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理想》罗萤街水

4、（四）

　　“小张，把车停在那间酒吧，我要下去一会儿。”

　　大约是被凉意袭人的晚风吹醒了，伊岚似是想通了什么，跟司机到了别就独自一人走进了酒吧。

　　嘈杂的电音声振聋发聩，让初入酒吧的伊岚有些不适，甚至于前几分钟还产生了耳鸣。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变幻莫测，如同人间世事一般，绕得伊岚头昏脑涨。

　　他赶紧站到吧台前，对着酒保说：“一杯蓝色玛格丽特。”

　　吧台里舞台稍稍远些，因此，安静了很多，起码酒保可以明确听清楚伊岚的要求。

　　伊岚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酒吧了，自从在酒吧里遇见兼职的柯华，酒吧对于他而言，集晦气与低俗于一身，实在不值得他留恋什么。

　　更何况，伊岚急着要忘记柯华，忘记这个困扰了他十几年的“初恋情人”，现在他所需的应当是另寻新欢，而且得是个异性，能讨自己母亲欢喜的那种。

　　然而，伊岚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司机停在这家沪上最著名的gay吧。

　　或许想享受结婚前最后的时光吧。

　　伊岚无奈弯了弯嘴角，举起酒杯，拨弄杯壁上的柠檬片。金黄色的果皮带着清香染上他的指尖，很快，酒面的冰块化去，浸上削葱，缠绕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热烈。柠檬片不当心滑落下来，果汁沿着淡蓝玻璃杯浅浅地滴下。

　　伊岚无意识地舔舔沾酒的指尖，殊不知，一副好皮囊配上这样一个举动，就会引得一片贪狼的龇牙咧嘴。

　　“先生，这是那边那位客人为你点的‘堕落天使’，请您慢用。”

　　被酒保拉回思绪的伊岚疑惑地眨眼睛，转头看过去，一个高大的男性对着自己挑逗似得提眉毛，英俊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慵懒却性感。

　　伊岚回过头没什么反应。

　　高中时代这样轻佻的表情已经见过很多了，早已见怪不怪。

　　伊岚暗自思忖着这种时候该干什么。构思新小说？还是写点什么给自己在某杂志上的专栏？

　　大概能在酒吧里还想着工作的，天底下就我一个了，他低低地笑着，嘲讽自己。

　　“小猫咪···”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磁性中融进了些许困倦，那声音越来越近，“怎么···不愿意喝我的酒？”

　　伊岚吓了一跳，朝声音的来源一扭头，险些擦到那人的脸上。带有热量的气息喷洒在伊岚脸上，还有若有若无的酒精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海中盘旋着的那个男人的脸刹那间明亮起来。

　　都怪酒精，他赌气般地想。

　　却一个不当心，张嘴就是一个熟悉的词：“柯华。”

　　“······”

　　“······”

　　瞬间，气氛尴尬至极。

　　正当伊岚转身要走的时候，只见身边这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猛然间被人拎了起来，衬衫的衣领显得狼狈不堪。对方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拳，打得那个男人两眼发黑。

　　眼前这个正在揍人的人，就是方才伊岚一个不当心吐露出来的名字。

　　“柯华，你别打了，他又没做错什么。”

　　伊岚一看周围一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就料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赶紧上来劝架。

　　“妈的，老子tm都被戴绿帽子了，这叫没事？！”

　　对着鼻子又是一拳。

　　周围一帮子弟兄此时都呼啦一下冲上来，更有人抄起酒瓶子就往柯华身上砸。

　　伊岚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上去抱住柯华，大叫一声：“柯华！！！”

　　玻璃渣组成的花朵在伊岚的身后瞬间绽放，谁知只是昙花一现，凋零在地上的瞬间，音乐的动感全然被慌乱的人群取代，欢乐与喜悦都成了恐惧的饲料，整个酒吧成了惶恐的代名词。

　　伊岚只觉怀里的人终于停了下来，自己两眼一黑，其他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已经是早晨十点，和煦的日光挤过窗帘的罅隙，最终还是透了进来。

　　伊岚试图坐起来，问一句，这里是哪儿？可还是没有这个机会，因为他发现，整个背部的疼痛感足以麻痹四肢的神经，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伸手去拿闹钟看时间，却不当心碰倒了手边的相框。“扑”的一声，相框发出闷沉的哼哼声，房门便被打开了。

　　“你醒啦，”柯华端了被红茶进来，红褐色的茶水晃荡在洁白无瑕的瓷杯中，显得深沉淡雅，“昨晚你晕了，我就把你抱回来了。先喝点茶，待会儿医生过来，让他看一下你的背。”

　　说着，他把床头柜上的相框扶正。

　　镶金边的玻璃相框上，呈现出两张年轻的脸庞——曾经的他和他。

　　望着柯华手里的动作，伊岚沉思了。

　　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对自己大放厥词的人会一直念念不忘过往的时光，也未曾想过自己的举动究竟对眼前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伤害。

　　“柯华······你······”

　　“嘘。”柯华把一根食指竖在嘴中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渐渐地，他靠近伊岚，接着靠近伊岚，直到含住了他的唇，勾住了他的舌。这个吻很温柔，一点一点进行着，不急躁，不火爆，仿佛在品尝最上等的蜂蜜，等着甜蜜荡漾在口腔，才想起要吞咽，连香气都消散在空气里时，才知道要呼吸。

　　再温柔的野兽也是要食肉的，不温不火的举动下往往都包含着一颗贪婪的心。

　　四唇相离，柯华便亟不可待地开始向下，肌肤相亲时的热度陡然间上升了一个台阶。

　　他纤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伊岚胸前的敏感，伊岚反射性一缩，引得背上抽搐阵阵。

　　“不要！”

　　吃疼的伊岚开始拒绝柯华的亲热。

　　柯华却不管，力气增大了几分，方才接吻时的温柔消失殆尽，只剩残忍的兽性。

　　“不要！”

　　“住手了！”

　　“柯华！我背疼！”

　　“······哦，”柯华终于是听见了一句人话，停下手中野蛮的侵略，“你怎么不早说？我差点就控制不住了。”

　　伊岚一个白眼：“跟只发情期的泰迪一样。”

　　柯华挠挠头，蹭上去乖巧地索吻，伊岚不理他，别过头去。

　　楼下的门铃响了，应该是医生来了。

　　柯华跑下去开了门，两人结伴来到伊岚躺着的房间。

　　“还好，算是有点严重的跌打损伤，喷几天药就好，这两天就躺着吧，没事不要剧烈运动。”柯华的私人医生从药柜里挑了两支“复方水杨酸甲酯苯海拉明喷雾剂”出来，立在床头柜上，嘱咐着伊岚。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有事再找我。”

　　“好的，谢谢林医生，路上小心。”

　　“好，再见。”

　　“再见。”

　　送走了医生，柯华坐在伊岚床边，怔怔地发着呆。

　　“柯华，你不用工作吗？”

　　“新接的电视剧下周才开始拍，时尚〇莎的封面也是下周。”

　　“嗯······柯华，那张照片，是偷拍的吗？”

　　“对，我请同学抓拍的，因为你一直不肯拍照。”

　　对话停止了以后，两人就都没有继续说话，或许只是因为时隔太久，都不太会说话了，也可能是因为昨天的事，令两人仪态尽失，不太好意思说话了。

　　偌大豪华的房间沉寂了很久，显得空荡荡的，就连滚烫的红茶上方的蒸汽都跑光了，飘上云霄寻找伙伴。

　　可能时间就是最好的纺纱机，一分一秒的流逝都在编织着纽带，不知不觉间，原本的空洞也会显得不那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