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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榴花别院 ...

  •   戌时一刻,长安城落暮初降,星星点点的灯火渐次燃起,点亮了不夜长安。

      在城门值守了一天的兵士皆已疲乏,就在林阳钰想着再过半刻就能换班时,却忽见一队车马向城外驶去。

      瞧这马车,黑漆金雕,上面还挂着雪纱幡,一瞧准是这长安城的富贵人家的车驾。可这时候也不早了,就算是晚上出来寻乐子的纨绔子弟也该往教坊走。这一队人马高调出城是作甚?难不成是这家的公子忽发雅兴想锦衣夜行的?

      可也没听谁去城郊夜行的啊。

      再说就在不久前,这离长安城不远的激浪庄才发生了命案。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外出夜游,结果连着家丁一块儿被山贼给害了。等找着尸骨的时候都过了小半个月。也幸亏那些野狼没吃了尸身,否则当真尸骨无存。

      就在林阳钰心中暗自感慨之际,却忽的见着被长风扬起的车幡上隐约的绣了些什么。

      鎏金线密密的在雪纱上刺出了圣火的纹路,现下天色暗了,若旁人不注意看也看不出什么。也多亏了城门前的火把,若是没这些火把,他也注意不到雪纱上的反光。

      雪纱上分明绣的是圣火图腾。

      林阳钰皱了皱眉,心道难不成是明教的人?

      林阳钰心中暗自起疑,现下屡有官员被刺,世人皆知是明教是所为。且礼部侍郎一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明教竟还不低调行事,可见气焰嚣张。

      林阳钰思衬着一会儿讲这事儿告诉前来换班的楚凌勋,却没见着车队不向其他车队一般去往马嵬驿或是枫华谷。这车队一路南下,竟是直奔激浪庄。

      车队沿着山路一路疾行,不多时便绕出密林抵达激浪庄附近。

      激浪庄附近丛林众生,夜晚四周还有野兽出没。车队刚出密林绕到小路,便见小路四周烛火忽的次第亮起,盏盏火光引出一条路。

      陆晴渺撩起车帘看了看路后吩咐车夫沿着烛火行驶,不多时便见着路尽头有一座灯火煌煌的庭院。这庭院依山傍水而建,夜间露深寒重,此时山中也起了烟岚。满园亭台楼阁皆隐在漫漫烟波中,飘渺的像是大漠中的海市蜃楼。

      门口值守的家丁本是倚在门柱边上打瞌睡的,见扬着雪幡的车驾停靠在门前,知道这是贵客临门,忙前去接应。

      陆寒江随着陆晴渺下车,还未进门便听见庭院内鼓乐笙吹,一派声色犬马之色。

      陆晴渺见陆寒江眉心微微皱了皱,心知他这师弟素来不喜这声色之地,上回哄他去照月庭还是因为哪儿有美酒。见陆寒江一脸不快都写在脸上,陆晴渺不由得轻轻用手肘碰了碰陆寒江的腰:

      “寒江,今儿是人家的入教仪式,你别耷拉个脸。就当时做做戏,咱们晚些时候找个由头走了就是。”

      陆寒江也心知其中利害。照理说这权贵入教他们是没资格来的,可听说长安分坛的坛主要被调回波斯了,所以今儿他俩也算是给信奉明教的权贵眼前露个脸。而教主的意思说不准这长安分坛就要逐渐交给他俩接手了。

      陆晴渺总算盼得扬名江湖的一天,而陆寒江只关心他的刀能不能更快。

      陆寒江见着远处水阁轻纱漫漫水烟渺渺,歌伎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楼阁间,心头忽的想到玉璇玑,也不知他来了没。

      玉璇玑是一个矛盾的人。而就是因为他的矛盾,所以他才格外吸引人。

      说他性傲如竹,可他却长袖善舞,言笑晏晏的游走在长安城的权贵之间;说他趋炎附势阿谀奉承,可就算是他一脸媚笑嘴上说着不着边的话儿也难掩他眼底的自傲。

      也不知他今晚会怎样圆场?要知道他已经拒绝了东道主的邀请,若是再来,怕是于理不合。

      陆寒江一面想着一面随着陆晴渺拜访诸位宾客。东道主李承焕见二人前来,忙快步道:

      “诶呀,这不是晴渺兄么?你这也到的太慢了,可让咱们好等,且快入座自罚三杯。”

      李承焕一面拍了拍陆晴渺的肩,一面看着陆晴渺身后的陆寒江道:“想必这位便是近日声名鹊起的寒江兄吧?寒江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呐。”

      陆寒江见李承焕开口便一套奉承,乍眼一看以为自己跟他认识多久了似的。陆寒江总觉着心中膈应,但瞧着陆晴渺还在旁边应酬,也只得笑着回道:“今夜多谢李公子款待。”

      李承焕一面笑着摆摆手,一面招手叫来两个美貌舞姬道:“玉桃,白香。今儿你们好好伺候陆公子,若是招待不周,我拿你们是问。”

      那俩舞姬含羞颔首营后,一人一条玉臂便如水蛇一般缠绕上陆寒江的胳膊。

      陆晴渺心道不好,他见陆寒江近乎是紧绷了下,天知道他刚刚是不是想将两位姑娘摔出去。

      杀手总是敏锐且没有安全感的,陆晴渺心知陆寒江是最不喜不熟之人贸然触碰自己,且他是个杀手,贸然让不熟之人轻易握住自己命门,怕是一不注意便命丧温柔乡。

      陆寒江咬紧了牙。他尽量温柔的推开两个舞姬正欲随陆晴渺归座,却忽的听见身后李承焕笑道:

      “陆兄怎地推开了美人?难不成是我家的舞姬入不了陆兄的眼?”

      陆晴渺闻言正欲开口解围,可话还未出口便听得陆寒江冷然道:“李公子误会了,是寒江不习惯与旁人接触。且入教仪式即将开始,饮酒观舞还是推后的好。”

      陆晴渺闻言心中一定,心道幸好陆寒江没冲动。陆寒江还不是一个完美的杀手,他还有着少年人的心性,与其说他像一个杀手,不如说他是一位刀客。

      真正的杀手是最擅长掩饰自己的,无论是容貌,还是心性。

      那两位舞姬站在陆寒江与李承焕之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就在四人沉默之际,李承焕却忽的扬手扇向其中一个舞姬的脸颊,怒道:“平日里喜欢搔首弄姿,现下竟是连个男人都伺候不好!我养你们有何用?不如卖给窑子好好学学怎么伺候男人!”

      那俩舞姬一听便吓得跪了下来,只见那年纪较小的姑娘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她没有下意识的抚上自己被打的脸,反倒是一个劲的对李承焕磕头,似乎被吓的连哭都不敢了。

      她身旁一个稍大的姑娘则一叠声的讨饶。陆寒江这才听明白,原来这俩舞姬是一对姐妹,自幼被卖进郡主府作舞姬。较小的那个女孩还是清白之身,若是将她送去了教坊,那她这辈子唯一的希望都没了。

      李承焕不耐的掏了掏耳朵,一面扯开被姑娘拉着的袍角一面吩咐家丁上前将二人拖下去。

      那俩姑娘看着面无表情的家丁瑟瑟发抖,眼见着一家丁的手就要抓住那个小姑娘,却忽的见面前搁下一柄流光溢彩的雪白弯刀。

      陆寒江手持明王镇狱,冷然道:“放开她。”

      李承焕见状,面色几近铁青。他抿了抿唇,强压着怒意道:“陆公子,这是在下的家事,还请不要插手。”

      陆寒江眼眸一垂,凌然道:“欺凌弱小,本就于教义不和。现下入教仪式即将开始,李公子既愿信奉明尊,那还请遵守教义,恪守心中光明之理。”

      李承焕闻言,忽的冷笑道:“那便不举行那什么劳什子的入教仪式!我既心奉明尊,那仪式又何必?”

      他怒视着在边上不知所措的家丁,咬牙到:“还不快将这两个煞风景的拖下去?”

      那家丁向陆寒江告了声罪便欲上前绑人,陆寒江握刀的手一紧,正欲阻拦之时却被陆晴渺握住了手腕。

      陆晴渺冲陆寒江微微摇了摇头,用唇语道:“别管了,坛主还在座上等着呢。”

      陆寒江回头看向长安总坛的坛主,只见坛主冲自己也摇了摇头,神情同陆晴渺一般俱是一片无奈。

      他们都知道,现下拉拢皇室权贵的最重要手段便是让之入教。总归是有求于人,他们怎可能对至关重要的皇室成员发怒?

      就在两位舞姬将要被拖下去之时,门口忽的响起家丁通报声:

      “照月庭明铛姑娘到!”

      陆寒江和李承焕同时向庭外门前望去,只见两名身着鹅黄色襦裙的侍女手持香炉花篮而入,在她们身后,一红衣女子抱琴款款而来,脚步轻盈彷如凌波飞仙。

      她是汉人同回纥的混血,一双翡翠似的瞳轻扫在座宾客,端的是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陆寒江是见过她的,那日花魁游街,他于万花丛中对她匆匆一瞥,现如今看来果真人如其名,当真是个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美人。

      明铛一面伸手摘下自己面纱,一面向众宾客行盈盈一礼,缓声道:

      “妾身明铛,见过各位大人。”

      众人一片唏嘘,道明铛姑娘果真天资国色,今日有幸一睹芳容,委实算三生有幸。

      就在明铛见过礼之后欲去自己位置上时,却听得李承焕调笑道:“素闻照月花魁多才多艺,今日幸得一见明铛姑娘,不如明铛姑娘就趁兴献舞一曲,为大家助助酒兴如何?”

      李承焕一面说着一面看了看已经哭不出声的舞姬姐妹,忽的笑道:“顺带也为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上上课,开开眼界。”

      明铛闻言不由得咬紧了牙,心道好个纨绔子弟,当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账。

      见李承焕正玩味的看着自己,明铛抿了抿唇,笑道:“明铛学艺不精,只擅琴却不擅舞。不如为诸位大人抚琴一曲,聊以助兴罢。”

      要知道,是李承焕函请照月庭花魁来助兴,而不是她倒给钱来倒贴的。

      花魁也有花魁的骄傲,她是长安公认最美的女人,想要出言轻薄于她,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想要函请自己作陪的贵族高官比比皆是,追求者犹如过江之鲫。她凭什么要买李承焕的账?

      常年混迹风月之中的纨绔子弟早已听出明铛的拒绝之意,她这还算花魁中性子柔和的。若是放在几十年前则天天后当政时,花魁当场摔琴走人的都有。

      李承焕听得明铛一席话,顿觉面上一辣。他并非不懂风月地儿的规矩,可这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当着陆寒江的面——

      李承焕一面想着一面斜眼向陆寒江看去,却发现陆寒江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霎时间,李承焕只觉脑中一热,刚刚压抑住的火气又自不知名的地儿涌出来。他快步走向明铛,边走边骂:“给你面子叫你声花魁,名字起的再好不也是一窑姐儿?你装什么清高,是老子花钱叫你来,不是老子花钱让你给我摆脸色的!”

      明铛闻言面色一变,她冷冷的看着李承焕,不卑不亢道:

      “玉公子道这是雅局,在座各位皆是雅客。本以为李公子是风雅谦和之人,却不想到是这等粗俗无礼之人!”

      李承焕一听更觉心头火烧,他环顾四周,冷笑道:“不愧是窑子出来的窑姐儿,瞧着伶牙俐齿的。伺候不好人便是你的过错,照月庭名字再响也不过是个勾栏院。而你的玉公子,还不是一龟公老鸨!”

      陆寒江听李承焕说的下贱话本是怒意丛生,此时又见他辱上了玉璇玑,心中积怒不由得爆发。就在陆寒江想提刀往李承焕脑袋上砍去之时,门口忽的响起一道清朗男声:

      “是,我们照月庭是勾栏院,既然污了李公子的眼,拿着函请我们原数奉还。还请恕我们接不了您这等贵客!”

      陆寒江闻声一愣,忙转头向门口望去。

      只见玉璇玑身着暗蓝色衣袍,手持一柄折扇闲闲站在院口。而他一旁不知从何窜出一个跑的气喘吁吁的家丁。

      那家丁见了李承焕,忙到:“照月庭玉公子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榴花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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