎的蛋这么完美的份上,申请抹消案底。”迦具都玄示系着折痕犹新的围裙,把鸡蛋盛进餐盘,回手将热得恰到好处的牛奶倒进杯子,一边洗锅一边盯着烤面包机弹出面包片。
“加煮一杯咖啡的话我可以考虑。”
“以后再谈吧,我得赶去打工啦。多谢款待。”迦具都玄示叼着面包在门前换鞋,抬头对羽张迅弯弯眼睛。
这是迦具都玄示和羽张迅的初识。
——此时他与他都不知道,这将是灵魂被封禁在石板里漫长的时间之中,仍然存留的场景。当躯体已化为飞灰,世界已不复往昔,当德累斯顿石板的咒文吞噬掉灵魂的记忆;他还能想起他的名字。
“你没有吸纳‘氏族’?”羽张迅没有回应迦具都的话,“所有力量都由一人背负,你是想重演不周山的神话么?”
“我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迦具都语气轻松,“尽管凤圣悟将这一切想得过于乐观,但这世上并没有留给异能者的‘乐土’。或者全数毁灭,或者一族溃散。那样的话,我一人背负就足够了。”
羽张迅在渐渐暗下去的天光里与他对视,声音平静得不起波澜:“青之氏族要做的,正是像炼石一样去弥补天地的缺残。——我也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
“那天晚上你认出我了?”
“我倒没有猜出你是赤王。不过即使认出了,我也没有权力关押你,现在还不是我行使王权的时候。”
迦具都微笑起来:“到那一天,是青王行使王权,还是羽张迅拔刀相向?”
“哪一种是你想要的?”
迦具都玄示没有答话,而是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弯起眼梢一笑,似乎是将无形的剑锋引入胸膛,又像是不容错认的烈焰拥抱新冰。
这是赤之王与青之王的初识。
与此同时,城市内的一处灰王氏族聚集的圣堂里,信徒们正在聆听年轻的神父念诵:
“我哀号求救,他使我的祷告不得上达。
他用凿过的石头挡住我的道,他使我的路弯曲。
他向我如熊埋伏,如狮子在隐密处。
他使我转离正路,将我撕碎,使我凄凉。
他张弓将我当作箭靶子。他把箭袋中的箭射入我的肺腑。
我成了众民的笑话,他们终日以我为歌曲。
他用苦楚充满我,使我饱用茵陈。”*
END
*注:引自《耶利米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