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动》商白羽

10、10

　　苏琢玉茫然地回过头，只来得及对赵晓然投去充满疑惑的一瞥。
　　——这是要干嘛？我有做错什么吗？
　　赵晓然愣了一下，随即满头黑线，哭笑不得，心想我哪儿知道你们姐弟玩的什么套路。

　　所有路过沈知非和苏琢玉的人都在看他们。
　　毕竟一个男孩光明正大牵着一个女孩在学校里飞奔的情景还是蛮少见的。

　　沈知非的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紧紧扣在苏琢玉略显苍白的腕子上，力度之大，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掌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的灼热温度。
　　这对苏琢玉来说是种陌生又别扭的体验，她很少和男性有这种略显亲密的肢体接触，所以整个人懵逼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跑什么？”苏琢玉停下脚步，用力一拽沈知非。
　　两人之间力量悬殊，苏琢玉反被沈知非拖得踉跄，差点儿滑倒在地上。
　　沈知非赶忙停下来，转身扶着苏琢玉站稳。

　　作为一个缺乏锻炼的人，苏琢玉没跑两下就已经开始呼吸急促了，现在更是觉得嗓子发干胸口微疼，喘气儿都难受，她后退几步，仰头靠在了贴满瓷砖的冰冷墙壁上，一边努力深呼吸，把紊乱的气息放平缓，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沈知非。
　　沈知非的心跳也超速了，但跟苏琢玉显然不是同一个原因。

　　苏琢玉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两人目前所处的走廊前后都是实验室，基本没有人路过。
　　没人才好，有人看着很不自在，完全拉不下脸训孩子。
　　气息缓和不少的苏琢玉这样想着，开始连珠炮似的发问了。

　　“你这是什么毛病？”
　　“跑什么跑？”
　　“怕你同学知道我是谁啊？我很见不得人吗？”

　　苏琢玉说前两句话时沈知非都没吭声，他低下头摆出了一副乖乖挨训的模样，但听到苏琢玉的第三个问题，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慌张地辩解道：“没有！”
　　苏琢玉呵呵一笑，把被沈知非攥着的那只手举到胸前抖了抖：“没有？那你这是想干嘛？”
　　沈知非触电般松开手，他的嘴动了一下，似乎想解释什么，但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弱弱的“对不起”。

　　沈知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从抬头看见苏琢玉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脑子好像乱成了一锅粥，又好像变成了一片空白，苏琢玉问他“为什么要跑”，他说不上来，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拉着苏琢玉赶紧远离众人的围观，找个安静的地方，然后，然后……
　　沈知非的肩膀垮了下去，整个人垂头丧气的，再加上他穿了一身紫色的校服，这下真成了被霜打过的蔫茄子。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运动就是跑步……”
　　苏琢玉双手叉腰，仰起脸一字一顿地控诉：“我还穿着高、跟、鞋呢！”
　　沈知非轻声说：“我错了。”
　　苏琢玉皱了皱眉：“这个错先别急着认，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跑？”
　　沈知非又不说话了。

　　苏琢玉耐心等了一会儿，也没能听到沈知非的回答，她简直拿这个小兔崽子没办法，想揍觉得不合适，不打他一顿心里又憋屈，举着手胡乱比划半天，最后还是收了回来，无奈地扶额。
　　真是败给他了。

　　想了想，苏琢玉干脆直接说：“我看到了，那个女孩子。”
　　沈知非的身体瞬间紧绷，他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将松垮的校服裤子抓出一堆褶。
　　苏琢玉不动声色地一瞥，心说果然是因为这个。

　　“咱家提倡自由恋爱，”苏琢玉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你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很正常，这种事情我不会干涉你，你叔叔阿姨也不会，自己做主就行了。”
　　想了想，苏琢玉又补充了一句：“你们班主任也不会，前提是不影响学习成绩，所以如果你喜欢她，可以试着——”
　　沈知非打断了苏琢玉的话，他生硬地说：“我不喜欢她，我已经拒绝她了。”

　　“我听到了。”苏琢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她原本不想多嘴的，但实在是憋不住，就小小地感叹了一下：“你至少给人家姑娘留点面子吧，那么多人看着呢。”
　　沈知非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琢玉：“她怎么没想过照顾我的面子？”
　　不知道是不是苏琢玉的错觉，她竟然听出了一丝委屈。

　　这话乍一听胡搅蛮缠，但苏琢玉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竟然渐渐觉得很有道理，代入沈知非的心理，大庭广众下被不认识不喜欢的人告白，旁边还全是围观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他其实也很尴尬吧。
　　“反正你也拒绝她了，”苏琢玉安慰道：“那就别再烦恼这个了。”
　　沈知非低低地“嗯”了一声。

　　再三向沈知非确认接下来确实没有课、大扫除也可以晚点回去不会有事之后，苏琢玉带着没精打采的小兔崽子去小卖部逛了一圈，给他买了根冰激凌。
　　“吃吧，甜的。”苏琢玉用诱拐小朋友的语气说。
　　沈知非举着玉米形状的冰激凌陷入沉思。
　　有时候他真的摸不清楚他的小姐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苏琢玉努力把嘴角溢出的笑容憋回去，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溜达到沈知非面前，出其不意地抢回冰激凌，转身就走：“你不吃就还给我，这可是我最喜欢的——”
　　话音未落，沈知非敏捷地从苏琢玉背后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用另一只手轻松地拿走了冰激凌。
　　苏琢玉回过头，眼睁睁看着沈知非挑衅似的张开嘴，一口咬掉了玉米尖。

　　然后……
　　沈知非倒抽一口冷气，痛苦地捂住了脸。
　　“该。”苏琢玉非常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俩人回到教室的时候，大扫除才刚刚开始。
　　门口站着几个来得早的家长，正亲密地搂着自家孩子跟赵晓然聊天。
　　沈知非见状，脚步稍微迟疑了一下，他垂下眼挪开视线，低声对苏琢玉说：“姐姐，我先进去了，你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苏琢玉把叼在嘴里咬着玩的冰糕棍拽出来扔进垃圾桶，她踮起脚，轻轻拍了拍沈知非的肩膀，用难得温柔的声音说：“去吧。”

　　苏琢玉捧着手机划拉了好长时间，屋里的大扫除才终于结束了。
　　在班干部们的带领下，等候的家长被有序地迎进教室，签到后按照自家孩子的座位对号入座。
　　苏琢玉原本以为她应该坐在最后一排，没想到沈知非带着她直接坐在了第一排的正中间。

　　“你坐这儿？那刚才怎么在后面？”
　　苏琢玉随口问了一句，她好奇地打量着沈知非在桌角垒起的厚厚一摞教科书。
　　“跟同学讨论问题。”沈知非回答。
　　苏琢玉点点头，向沈知非要了纸笔，在抬头写下了“家长会记录”几个大字。
　　“去玩吧，”苏琢玉说：“别跑太远，开完会我给你打电话，晚上我们出去吃。”

　　在家长会开始后的第五分钟，苏琢玉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兴奋劲儿终于彻底消退干净，只剩下了空虚和无聊。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还在大学里上公共课的错觉。

　　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正坐在沈知非的位置上，而沈知非在这个班级里考到了优秀的第三名，苏琢玉就觉得她还能再撑着认真听一会儿。
　　沈知非长脸了，她作为姐姐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今天的家长会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欢迎来找我交流，祝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赵晓然大大方方地鞠了一躬。

　　热烈的掌声响起来，没有一个家长离开，大家纷纷向着讲台涌去，将赵晓然团团围住，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提问。
　　苏琢玉是为数不多没有挤过去的人之一，她先拿出手机给沈知非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在哪儿。
　　沈知非说他在操场上打球，让苏琢玉去找他。

　　小兔崽子能耐了啊，苏琢玉呵呵一笑，无情地说：“没空，我还等着跟你们班主任交流一下，看看你平时的表现呢。”
　　沈知非：“看看我的成绩单，你还满意吗？”
　　苏琢玉：“我的想法和意见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满不满意。”
　　沈知非沉默了片刻，说：“满意了。”

　　苏琢玉抽出一本沈知非的练习册，随意翻了两页，发现几乎所有的空白处都密密麻麻地写着注释。
　　她能看到这个孩子的天赋，也能看到这个孩子的努力。
　　他的成就不止于此。

　　“是吗？”苏琢玉不置可否：“我以为你会说‘我能做的更好’呢。”
　　“以前我是这样想的，但……”沈知非笑了一下，他轻声说：“姐姐，目标定的太高，摔下去的时候会很痛的。”
　　“人生不可能圆满，现在我已经很知足了。”

　　砰、砰、砰的拍球声有规律地传来，伴随着低沉的呼吸声，渐渐和苏琢玉的心跳重合。
　　苏琢玉缓缓抬起手在胸前一按，她忽然觉得很憋闷，觉得喘不过气，觉得非常心疼。

　　深吸一口气，苏琢玉问：“你在哪个篮球场？”
　　“高中部的，”沈知非的声音里带了一点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期待：“姐姐，你要来找我吗？”
　　苏琢玉没说话，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篮球场周围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是女孩子，三三两两结成伴，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激动，有人进球她们就用力鼓掌，也不管哪个队领先。
　　苏琢玉贴边溜进去，正好看到沈知非带着球绕开对手们的阻拦，退到三分线外，原地起跳一个抛投，将球扔进了篮筐。

　　“沈知非！沈知非！沈知非！”
　　女孩子们高声欢呼。

　　球咕噜噜地滚过来，正巧停在苏琢玉脚下，她蹲下.身把球捡起来，抱在手里掂了掂，嘴角一挑，对沈知非露出一个坏笑。
　　其他孩子们好奇地看着画风跟他们完全不同的苏琢玉，小声议论着。

　　“喂，”沈知非的队友，一个名叫白亦然的男生用力撞了撞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问：“你认识这美女？”
　　沈知非还没来得及开口，敌队里的楚嘉泽从后面小跑过来，一把搂住白亦然的脖子将他往后一拖，用暗含警告的语气说：“别胡闹，那是他姐姐。”

　　白亦然赶忙捂住嘴：“我错了我错了，沈哥你别介意。”
　　然而沈哥的注意力全在苏琢玉身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根本没听到白亦然说了什么。
　　白亦然郁闷地揉揉鼻子。

　　“你好，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吗？”苏琢玉把球递给了身旁的女孩。
　　视线相对的一瞬间，苏琢玉才发现这个女孩就是之前陪唐果去找沈知非告白的那个。
　　女孩虽然不明白苏琢玉要做什么，但她还是乖巧地答应了：“好。”

　　苏琢玉笑了笑，把袖子挽起来，她从女孩手里拿过球，往前走了一小步，在其他孩子茫然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淡定地摆了个标准的投篮姿势，然后原地起跳，猛地发力把球高高抛了出去。
　　球“砰”的一声撞在篮筐上，绕着边沿高速旋转了好几圈，最后向里一歪，掉进了筐中。

　　沈知非愣住了，他慢慢地睁大眼睛，看起来非常惊讶。
　　“漂亮！”白亦然吹了声口哨，双手举过头顶用力拍打着。

　　沈知非回过神，感到有些局促的他下意识抬起手抹掉额角流下的汗水。
　　透过手指的缝隙，沈知非偷偷看到苏琢玉歪着头得意地一笑，逗小狗似的对他勾了勾手指。

　　被沈知非强行塞进内心深处的疯兔子暗中观察许久，终于抓住机会，再一次不安分地跳出了窝，这回疯兔子前所未有的过分，她不仅乱撞，还翻身躺倒来回打滚，毛茸茸软嫩嫩的小身子咕噜噜地滚过了每一寸土地，把竖起来的藩篱统统压倒铲平。
　　沈知非忽然觉得心口涨涨的，有个不知何时落下的念头在这一刻生根发芽，顶破泥土，顽强地钻了出来，对着蔚蓝一片的天空放肆招摇地舒展娇嫩的叶子。

　　见沈知非没动，苏琢玉以为他对自己轻佻的逗狗手势很不满意，无声地抗议闹别扭，无奈之下她放缓声音重复了一遍：“快过来。”
　　沈知非终于清醒了，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他全身过电似的哆嗦了一下，慌乱地垂下眼收敛好情绪，速度飞快地向苏琢玉跑去。

　　沈知非停在苏琢玉面前，他有很多话想说，但那些话一股脑儿地争着往外涌，反而都挨挨挤挤地堵在了喉咙里。
　　到最后沈知非只憋出了干巴巴的一句：“你会打篮球？”

　　球又滚了过来，被苏琢玉抬脚踩住。
　　她单手叉腰，仰起头看着沈知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姐姐我帅吗？”

　　桃花眼妆，水红唇釉。
　　低马尾，淡粉T恤，白铅笔裤，长风衣，高跟小皮靴。
　　涂着裸色甲油的指甲。
　　纤细伶仃的手腕上挂着枚晃来荡去的机械表。

　　这造型分明和篮球场格格不入，八字不合。
　　但真是鬼迷心窍了，沈知非就是觉得苏琢玉投篮的动作，和她踩着篮球的姿势，简直帅、爆、了。
　　谁也比不上。

　　苏琢玉只会定点投篮，不会打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