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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   当三人跨过溪流时,正好一曲终了。

      姬高率先起身走过来,脸上挂着和煦得体的笑容,“二弟、七妹、齐殿下。”

      谢浇也跑过来,虽然生在齐国这种礼乐大国,但他生来五音不全,最不耐烦听这些吹拉弹唱的,要是有妞儿摆臀弄腰的还好些,这种纯粹只有铮铮铮声音的简直就像谋杀他了。

      所以现在,谢涵分外不解对方哪来的好性坐着听的。他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刚弹完琴,缓缓灭香净手的姬皓月。

      这定睛一看,险些移不开眼。

      桃花树下的少女,气质沉静如画,动作行云流水,有种别于俗世的出尘之意,就像诗书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直把枝头灼灼都衬得媚俗轻浮了。

      你看她时,首先注意到的只能是她的气质。慢一拍,才缓缓看清她的相貌――二八年华,雪肤秀发,身姿窈窕,五官素净,确是一个美人,但――

      称不得是绝色,没有其妹姬倾城的清丽,也没有乃姐姬朝阳的美艳,吸引人的是她的气质,这种类型的美女,当不是使谢浇坐下聆听的原因。

      “三弟终于换好衣服了。”没等谢涵想出个所以然来,谢浇已紧跟着姬高嘲讽一句,边说边对桃树下宛如一对璧人的姬皓月和沈澜之抬了抬下颌,目光间满是幸灾乐祸。

      谢涵:“……”他沉默了下,便给对方介绍起身后的姬倾城和姬元,“大哥,这是元表哥和倾城表妹。”

      “浇弟。”姬元温和道。

      “浇表哥。”姬倾城脆生生道。

      此时,姬皓月洗手毕,慢走过来,见礼道:“齐殿下,二哥,七妹。”沈澜之亦如护花使者般尾随其后,“齐殿下,太子殿下,七公主。”

      两方人互相见礼毕,姬高笑道:“皓月新谱了一首曲子,澜之一听说,便要同我一起进宫来听。”他语气里不乏得意,瞥谢涵一眼,曼似顽笑般,“可见昨天和齐殿下在鸣玉坊没听满意呢。”

      沈澜之脸上笑容浅浅,眸光却深深,缱绻落在一步开外的姬皓月乌黑秀发上,“她们弹的,和公主弹的,怎会一样?”

      语气很是温柔,姬皓月背对他的恬静面庞染上可疑的胭脂色,微垂头。

      谢浇却不买账,嗤一声,“我看不像,是昨天沈家主和三弟聊得太起劲太高兴,才没空听那些曲儿的罢。”

      他话是对沈澜之说的,目光却一直对姬元和姬倾城斜,深怕二人听不懂他的暗示。

      谢涵挑了挑眉――显然,姬高是因昨晚之故,在向他宣示沈澜之是站他这边的,顺便挑拨他和他姑母的关系;而他大哥嘛,则是“终于发现”沈澜之和姬皓月未婚夫妇的关系,以他与沈澜之的交往来攻诘他。

      有趣。

      他并不接话,还想听听他大哥要说出什么有趣的话来。

      姬倾城已抿嘴一笑,上前一步替他开口,“浇表哥有所不知,我这未来三姐夫啊,天生的好口才,和谁都能一见如故再见交心哩,让人不服不行。”

      “七妹对澜之倒是了解得很。”姬高插话进来,笑里藏刀,“不知哪里打听的话。”

      一个待字闺中的公主打听准姐夫,这话委实难听,这么攻击幼妹,也实在没品格。姬倾城蹙了蹙眉,谢涵来而有往,解围道:“何须打听?沈家主长袖善舞之名,孤在扶突亦有耳闻,何况表妹就在会阳呢,只要不捂上耳朵遮住眼睛,怎么都会晓得的罢。”

      谢浇见缝插针,吊起眉梢,“是么?我怎么没听过?我看是三弟对沈家主格外关注罢。”他再次目示姬倾城,还冲人努了努嘴。

      姬倾城:“……”她忽然笑了,笑靥如花,直把正面看她的谢浇晃花了眼,迷得晕七倒八的,她才盈盈笑道:“浇表哥啊,听说你的府邸在扶突明德街上,不知道表哥晓不晓得明德街尾的店铺是什么?”

      谢浇还沉浸在对方清秀绝伦的美色中,下意识就点头。

      “那是什么?”待姬倾城好听的声音传入耳中,他这才反应回来自己哪里晓得,古铜色的脸一红,但不愿在对方面前丢人,脖子一梗,理所当然道:“表妹,你没来过扶突,不知道明德街上有多少多的府宅店铺,没人记得全。”

      姬倾城却一摊手,用一种“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口气道:“那浇表哥就是不知道了,浇表哥人在扶突,连扶突的事都不晓得,如今不晓得会阳的沈家主,不是很正常么?”

      沈澜之无奈一笑,“七公主真是太高看沈某了,不过同僚给的区区几分薄名罢了。”

      这时,谢涵忽觉袖口一动,便有一只小手钻了进来,是姬倾城的手。

      他顿了一下,那柔弱无骨的小手便捉住了他的手,在掌心飞快地落了一个字,又退出去。两人挨得近,广袖贴广袖,动作又快又隐秘,是故谁也没注意到二人间的小动作。

      谢涵侧头看她,她明媚一笑,如清水芙蓉,如两岸榆花。

      连着还残留着些许痒意和柔软的掌心,他只能长长叹一口气――唉――他这位表妹真是太厉害了,如果不是晓得那本书和今天偷听的话,他都要动心了。

      果不其然,谢浇立刻把矛头对准谢涵,吊起眉梢,“那三弟既然知道沈家主美名,一定也知道明德街尾最后一家店铺咯?”

      刚刚掌心一笔一划是个“衣”字,谢涵淡然点头道:“回国后,大哥可去看看那儿是不是家成衣店。”

      全然没料到对方能一口说出,谢浇脸色变得难看无比,这时姬高出来打圆场,“齐殿下未免记性太好了些。我二十年长在会阳,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会阳所有店面哩。这儿除了公子浇,就只有齐殿下在扶突待过了,齐殿下该不会是随口说的罢。”

      说着,他对谢涵边眨眨眼,边朝面色勃然变的谢浇示意,仿佛操心两人兄弟关系般。

      谢涵看也没看他的“表演”,淡淡道:“公子高若不信孤的话,大可派人入齐,一探究竟。不如现在就使人前去?”

      姬高噎了一下,不虞道:“我手下的人,何如齐殿下手下那般空闲。”

      “大哥这说法可奇怪哩。”姬倾城针锋相对道:“小妹听说,治下必须留有余地,否则何以备不时之需?”

      姬高冷冷道:“七妹倒是精通治下,不知二弟……”他话还未说完,一阵悠悠扬扬的琴音响起,仿佛旭日初升,仿佛林间田园,仿佛阡陌交通,仿佛早起农人……

      众皆循声望去。

      姬高冷凝的脸一滞,随后缓缓化作无奈又无力,“月儿……”

      “嘘――”姬元在琴架一边,正襟危坐,伸出一根食指压在唇上,低声道:“大哥先别说话,孤和三妹刚刚矫正了下谱子,三妹现在要重新试曲了。”

      姬高:“……”

      姬倾城:“……”

      谢涵:“……”有趣。

      姬皓月坐在琴架后,秀目微阖,十指翩飞,美妙乐音从指尖倾泻而出,仿佛已忘却周遭一切。沈澜之亦在一边动情吹箫相和。

      曲是好曲,悠然平和,很像姬元和姬皓月给人的感觉,谢涵亦凝神细品。

      “有时候,我真觉得是自己在和大哥争储君之位哩。”姬倾城踮起脚尖,在谢涵耳边微嗔道,似恼似怨,有些可爱,又有些惹人怜惜。

      忽然,琴声戛然而止。姬皓月侧头,对姬元道:“不对,二哥,好像还是不对。”

      姬元亦皱着眉,拿过谱子,在琴上拨了几下,又放下手,“是不对,这个音有些高亢了,不合清晨宁谧的意境。”他又拨了个低音,“音一低,却又不连贯了,这里只能高不能低。”

      “唉――又来了,他们两个音痴啊。”姬倾城对谢涵小声抱怨道,尾音像两根小羽毛一样挠人心尖。

      这是一个天生就懂得如何最完美地利用自己优势迷惑他人的小姑娘。

      “音乐陶冶人性、寄托情志,自值得最认真的对待。”谢涵低头,对姬倾城微微一笑,然后抬脚,朝姬皓月走去,在众人目光里,弯腰拉紧弦,铮的一声高鸣,“这样呢?”

      姬皓月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反应回来,“对,鸡鸣,清晨当有鸡鸣,虽是静谧亦须高低相和,不错,不错。”

      她立刻垂头重新弹奏,在中端又停了下来,望向谢涵,“齐殿下,您觉得这里……”

      “对,还有这里。”姬元亦拿着谱子凑过来,伸指点道:“这里并非不和谐,但孤总觉得还能再好一点。”

      谢盘腿坐下,三人边比划边拨拉。

      姬倾城:“……”

      细细讨论一番,有了新的思维加入,把走进死胡同的他们一一拉出,姬皓月抚掌笑道:“大善。”随后抬头,看向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沈澜之,欲言又止。

      “公主?”沈澜之深情款款道。

      姬皓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踯躅了下,终于还是道:“重新编过的曲子,难度略有提升,恐怕寻常人难以相和了。”

      沈·寻常人·澜之:“……”他放下箫,依旧温柔笑道:“澜之更愿意听到公主最美的琴音。”

      “愿改日能与沈家主共奏一曲。”姬皓月低声柔柔道一句,便再抬头,目光灼灼看向谢涵腰间的白玉箫,“不知皓月的鸣灵琴能否有幸请齐殿下的忘蠡箫相伴?”

      谢涵讶然道:“三公主好眼力。”说完,解下箫,“是忘蠡的荣幸。”

      沈澜之:“……”

      琴箫双音不以他的默然为转移悠悠响起,清晨第一缕阳光破开阴翳,射穿云层,照亮大地,田间第一声鸡鸣冲破云霄,嘹亮礼赞光明……

      在梁宫的“闲逛”以一种妙不可言的方式为尾声,谢涵得以成功躲避他聪慧美貌倾城表妹的大攻略术,“完璧”回到驿使馆。

      “殿下回来了?”玖少卿已在等着他了,望向他的目光不可言说,仿佛不认识了一样从头到脚把人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才意味深长道:“殿下换了一身衣裳。”

      谢涵:“……”他“嗯”了一声走过去,在对面坐下,方看见矮几上摊着一片绢布,小巧精致,绘着嫣红花瓣,熏着郁金香味,书着缠绵字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郁金香绢是朝阳夫人邀请情郎的信物。”玖少卿如是道:“今日一早,殿下一走,就有人送香绢过来了。”说完,他又忍不住冲谢涵看了好几眼,“所以,不过一会儿梁宫出来人奉命拿殿下衣物时,我很震惊。看来朝阳夫人对殿下很有意思,这是好事,殿下最好趁机拿下与倾城公主的婚约。”

      知道对方并不清楚今早的内情,谢涵拈起香绢,缓缓把它卷起,“孤不打算求娶梁七公主了。”

      玖少卿愕然,“为何?”他失声片刻,立刻追问,“殿下甘冒风险远道来梁,不正是为了倾城公主?”

      “今日一行,孤始知自己这位表妹野心甚大,想效法召太夫人,似乎盼着孤一即位就英年早逝。”谢涵边解释,边卷好香绢塞进袖中。

      玖少卿倒吸一口凉气,“她竟然如此狠毒?”下一瞬,他敛了震惊,面上森然一闪而逝,沉声道:“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殿下如今可先娶了她,以获得梁国和梁夫人的支持,待日后殿下得揽大权,随时可叫她香消玉殒,以一种不引任何人怀疑的方式。”

      谢涵看他一眼,移开目光,“不行。她貌美聪慧,很吸引人,孤不确定日后能否狠下心肠;她手段了得,敏锐非常,假以时日必成气候,孤不确定日后能否顺利除了她。”

      玖少卿叹一口气,“殿下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山上有一个樵夫,偶然得了一颗仙桃,那仙桃能治百病,他小心保存以备救命。有一次,他摔伤了腿,怎么敷药也不好,众人劝他吃仙桃,他不肯,因为仙桃是救命用的,最后那伤口长了恶疽,他死了。

      愚者着眼当下,智者着眼未来,可这前提是――他还有未来。”

      迎着对方执着而不赞同的目光,谢涵知道自己若不抛出个重量级的理由来,很难说服对方。

      可说什么呢?

      说梁公明年就会自寻死路,梁国很快会分崩离析,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说他那姑母用不了多久便会自身难保、含恨而终,也给不了他帮助?

      说姬倾城会身携宝藏秘密,成为众矢之的,占着他正妻的名分拖累他?

      谢涵悠悠叹一口气,“姐夫知道孤为何会知晓姬倾城的险恶心思么?难道她会把‘狠毒’两字写脸上么?是梁公使人带孤窃听她与姑母的密谈,还透露出打算废太子的意思。姐夫你说,这说明什么?”

      玖少卿一惊,冷嘶一口,额头冷汗都出来了,“梁公能让人带殿下窃听,说明他对梁夫人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说明梁夫人根本斗不过他,他是在警告殿下不要插手梁国争储之事……”

      越想,他脸色越白。

      谢涵肯定地点了点头,再加一支猛剂,“如今梁国局势不明,若姑母梁太子真的失势,孤娶姬倾城就实在走了一步臭棋。想想梁公的说一不二,此事发生的可能性极高。”

      玖少卿终于不再说服他娶姬倾城,却情绪低落,谢涵松一口气之余不免内疚,又拿出那块香绢晃了晃,嬉笑道:“不过,孤还可以通过朝阳夫人讨好姑母,姐夫莫要太担忧了。”

      玖少卿依然丧气,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谢涵见状,也知这个结果对人打击很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过来的,指着一侧道:“不知姐夫何时这样有童趣了?”

      但见木格竖架上摆着许多木鸭子、拨浪鼓、陶响球、彩泥人、绢花环……其实谢涵一踏进来就被这琳琅满目的玩具给晃了晃眼,只是正事要紧才没问出口。

      闻言,玖少卿秀气斯文的脸红了一下,随后咧开个傻笑,“离开的时候,娴儿被诊出两个月的身孕,等回去就快临盆了。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就都买了。”

      谢涵愣了一下,“孤要做舅舅了?”见天的糟心事,终于有件让人高兴的事儿了,他站起来,来回走了数步,和玖少卿一起傻乐,“哈,哈哈,孤要做舅舅了……”

      兴奋完,他脸色一变,坐下来,臭着张脸,“这么大的事,姐夫怎的现在才告诉孤?”

      这小舅子生来早慧沉稳,极少露出这种和年龄匹配的少年样子,但玖少卿看到对方这副表情,心中警铃立刻一拉,过往经验告诉他――如果答不好就会被狠狠捉弄的。

      他面露无奈,“你二姐怕你自责,不让我说的。”

      这么一说,谢涵便反应回来了――玖少卿之所以会争取这次出使梁国的机会,就是因为他打算来会阳求娶姬倾城。现在却――不提也罢。

      “早知道还不如让姐夫陪着二姐呢。”这么着,他想起另一出事,“宋太子可使人来过?”

      之前说了谢涵上头有两个胞姐,二姐谢娴嫁与玖少卿,大姐谢娴便嫁与齐属国宋太子期。

      身为小舅子兼主国,谢涵那是早等着对方上门,好叫他耳提面命兼警告一番,好生待他阿姊,哪知过了这么许天,竟也没等着人。派人上门,还被称病赶回来了。此时想起询问。

      玖少卿依然摇了摇头,“不曾。”

      谢涵皱眉斥道:“怎么这么不知礼数。昨日叫人吃了闭门羹,纵不亲自过来,也该使人上门致歉并询问缘由。”他对这大姐夫越来越不放心了。

      “我过会儿再叫人过去看看,殿下先去朝阳夫人那儿罢,朝阳夫人的香绢不等人。”玖少卿道。

      “好罢。”谢涵点头,他对霍无恤能偷跑出质子府的事有些兴趣,更迫切想知道束缚他的所谓任务。

      姬朝阳的夫人府并不像她的人一样打眼张扬,反而颇为低调地在一条贵人街的街尾。

      杨明递上香绢后,守门人脸上就露出暧昧而心照不宣的笑,但见谢涵一行颇为人多势众,不敢造次,只扬声道:“客人少待,小人前去通报一声。”

      “分明是他们请人来,难道不知道提前知会下人的么?”马车内,寿春一边给谢涵捶着腿,一边嘟囔道。

      至于谢涵……谢涵手中正执着那本《江山妩媚美人谋》。

      这两天,他也抽空看了不少,前面说到赵臧从鲜虞玉儿手里救了姬倾城,后悔自己没有保护好对方,开始对她好得无微不至,但姬倾城却时刻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她要回梁国把宝藏秘密告诉她的太子哥哥。但赵臧岂会同意放她走呢?

      这时,一个人出现了――梁国叛臣沈澜之。

      【“公主,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君上崩了,太夫人薨了,太子也去了,公子高篡位!”沈澜之含泪道。】

      这里说的君上不是梁公,太子亦非现在的梁太子,而是明年即位的梁君姬元和对方嫡子太子弼离,太夫人则是姬元和姬倾城生母,如今的梁夫人。

      原来姬元继位后不到半年就因为忧心姬倾城病逝了,太子弼离才三岁,被公子高及其党羽夺权篡位,绞杀了姬元一党,包括梁太夫人、太子弼离和支持者沈氏、韩氏二族,沈澜之背负血海深仇流亡至召国,被召侯秘密启用。

      姬倾城遂求沈澜之带她回梁国,二人终于出了召国,后面却还追兵不断,两人最后竟然逃到了悬崖边。

      【“公主,臣有负公主所托。”沈澜之绝望地看着前方源源不断的追兵,一路的厮杀逃亡已使他浑身是伤,俊朗的容颜染满霜尘。

      姬倾城摇了摇头,“不――都是倾城拖累了沈大哥。”

      “什么拖累,我本就是该死之人,苟延残喘至今,只因还没报答君上和太夫人的大恩。”沈澜之深深看了姬倾城一眼,那双眼睛漆黑深沉,像燃烧着什么,又像掩藏着什么,太复杂太复杂,姬倾城还没读懂,便已被对方一把塞进一边半掩在草丛里的乱石后,“公主,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等人走了,您立刻离开。我这次背叛,召侯是肯定不会放过我了,日后我不能再保护公主了。宝藏的秘密,您一定要牢记在心、守口如瓶,这是您的保命符。”

      说完,他提剑而出。

      姬倾城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后是一个人的放肆大笑,“狗娘养的沈澜之,你也有今天。只要你说出人犯的下落,再给爷爷磕三个响头,爷爷就放过你。”

      接着是那道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清朗声线,“班突,你不是一直想与我比剑么?这次我便如你所愿。我们找个宽阔的空地如何?怎么,你不会是怕了罢,你带了这么多人,难道我还能逃了不成?你如能赢我,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否则你永远别想找到她立功。”

      不――姬倾城的心里撕心裂肺地喊着。

      她不是真的那些养在深宫的无知贵女,她知道――沈澜之是在替她引开追兵。可重重包围下对方却必死无疑了。

      他把生的机会留给她,自己选择了死亡。

      她怎么承受得起?

      “不,我在这里。你们要到哪里去?”听着马蹄声渐远,姬倾城站起,傲然从巨石后踏步出来。

      万千人中那道高瘦清衢的背影却依旧格外显影,他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来,眸中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情愫,“你――”】

      谢涵:……

      谢涵有那么点不适应――沈澜之难道不是为了家族利益,转眼可以背叛一手栽培他的梁公的人么?什么时候这么知恩图报、重情重义了?

      他总觉得这书中情节言辞颇有猫腻,皱了皱眉继续看下去――

      接着,是姬倾城以自尽为要挟,要活捉她的人放沈澜之一马,岂知班突因与沈澜之的私怨不肯,还要干脆杀了姬倾城。最后二人都受了伤,力竭――

      【姬倾城知道这一次再也逃不掉了】

      【他们相视一笑、携手跳下万丈深渊】

      【他们谁也不会放开对方的手,决不。】

      这崖很高,但沈澜之却于中途用利刃插/入山体中――

      “!”

      这么锋利?!谢涵微妙了一下,心想对方欧冶子后人的身份,和天生神力的设定,勉为其难继续看了下去。

      通过这种方法,二人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到达崖底,互相包扎上药,感情升温,姬倾城心情沮丧,沈澜之鼓励她借宝藏回国,夺取公子高的大权。

      姬倾城被唤醒信心,想起拿宝藏的重重困难,终于对沈澜之诉说:开启宝藏需要五把钥匙:大吕钟、瑶罗搥、商节杖、海星盘、流央璧,一个比一个难找。

      沈澜之告诉她【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于是两人整装上路,但首先找的不是钥匙,而是藏宝图――当初梁公把藏宝图给姬倾城时,她深知这种东西放在身上不安全,随时就能被人搜走,于是就近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但等到她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藏宝图不!见!了!

      谢涵微微瞪大眼睛,坐直身体。

      姬倾城六神无主,到处打听有谁来过这里,最终动作过大暴露了行踪,被召国人马追上,这次是赵臧亲自率军前来。

      “请客人随婢子进来。”马车外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想是接引下人过来了。

      谢涵不无遗憾地阖上书,打开暗格,把东西塞了进去,掀帘踏下马车,率人进府。

      “哎――”那婢子看到谢涵面色一滞,随后垂下头红了脸,但见人要带这么多人进府,连忙伸手阻拦,“客人不能带人进去。”

      “这是何理?”谢涵停下脚步,寿春上前问道。

      那婢子听到寿春尖细的声音有些奇怪,多看了人一眼,但没及多想,瞪了人一眼,“你们好大的威风,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你们造次得起吗?”

      她杏目圆睁,语气不屑,谢涵身后武士立刻怒目相向,一手扶在剑柄上。

      只是她才说完,立刻又换上一副娇嗔的嗲腔,“再说啦,客人也不想想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要这些人煞风景么?还是要他们来围观啦?”她又瞪了一眼,这回瞪的是武士,“哎呀,你们真不害臊啦。”

      这话没羞没臊的,那些武人们哪听过这种话啊,都红了脸。

      谢涵颇觉兴味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胆子那么小都不敢自己进来,人家才不要把名字告诉个胆小鬼哩。”那婢子做了个鬼脸,生动可爱,谢涵失笑,又是拿朝阳夫人的身份威逼,又是讲荤段子羞人,又是激将法……真不知道下面还有多少种花样。

      周围渐渐有路人看热闹过来,谢涵自觉不想被人围观,挥手道:“既是前来拜访,自然客随主便。朝阳夫人的意思,你们都听明白了。”

      “可是――”杨明不赞同,谢涵抬手制止,“都留在外面守着。”

      踏进府门,当先是块一人半高的汉白玉照壁,绕过照壁,是一座大花园,此时正是百花争艳。走在花团锦簇的小径上,谢涵笑道:“现在是否可知姑娘芳名?”

      那婢子看他一眼,“好罢,你长得好看,我就告诉你罢,我叫小蛮。”说完,她又眨了眨眼,“客人看奴婢长得好看么?”

      “杏眼桃腮,弯眉翘鼻,是个美人胚子。”谢涵如实评价道。

      小蛮似乎很高兴,笑得眼睛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儿,“小蛮长得好看,所以客人可不可以也告诉小蛮你的身份啊。”

      “唔……”谢涵又看了才十来岁的小姑娘一眼,目光停在对方微有起伏的胸部,曼吟道:“小荷才露尖尖角,等到你长大了再告诉你罢。”

      小蛮俏脸一红,“你好坏啊。”她气鼓鼓的,“我生气了,我要欺负你了。”

      谢涵觉得自己十四年人生里,都没看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侍婢,好笑道:“你要怎么欺负我啊。”

      当此时,二人正走出花园,前方林木掩映后,一个人工小湖映入眼帘,湖心有两片小洲,各纵横数亩,以长桥相连,洲上错落着小楼房舍,波光粼粼中有若神仙福地。

      小蛮一手指着前面,一手插腰道:“夫人就在湖心,我不划船送你过去,看你怎么办。”

      谢涵四顾片刻,竟没发现半个人影,仿佛整座府邸已只剩他与小蛮两人一般,前方两叶小舟泊在草丛里,无人问津。

      姬朝阳难道还在记恨他拔了她一绺头发,所以这么整他?

  •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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