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茶记》梅三有语

3、红绫子

　　第003章
　　老护院的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这后院长年没人打理，荒得已经全然没了样子，到处是干蒿草和枯藤条，寒风一吹，乱草一团一团地在地上滚，主仆俩好不容易扒开一条小道，眼看着那鱼塘就在眼前，没想到小六腿一软，啪叽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我的公子爷呀，咱还是回吧！”
　　苏华锦闷咳了两声，“怕什么，真要是有什么，那东西也是祸害我这病痨子，你就趁机先跑了。”他一边调笑着，一边轻轻踢了小六子两脚。
　　小六子拍拍屁股，一股脑地蹦起来，“二公子说得什么话，您有难让小六子先逃，那……那小六子成什么了，连看门的大黄都不如。”
　　苏华锦拿手指戳了下他的头，“你若留下，还真就不如那大黄，好歹你逃了还能去找个帮手，得了，你小子就是嘴上耍能，真遇上事，跑得比谁都快。”
　　小六子嘟着嘴不服气，正要跟苏华锦好好掰扯掰扯，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到了噗嗵一声，就好像一块巨石掉进了水里。
　　小六子吓得连忙躲到苏华锦的身后，探出半颗脑袋偷瞧。
　　“公……公子爷，您……您看见什么了吗？”
　　苏华锦拢紧了身上的白狐披风，一边咳一边朝鱼塘走近几步，只见不远处的鱼塘里泛起了几圈涟漪，紧接着，就又平静了下来。
　　“没事，许是条大鱼。”
　　“鱼？”小六惊讶地说道，“妈呀，那得是多大的鱼，才能发出这么大动静。”
　　说完，他也大着胆子，走到了鱼塘边上，探身朝水里望去，只见一大群河鱼哗拉一下就游散了。
　　小六惊叫着，“公子，这里的水好清呀！”然后紧接着又叫道，“咦？公子，这塘子里的水好像是热的。”
　　“净胡说。”苏华锦斥了小六一声。
　　“呀，是真的，公子，这鱼塘子里的水真是热的！”
　　见小六蹲着身子把手放在水塘里，咋咋呼呼的模样，苏华锦也不得不信。
　　他走过去，蹲下身拂手一探，心里不由一惊。
　　这塘子里的水，竟真是温的！
　　水流拂过，一股暖意袭上全身，摸着这塘子里的水，胸口那里霍然一松，喘意全无。
　　咦？这就怪了。
　　难道这塘子里的水还有治病的功效不成？
　　苏华锦站起身再次定睛望向水面，确如小六所说，这鱼塘的水不但无波如镜，清澈透底，水下似乎更有另一番景象。
　　怪石鳞次栉比，草茂丛生，更是长了许多不知名的各色水植。
　　仿佛……仿佛还有几幢亭台楼阁？
　　苏华锦霍然睁大了眼睛，被眼前的景色吸引着，向前迈了一大步，却在这个时候，被人猛地拉了一把。
　　“公子！”
　　苏华锦听到小六的声音这才倏然回神，转过头来看他。
　　只见小六惊魂犹定，拽着苏华锦的胳膊急急地问道，“公子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苏华锦愣住了，再回过头来看那湖里，哪还有什么怪石花丛，亭台楼阁，眼前除了一片白汪汪清得透底的池水，就剩下鱼塘岸边那些比人还高的干芦草了。
　　而自己呢，若不是小六及时拉住了他，他险些就一脚跌进了水里。
　　难道果真是他眼花了吗？
　　小六看到苏华锦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当即就吓得哇哇大叫，“二公子，咱快回吧，这地方咱再也不来了，您看您都被勾了魂儿了！”
　　见小六被吓得不轻，苏华锦叹了口气，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叫了，我这不好好的。”
　　他拉着小六的手转身离开了鱼塘的岸边，回头望了望满院的荒芜，不知怎地，内心竟忽然生出苍凉之感，且是极为憋闷和委屈，发泄不出。
　　“公子！”小六见苏华锦脸色不好，以为是咳喘病又犯了，忙帮他揉了揉胸口，“走吧，我扶您回去歇着。”
　　苏华锦点点头，半依在小六身上往回走，可又不知怎地，他总觉得那水里似乎有什么在隐隐地吸引着他，他鬼使神差地回头一望，只见一条红绫帕子，由水面上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就挂在了鱼塘岸边的那棵大槐树矮树杈上。
　　苏华锦心里一惊，他停下脚步，推开了小六，直接跑向了那棵大槐树。
　　这红帕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水面上的？方才他和小六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水面上，根本就没有这东西。
　　苏华锦几步上前，一把摘下了那帕子，拿在手上细看，可小六却是怎么也不敢再在这里呆着了，一边劝着磨着，一边把苏华锦拽出了这个怪异的后院。
　　当天晚上，又下了一场雪。
　　雪不大，轻飘飘地，细小细小地，落到地上没一会儿就化了。
　　苏华锦裹着一件厚衣裳，坐在桌子前，在灯下仔仔细细地摸着那条红绫手帕。
　　这条手帕手感柔软细滑，轻得像羽毛，可不管怎么看，它即不像棉也不像缎，更不像丝绸之类的布料，到底是什么，苏华锦也说不清。
　　小六子伺候完他换洗，独自爬到床上先去睡了，现在鼾声已起。
　　苏华锦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走到窗户那，瞧着屋外细白的飞雪，不由地伸出手掬了一下。
　　那雪花触手即融，化成了水，摊在了他的手心里。
　　可就是这一丝冰冷，却让苏华锦似饮了凉茶那般，整个人都提了一下神，身子舒坦了许多。
　　是夜，苏华锦躺在床上，恍恍惚惚中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自己仿佛是在水里，他能看得见水面，却怎么也游不起来。
　　自打儿时落过水以后，他就甚少在河塘边走，总觉得那地方，有什么……在勾着自己的魂魄。
　　大约三更天的时候，苏华锦在睡梦中突然觉得口渴难忍，嗓子里干得像冒了烟，他喃喃地连叫了几声小六，可不管怎么叫小六都没答应，没办法，苏华锦只得自己下床重新掌起灯，走到桌子前，一提水壶，里面连半滴水都没有，于是苏华锦便想叫起小六让他却给自己打水，可一回头，却发现原本小六躺着的的那个下榻上是空的。
　　小六人没了……
　　莫不是去了茅房？
　　苏华锦寻思着，坐在桌前等了小一会儿，可仍不见小六回来，苏华锦这就纳了闷了，开门去寻小六。
　　一开门，看到院子里薄薄地又盖了一层雪，房门前留了一连串的鞋印，苏华锦顺着鞋印看过去，那方向却是一直沿着廊道通往后院的。
　　这小六，白天吓得破了胆，大半夜的，倒自己跑去后院闲逛去了。
　　苏华锦想想又不对劲，心里一边犯疑一边提起灯顺着鞋印跟了过去。
　　因为白天的事，走到后院门前的时候，苏华锦也学着苏老太太嘴里念了几句阿弥陀佛，给自己壮胆，再深吸两口气，这才敢走进去。
　　走的还是白天里走过的那条路，耳边传来风吹枯草的声音，簌簌作响。
　　苏华锦一边咳嗽一边拢紧了身上的披风，乍着胆，拨开了眼前挡着鱼塘的最后一层芦蒿草。
　　刹那间，眼前一片灯火通明，一座豪门大院出现在他眼前。
　　而他所看到的不是别处，正是他所在的这座……衢州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