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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遇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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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的树稀疏瘦小,没有连根拔起的也已歪成一片,天灾频仍,就算活着也迟缓了它成长的速度,粗壮点的横躺着,卧河尝水,草被梳成了一头头黄绿色的长发,贴着地面,诉说哀伤。翻了的船只边倚着被淹死的鸡畜,苍蝇如蚁,涌动附吸。
秦学笙见半边的天被灰色云遮着,但是灰的尽头竟是火焰般灼目的金光,灰的暗沉,火的烈艳,宣泄着两种至极的情绪,凄绝壮丽,天之悲欣交集,人之惶恐不安,他为戏班子的命运忧心重重。
身旁放着一包土货,取出一卷春饼,他薄薄地取了两片来充饥,然后掸掸屁股准备上路,水里扑通一声,水面上有漂浮的东西,绿绿黑黑,想来是被洪水卷走的衣物,刚一转身,“扑通”,被这响声定住了脚跟,四顾左右,却见那物件有浮动的迹象,旷野寂寞,连那风都阴嗖嗖起来,“哼!嗯哼”,他试探地咳了几声,那浮动的东西里兀自伸出一只手,像是顶起了千斤之重的压力后又无力地甩了下去,也闹出了动静,秦学笙脊背发麻生了一身冷汗,他一动不动,直至那东西在往下沉,他这才醒悟,那黝黑动荡着的应该是头发。
天还灰蒙蒙未亮,戏台上俨然成了戏班的集体宿舍,地上横七竖八都是被褥,廊柱上“嗖嗖”的被抽了两下,被子里的人蹭地就坐了起来,秦班主手上的鞭子即是叫醒的闹钟和警告,缓一会儿鞭子就落在被子上了。
但是,今天秦班主许久没听到该有的喧闹,收拾干净的化妆间,只有那熨戏服的大台子还在,就见大伙围着服装台出神,而且惊讶得默然,秦班主拨开众人,见秦学笙趴在桌边睡的正香,桌上竟然躺着一个陌生的女孩,身上盖着戏服,他吃了一惊。
死气沉沉的戏班子又有了活力,那是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的亢奋。
院子里有一排矮墙,墙上搁着十几只脚,那横着的腿倒像是姑娘们俯在上面的依靠,练功是聊天最好的掩护,双手抱着脚,侧头议论着。
“你们说她长得那样好看,师哥是不是喜欢她,他亲自给她熬姜茶,都不要我们帮忙”
听阿莲说完,阿枝一肚子心思都藏在眼神里,瞟一眼厨房,目光时时追随着秦学笙。
“早知道师哥这么会照顾人,我前几天腰扭了,就应该躺着不起来,便宜那姑娘被他那——么亲近的照料,我好悔啊!”阿莲带着表演,锤胸顿足的样,引得另几个吃吃地笑,师哥有学问,有相貌,可不是每个女孩子心里的期盼么!
“你们说她为什么会掉在水里?我恨不得现在就叫她出来问问清楚,你看她衣服多讲究,不会是个小姐吧?
院子里晾着那女孩的衣服,招来一双双羡慕的眼神,那是师姐都扯不起的料子。
师姐招花在窗边指点阿翠拉山膀,阿翠手臂一直往两边呈半圆地平举着,长时间的坚持已有些颤抖,却也不放过每一句议论,她很想和大家拉拢些,便清清喉咙,怯怯地说
“师傅,她就是吴阿顺家的外甥女,那天我们在街上碰见过。”
齐刷刷的目光果然被吸引过来,‘啪’阿翠的肩上挨了一掌,
“嘴是用来干什么的?”
“除了吃饭,就是唱戏。”
“那你还废话”
“是,师傅,记住了”小姑娘痛地蹙了眉,却赶忙把放低的手臂抬了回来,肩上又挨一掌,
“放松”
肩膀一松,手臂又掉了下来,手臂下又是往上一掌,阿翠的额头出了汗,手臂抖的更甚。
招花顾自转身,舞起了水袖,那些搁腿的便不出声了,这时,一声哑哑的破嗓门响起
“奴奴本是杨家女,阿唷天喏,苦喏……”
阿翠瞬间觉得是替她诉了委屈,眼眶有些发热,姑娘们高兴地换着腿,动作轻盈雀跃,开唱的是小花脸宝琴,个矮脸圆,眉粗眼睛小,生就一副滑稽样,此时,摇头晃脑道:
“牛吃草来,马吃谷,不好好练功,吃生活(意在处罚),师姐,她们大概骨头庠了,我替你好好训着。”大伙见她假模假样的打浑,又是嘻嘻哈哈地乐。
招花抛出一只水袖,眼到手到,跟着吐出两字
“拉顶”
阿翠便看到一双双脚都轻巧地挂在了墙头,倒挂着的脸都看着她笑,她满脸惊讶和佩服,不由得咽了一口水,想想自己连站都没站好,已经如此辛苦,什么时候也像她们一样利害就好了,因为这友善地对视,她便咬紧牙关,端正了身子,榜样们就在墙上倒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