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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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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凡华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姐不是帮着三姨娘要拆散了吴公子和三姑娘?怎么现在反倒是要帮他们了?
“那两只鸳鸯也是可怜。”夏沅芷叹了一口气。
凡华不懂,但是夏沅芷知道,经自己的提点,三姨娘为了前程,肯定会去找吴成东说明此事,让吴成东放弃此次婚约,吴成东刚与夏漪兰诉说衷肠,互表心意,又怎么会答应。
三姨娘又不是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出身,这一言不合,哪些侮辱人的话说不出?吴成东虽是武夫,没有家世仗身,但他自认与夏漪兰情投意合,不会轻易放弃夏漪兰,如此,吴成东年轻又自负,定然会想起私奔这一条路。
可夏漪兰身为夏府庶女,虽身份低人一等,可毕竟也是夏府的姑娘,这出身地位,她又怎么能放弃?况且,奔为妾,区区一个百总吴成东,夏漪兰还不至于委屈将自己沦为妾。
这样一来,一个执意私奔,另一个却拒绝。再深的感情,也会因此而有嫌隙。就算他日想复合,吴成东怕也是不肯了。
半夜,竟是刮起了大风,夏沅芷听着屋外的风声,更是觉得屋内暖意融融,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气阴沉,下着蒙蒙细雨,春雨虽细,却带着一丝寒意。
墙角的两棵桃树上本是开满了繁密的桃花,可经了昨夜的那场大风,粉色花瓣掉落了一地,枝头上隐隐见着稀疏的几朵在细雨中轻颤。
春霞穿着蓑衣,迎着细雨,拿着扫帚将那些被大风吹落的枝枝叶叶,还有花瓣归扫到一起。
夏沅芷端坐在榻上,案上放着已是看了半本的《许犷野记》,案的一角放着一碗冰糖燕窝雪梨,因是刚端上来,还飘着丝丝热气。
昨夜虽是穿了披风出去,可还是受了凉,早上起来竟是有些咳嗽。
凡华见夏沅芷专注地看书,在一旁催促,“小姐,喝了糖水再看也不迟,这凉了,味道就变了。”
夏沅芷看了一眼燕窝雪梨,搁下了笔,端过了那碗温热的糖水。喝了一勺,还是有些甜腻了。
“秋露怎么还没回来?”夏沅芷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凡华在她背后轻轻拍着,“也不知怎么回事,传个话的事,不知道去哪儿偷懒了。”
今日休沐,夏雄先不用去早朝,所以,夏沅芷吩咐了丫鬟秋露去前院传个话,请父亲过来一起用餐。可这去了一个时辰,秋露也没回来。
夏沅芷算了算日子,今日是大姨娘孙氏从庙里还愿回来的日子。
还记得那日意外,她因为被假山上松动的石头砸中,昏迷了数十日,大夫已断言无力回天。
大姨娘便悲痛欲绝,吃斋数十日,祈求佛祖保佑,若是小姐能醒来,愿意入寺庙做俗家弟子一个月。
不久之后,夏沅芷竟是真的醒了过来。夏雄先大喜,赐了大姨娘不少东西,只是大姨娘一概不收。而后,夏府大少爷夏澜东从大理寺评事晋为大理寺寺正。
这大姨娘孙氏乃是孙岚的陪嫁丫鬟,孙家的家生子。自小与孙氏一起长大,孙氏将她视为姐妹。孙氏嫁入夏府后,第二年大姨娘便有了身孕。
孙氏让夏雄先将她抬为妾,生下了长子夏澜东,后又生下长女夏渝真。在这夏府中,谁都礼让这大姨娘三分,连那贵妾身份入门、自视甚高的二姨娘,也得卖她份面子。
也幸得,这位大姨娘一心向佛,不爱多管府中的琐事,府里的下人有个难处,大姨娘也会帮助一二。
只是,夏沅芷重活一世,却是知道,大姨娘那些所谓的宽厚良善,不过是伪装罢了,而那些伪善皆是为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夏澜东。
为了让夏澜东继承这夏府,这大姨娘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她处处迎合夏沅芷的喜好,又时常与她说起孙氏小时候的趣事。如此一来,夏沅芷内心便将这位大姨娘当做了如母亲一般的人,心里有什么话,也都与她说。
前世大姨娘生病而亡时,她的遗言还是忘不了她的儿子,她求夏沅芷一定帮衬她的大哥。
夏沅芷是真心待这位姨娘,含泪答应她的遗言,今后便一直傻乎乎地帮着那位毫无用处只会败家的夏澜东。
自己死前,夏漪兰告诉她,这府里最厌恶她夏沅芷的,大抵也就大姨娘了吧。除了嫡女的身份,毫无可取之处,却又偏占着父亲全部的宠爱。
“小姐!不好了!”秋露小跑着进了听晴院,焦急地道,“玉芸她......出事了!”
夏沅芷记得,前世,这个叫玉芸的丫鬟是死于今日,是被杖责而死,而自己就是下了命令的人。
料想到玉芸今日是有一劫,所以,夏沅芷才换了秋露去传话,让玉芸与春霞一道在院内清扫落叶。可这会儿,还是出了事。
“秋露,你个死丫头,大呼小叫的,扰了小姐。方才小姐差你去给前院传话,你去了哪儿?是不是偷懒去了?”
秋露哭着道,“小姐,奴婢没有偷懒。方才,奴婢刚出了院子,突然腹疼难忍......正好玉芸拿着簸箕出来,奴婢便让她帮我传话,之后就去如厕了......奴婢在院子外等了她许久,始终也没见着她,奴婢怕误事,就去寻她,怎么也寻不见。
后来,遇到前院的小柴儿,他说他刚好见着了玉芸走半道上,被大少爷拉着走了,说是朝着杂房的方向去了。奴婢听了就找了过去,到那儿也没见到人,就听红丫说,大姨娘身旁的丫鬟巧雀知道了这事,把玉芸拽着去了大姨娘的院子里。现如今,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夏沅芷皱着眉,这事终究还是来了。
当年在辅国公府时,舅母为她寻了四个丫鬟,春霞夏荷秋露冬雪。而凡华与月华,是当年母亲孙氏亲自为她所挑的丫鬟,二人比她年长,凡华活泼直率些,而月华就沉稳寡言些。
夏沅芷要回夏府时,舅母将这四个丫鬟送给了她,只是夏荷却失足落水,不幸死了,没有办法,舅母只能在府中又找了丫鬟玉芸代替夏荷。
这玉芸长相美艳,丰满而有风情,活脱脱一副勾人的模样。在舅父家时,自己的表哥们就对这个玉芸心心念念,想必舅母也是为了绝他们的心思,才将玉芸送给了自己,带到了夏府。
对于这样风情艳丽的丫鬟,鲜少有女主子会喜欢,夏沅芷自然也是。但重生过后,夏沅芷也想得透彻,这玉芸虽然勾人,却也不是偷懒耍滑的性子。况且,她又未曾背后暗害过自己。
当年玉芸惨死。死时,她凸出的双眼,带血的嘴角,以及那饱含着恨意的恶毒诅咒,夏沅芷此时想起来,仍是冷汗涟涟。“我诅咒你此生孤独而死!死后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小姐?你怎么了?”凡华见着夏沅芷的脸色突然发白,担忧地问道。
听到凡华的声音,夏沅芷回过了神,将手中端着的糖水又喝了几口,秋露在一旁又怯懦地开口,“小姐......可要去救她......”
玉芸与夏府大少爷的风流事,她们这几个丫鬟也都知道一些,暗下也说过她,可压不住玉芸想飞枝头的心。毕竟一个孙府出来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心下也说不过去,毕竟平日里,玉芸不是那小气刻薄之人,从大少爷哪里得了些好处,也分给大家一些。
夏沅芷坐在榻上静静地喝着糖水,不说救也不说不救。待喝完了糖水,放下了碗,又拿着帕子拭了拭嘴。
“去看看大姨娘吧。”
凡华听罢,去内室拿出了披风。
一旁的秋露听闻这话,心下一喜。
“大姨娘一向宽厚,又怎么会苛待你们这些下人。”夏沅芷接过月华手中的伞,朝着院外走去,这话也不知道说与谁听。
大姨娘此刻怕已是在等着她过去了。她不去,要怎么责罚玉芸呢?她又如何做她宅心仁厚的大姨娘?
前世,大姨娘利用她,将玉芸杖责致死。这府中的下人们,见在眼里,怕在心上,伺候了那么些年的丫鬟竟也能说死就让她死,丝毫不顾及一丝主仆情分。这小姐脾气骄纵,心肠也是歹毒。
大姨娘的落晨院在东院一隅,当年她的院子本是琴竹院。二姨娘做为贵妾进夏府前,懂事的大姨娘执意搬去落晨院,将琴竹院腾了出来。如此谦卑的态度,也让孙氏和夏雄先自觉亏待了她,因而在吃穿用度上是极力优待她。
沿着青石小道弯绕了几圈,终是到了落晨院,院内,玉芸跪在地上,衣衫不整,因雨水浇打而发丝凌乱。
夏沅芷踏进院内,巧雀和言嬷嬷叫了声“小姐”。
听到这声音,玉芸朝身后看去,见到夏沅芷,眼里满是期待,委屈而又似害怕地叫了声,“小姐......”
夏沅芷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经过,进了屋内。
屋内燃着檀香,一尊如来佛像居于屋子中央的樟木桌上。
一身檀色如意纹镶边褙子的大姨娘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正在念佛。
听闻声音,大姨娘睁开了眼睛,看向身后。见到是夏沅芷,放下了手中的佛串,笑着道,“芷儿,你来了?”
夏沅芷看向那圆润的大姨娘,在寺庙住了一月有余,完全不见清减,反倒是越来越富态了。想必,事事顺遂,想瘦下来也是难。
“身子可好些了?我刚回府上,听说,你前些日子又落了水。可有伤到哪儿?”大姨娘握住夏沅芷的双手,亲昵地想好好打量她。
夏沅芷抽回手,向后退了两步,“无碍,修养了几日,已是好了。”
大姨娘意识到夏沅芷的疏离,不免有些尴尬。
看其清冷的神态还有素净的打扮,的确是与自己出府那日不同了。恍惚间,竟是能看到当年孙岚的气质,只是,她与当年的孙岚相比,更是冷漠了些。
看来从府里递过来的消息,是真的了。
“芷儿,我这次回来,为你求了道平安符,你戴在身上,能保你平安。”
夏沅芷接过大姨娘递过来的祥云纹绣囊,上面还带着檀香味,“谢过大姨娘了。”
“谢什么,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姨娘也就满足了。”
“谁真心待芷儿好,芷儿都记在心里。”夏沅芷咬重了“真心”二字。
大姨娘却是温婉地笑着道,“这府里有谁敢不真心待你?”
夏沅芷轻浅一笑,从佛像旁拿过放置的佛香,抽出了三根,拿火折子点了,闭上眼睛,似是许愿的模样,而后,拜了三拜,最后将香插进了香炉中。
做完了这些,夏沅芷笑着对那大姨娘道,“知道今日大姨娘回来,所以芷儿特意来探一探,看到大姨娘身体康健,一切无恙,芷儿也就放心了。只是今日还有些事,便不叨扰你了。待他日天朗气清时,芷儿带姨娘踏青去。”
眼见着夏沅芷竟是要走了,而外头淋着雨的玉芸,她却一句也不问。这令大姨娘心底着实是纳闷。在孙氏病亡前,她故意引夏沅芷见到夏雄先与湘儿在下人屋中相拥,这令夏沅芷恨上了湘儿,也厌恶偷情之人。
今日这玉芸偷情被抓,想必夏沅芷定不会轻饶她,她正等着夏沅芷来处理了这丫鬟。可未曾想到,夏沅芷全然变了性子。若不是相同的面貌,真让人怀疑这是否是夏沅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