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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陈州案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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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磊没忍住惊呼出声:“就……就路过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本能吧?更别提是遇到包大人啊!”
护卫眼神带着审视剐着开口的田磊。瞧着人穿着地方湘军的铠甲,大大咧咧的开口,浑身上下透着行伍之人的热血憨傻之气,当即收敛了些警惕。
认定田磊是庞太师在地方的门生派来保护安乐侯的亲卫,护卫唯恐自己不解释清楚,让人引发误会,于是便笑着开口,道:“必须路过啊!”
田磊眼眸都瞪圆了。
“贸贸然拔刀相助,谁知道这两帮人是正是邪?”护卫不躲不闪,迎着田磊惊骇的眼眸,朗声道:“太师身份特殊,我们若是贸然插手,若是惹了祸端,岂不是给太师府惹麻烦?”
“即便打斗的一方是开封府包拯,那又如何?我们若拔刀相助,以我们两家的关系,恐怕开封府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刺客援军呢,杀刺客,被误会灭口都有可能。”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呗。反正包拯是包青天嘛,肯定吉人自有天相!”
田磊听到这个解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有道理的样子。”
而另一边,仇安乐捏住茶杯,喝出了饮酒的豪气,举杯一饮而尽。
品味着唇齿间还留存的菊花甘甜之味,仇安乐定睛的看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护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庞家的确这行事风格,遇到凶杀之类的事情完全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原则。
所以,他仇安乐也没老年痴呆,记错了众人的性情。
那问题就来了,庞昱到底躲哪里偷懒享福了?
困惑着,仇安乐表情凝重,吩咐道:“包拯遇刺,被嫁祸给我们的可能性非常大。幕后之人在挑起庞家跟开封府的关系。我手书一封,你养精蓄锐后回京交给爹爹。”
一听这话,护卫神情肃穆,“卑职可以立马启程。”
“那倒不用。”仇安乐又缓缓倒了一杯菊花茶:“陈州和皇城距离甚远,即便飞鸽传书,也无法及时掌控相关消息。幕后之人要挑拨两府的关系,定然计划周全。比如刺杀包拯,肯定不会真杀了包拯,会留人一命到达陈州。”
护卫闻言颇为震惊的看着安乐侯。
他……他们小主子什么时候这么正儿八经,这么理智的会分析会盘算了?
“直接杀我太简单了,他们要的是庞家,亦或是针对皇帝姐夫。”仇安乐笑着摩挲茶杯,“免死金牌一出,天下谁人不说仁宗皇帝偏心?”
边说,仇安乐抬眸看了一眼北方。像是能够穿透层层白云看到皇宫,看到受人爱戴的九五之尊,看到从前的种种……
放任自己思绪飘散,仇安乐嘴角一弯,笑眯眯的开口,“一个偏心的皇帝,会失民心的。”
秋风本来就有点凌冽肃杀之气,更别提仇安乐此刻嘴角噙着微笑,但眼底却没有笑意,反而是嗜血的火焰,刹那间周遭的氛围就带着幽森寒意。
田磊见状,旋即就想起自己先前乍然见到免死金牌时的火气,刹那间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
他……甚至边关一线的将士们,肯定会生气的!
若不是他们老大带人赶到,就安乐侯庞昱干的那些好事:不赈灾、修花园、抢人、妻。哪一件不值得被杀了?
皇帝不杀这种丧尽天良的王八蛋,甚至还偏袒,还光明正大给免死金牌庇佑?
这皇帝干脆换人做得了!
他们边关将士,见得皇帝多了。每一个都是真龙天子的话,大宋西夏辽都三条龙打架了。更别提还有其他部落了,个个首领都自称自己是神仙呢!
一想到自己辗转的心思,田磊死死咬住喉咙,才止住“老大”两个字。
老大仇安乐正慢条斯理的开口问道:“哪个门客给爹爹提议要免死金牌的?”
护卫听到仇安乐的分析早已吓了个半傻,闻言仔仔细细回忆了许久,哑声道:“太师收到密信,知道包拯来陈州时遇到了刁民告状。唯恐小侯爷您出事,他鞭长莫及,就先请了一块免死金牌。”
顿了顿,护卫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事……这事好像挺顺利的。太师上奏,官家心情不错也就同意了。”
仇安乐听到这话眉头紧拧:“没有门客建言?”
护卫小心翼翼的摇摇头:“卑职虽是太师贴身护卫,但最近太师都忙着抢军功定爵位,往来都是军中要员和密信。”
言外之意就是庞太师见了什么人,他都不知道了。
仇安乐叹口气,继续喝菊花茶,揣摩着:“爹爹或许情有可原,害怕我出事。但皇帝怎么没人劝?这开心过头了吧?”
“小侯爷,慎言。”护卫一听这话,旋即朝北抱拳,一本正经道:“圣人圣明。”
说完声音压低了几分:“尊卑规矩要时时刻刻牢记心中,您要小心隔墙有耳。”
田磊闻言十分佩服的看着护卫。
这护卫张狂的时候,能直接无视被刺杀的朝廷大员,谨慎的时候还能劝谏“安乐侯”要注意尊卑。
人才啊!
仇安乐见状表情越发凝重了,手下护卫都如此谨慎,庞太师自然更是个老狐狸,让人抓不出错处。作为庞太师的门生——安乐侯带来的文书,跟随安乐侯来赈灾的朝廷小吏们也该是谨慎圆滑之人。
毕竟众所周知讨好了安乐侯,庞太师开心了,那前途就光明。
且赈灾也是功绩。
可一到陈州,众人好像都跟降智了一样。
心中困惑愈发大,仇安乐觉得哪怕是用“小说世界集体降智”一词都无法解释清楚。但手头上的线索又有限,连“幕后黑、手”这个词,都是他仗着身份便利瞎掰的。
越想,仇安乐紧绷的弦绷得愈紧了,“嗯,本侯知道隔墙有耳,小心行事了。”
回应了一句后,仇安乐吩咐道:“你们这一队前来,也瞒不过众人。休息好了之后就暗中潜伏,看看谁在陈州百姓中散播谣言,提及免死金牌一词。”
吩咐完,仇安乐眉头一挑,幽幽补充道:“说陈州话。”
护卫闻言一愣,“小……小侯爷,卑职等人从小皇城长大,会点西夏、辽、琉球的语言。没学过陈州话啊。”
“没事,派人教你们。”
“那……”护卫闻言心急如焚:“那卑职什么时候回京送信?太师会不会有危险?据闻先前官家钦点小侯爷赈灾就遭到了文武百官大部分的反对。卑职现如今想想,觉得也有问题。” 安乐侯只是荫庇的爵爷而已,连科举都没参加过。这猛得一下就是钦差大人,也是诡异。
仇安乐闻言淡然:“等免死金牌谣言出现后,或者等包拯进陈州。亦或是长命锁的圣旨到达陈州。反正,不急。”
说完仇安乐缓缓又举杯一口闷。
反正急也没用,庞昱都不知道自己脑袋上横悬着龙头铡呢!
不知道在哪里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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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腹诽的庞昱此刻正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抱紧了尸格,躲在柱子后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人头。
虽然被乌鸦等小动物啃噬了一下,整个人头都有些血肉模糊,但因为庙祝朱大师左眼角处有一颗大黑痣,因此还是很好辨认身份的。
但辨认出来也没用。
陈州的仵作好像技术不高,压根无法准确确定朱大师的死亡时间。
暗暗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到达陈州见大师的时间,庞昱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问:“韩……韩老三,要不再请个专业仵作查勘一下,确定死亡时间?”
韩文斌闻言转眸横扫着躲老远的庞昱,面色沉沉的开口:“你是在质疑我?”
边说韩文斌缓缓扶起朱大师的尸身,“过来看尸斑。画仔细了,形状大小,要详详细细记录。”
庞昱晃晃脑袋,“爹,你是我亲爹,行吗?”
闻言其他衙役噗嗤笑了一声:“韩老三你何必跟个外行这么较真呢?安乐侯都说了,等开封府呗。反正开封府那么多能人异士,破个案子还不是情理之中的?”
“其他人起码一个月了。唯有朱大师死了一天时间。”韩文斌扫过其他尸体,最终停留在被分尸的朱大师身上,拧眉道:“你们想想侯爷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开始赈灾的?”
说完不等众人细细想,韩文斌拳头缓缓捏紧,环视自己的同僚,沉声道:“时间正正好前后脚。若是没有任何猫腻,咱们还能活着。万一是朝廷那些达官贵人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小鬼没准可都要遭殃。”
他可是亲眼目睹过站错队的下场。
区区府衙斗争便如此激烈。
那若是涉及高高在上的权贵,他们这些小罗喽还有命吗?
经人一提醒,衙役堆中不知是谁幽幽开口道了一句:“咱们蒋大人好像还是庞太师的门生?”
即便带着些疑问的强调,但话语中的笃定却是实打实的。因此大雄宝殿内刹那间落针可闻,唯有山风将尸体的腥臭味吹拂进众人的鼻翼。
庞昱吓得冷汗涔涔,只觉得周遭众人的眼神,都恍若饿狠的秃鹫,幽幽的泛着吞噬血肉的光芒。就连躺在停尸台的尸体们都好像诈尸了一般,发出桀桀的鬼笑声。甚至原本慈祥和蔼的佛像,都莫名的染上了血腥的杀戮气息。
越想,庞昱都觉得寒气都从脚底钻出来了。
立马不用韩文斌催促了,庞昱腿打着哆嗦,却一步步的朝庙祝的尸体挪,边结结巴巴开口:“我……我……我画……画。”
韩文斌面色缓了几分,告诫道:“画仔细了。”
其他人瞧着韩文斌一如既往的靠谱着,互相对视一眼狠狠松口气。但因人先前的话语,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拿出从未有过的郑重,认真勘查现场,恨不得不遗漏任何的要点。甚至还有人小声道:“都说包大人来了,我们能直接去驿站请他,让他加快速度吗?”
听得耳畔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音,庞昱此刻恨不得点头。
他从未觉得包拯如此可爱过!
期盼着破案青天大老爷赶紧到来,庞昱边画没忍住开口问:“尸斑是……是什么?怎么每具尸体都不一样?”
韩文斌静默。
达官贵人当官也忒容易了,哪怕是有点贪污的知府蒋大人都知道最基本断案常识。
腹诽着韩文斌瞧着庞昱恐惧中带着好奇求知欲的眸子,默念看在一声爹的份上,解释道:“尸斑就是尸体死亡后因为血液停止流动形成的斑块。一般情况下一两个时辰内会出现。若是无人搬动尸体,斑块的形状就会慢慢定型。大概十二个时辰后,尸斑就会固定。直到尸体腐败尸斑消失。”
“因此,仵作可以通过分辨尸斑来确定死亡时间。但这一种方法也不一定准确。尸斑的形成还跟尸体的姿势以及是否有外力按压等等的情况有关。”
“这些以后再说。现在你看这个尸斑,它是紫红色的……”
边说韩文斌示意庞昱再靠近一点。
庞昱双眸紧闭,抵死不从。
“看朱大师的脖颈整齐的伤口,他是被高手用刀杀死的,一刀人头落地,甚至死前还没有任何的挣扎。因此尸身也这般平和,甚至所穿的靴子脚跟都没有跟地面摩擦留下的痕迹。”
韩文斌恨不得拿鞋子呈现在庞昱眼前,瞧着还打死不睁眼的庞昱,刻意强调重点:“听说安乐侯来陈州后率先来的就是太平寺。在太平寺遇到了上香的田金氏,当场一见钟情。”
庞昱闻言下意识跳脚反驳:“胡说八道!狗屁一见钟情,本……”
嗅着刺鼻的血腥味,庞昱话语戛然而止。顾不得畏惧,他眼眸瞪圆了盯着韩文斌。
也不敢喘息平复心情,庞昱迎着人似乎能直刺心灵的眼神,咬着牙沉默不语。
随着时间流逝,庞昱最终受不了满室的阴寒之气,眼角横扫了左右的衙役,最终选择了靠近韩文斌,小声道:“本国舅跟安乐侯前来陈州目的一样,为了替姐求子。”
韩文斌斜睨了眼庞昱。
“我乃曹皇后弟弟。”庞昱睁眼说瞎话,报姓名:“曹景休!”
说完,庞昱还神秘兮兮朝北一拜:“官家年近四十膝下无皇子,百官都上书过继皇嗣了。”
说着庞昱还反过来瞥了眼韩文斌:“你们在府衙内就没听过这些传闻吗?明年开春都还要选秀呢。”
的确听闻过传闻的韩文斌眉头紧拧,同样压低了声音:“太平寺求子能名传皇城?”吸引两个国舅爷?
这寺庙在陈州的确是挺有名的,但建立不过十来年,按理说不该名传皇城啊?
况且朱大师……
韩文斌一想幼年所见,眉头拧成个疙瘩。
与此同时庞昱听得这声质问,不解:“你们陈州最有名的二月会,你不知道吗?庙会中最重要的就是巫舞。”
他来之前可是偷偷跟礼部和钦天监都求证过的。
陈州的太昊陵据传是汉朝以前修建的。
规模庞大不提,供奉的乃是神话人物伏羲女娲。当地人称人祖庙。
陈州每年都有二月会的习俗。
二月会活动多,最最最吸引国舅爷目光的是——巫舞,又叫“履迹舞”,俗称“担经挑”。
这舞蹈是根据神话传说“伏羲的母亲华胥偶然踩着巨人的脚印才生下伏羲”这故事演绎而来的。
换一句说履迹舞最核心的部分就是祈子。
且最重要的一点得由当地最有威望的四个中老年妇女跳。
“根据我的线报,田金氏,就是金巧儿生辰八字合庞贵妃的运势。且还是妇女,家世好像不错,本地乡绅,自己本身长得勉强可以。不就是很合跳舞的要求吗?”庞昱眼角余光瞄了瞄唯一被分尸的朱大师,斟酌了一瞬,就坦然诉说自己找人、妻的缘由:“若是众人跳舞祁福,定然能祈子成功!”
韩文斌听完之后,没忍住抬眸看了眼庞昱的脑袋。
虽然很大逆不道,但若是两位国舅爷都因为巫舞来陈州的话,那……那……那皇帝还不如重新开后宫选秀吧。
毕竟民间有句话,叫做外甥似舅啊!
皇子若是像安乐侯亦或是眼前的曹国舅,那……那大宋危矣!
韩文彬努力理解,但终究还是有点不明白,鼓足勇气问出了声:“那跟太平寺有什么关联?你说的是二月会,那在太昊陵。”
“但能掐会算还会开生子药方的是朱大师啊。”庞昱一脸“你莫不是个傻”的瞥向韩文斌:“因此本侯不得不男扮女装,深入险境,亲自查探。顺带试探试探朱大师是否神机妙算。毕竟能看出我是男是女,就需要点本事。”
末了,庞昱还圆了一下自己女装的谎言,继续道:“再说还要把脉呢!我就可以测一测他医术是不是那么高明。”
要知道朱大师可是一把脉就测出他庞昱还是个童子鸡。
一点都没被安乐侯是个风流纨绔子弟的谣传给影响了,言之凿凿的诉说。
韩文斌看着神采奕奕的庞昱,沉默了半晌把人拉到角落里,声音更压低了几分:“你千里迢迢来找朱大师时,确定过大师的谱牒吗?”
“什么?”庞昱不解。
“朱大师出家之前是兽医,他家世代是兽医。在唐时据闻还是太仆寺官吏。后没落了,就成了牛医,供职在府衙皮、剥、所。”韩文斌声音没忍住拔高了些,试图让国舅爷听个清楚,别再异想天开了:“顾名思义可以剥、皮、抽、筋的,也就是替动物治病,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替牛和马治病。牛是百姓耕作之本,马在战时是军资,平常时候也是贵重资产。百姓们都是爱之如命。因此府衙内也有此机构。”
怕人不解,韩文斌解释的十分详细。
庞昱茫然的眨眨眼,捕捉关键词:“兽……兽医?”
我……我找兽医求生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