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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临荷小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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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凉左手的伤伤及筋骨,短期内无法活动,被宋子文接回家照顾。
这几天唐岚回家住,借口是学校放寒假了。唐母与沈括出去约会几次,言谈间的亲昵越来越重。唐岚乐见其成,甚至有意撮合。
晚间下起了的大雪,鹅毛大雪,冷风加急。院内风干的鸡鸭鱼鹅与腊肠被飞吹的噼啪作响,黑魆魆的带着鬼魅颜色。冻萝卜怕被卷走,拿到屋里,一片片似白纸似的在屋里垂着。
冬天昼夜加长,寒风刺骨。这天晚上,唐岚接到一个电话。看了眼来电名字,疑惑道,【沈先生?有什么事吗?】
【明天到临荷小筑来,】
沈括那头冷风呼啸,使得声音模糊不清,但唐岚还是听清了地点。
【为什么?】
【如果你想呆在厨师界,】说完,沈括就挂了。
唐岚愣了片刻,迅速打给白凉,好说歹说也没有说动他跟自己一起去临荷小筑。
他只说,“岚岚,我现在手伤了,基本功之类的怕是教不了你。你现在最需要锻炼的就是颠锅及刀工,去吧,我等你学成归来……为我做顿好吃的。”
第二天,唐岚真的跑去了百年老楼临荷小筑门口。
临荷小筑在安市郊区风景优美、山清水秀的地方,附近没有多少人家,唯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小型森林。下了公交,距离临荷小筑还有几百米。沿着绿化很好的水泥路前进。
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入眼便是一条曲折游廊,临荷小筑依河而生,傍山而建。连接水泥路与大门的有条朱红木桥,木桥两边长有几簇灯心草,若是夏日晚间,定时萤火虫满天飞。
古香古色的三层楼挂着琉璃灯,九曲十八弯的游廊穿行于一间间雅舍,白玉栏杆,雕花窗棂。
颇具古韵的一池残荷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面,阳光洒在上面折出五彩霞光。几条冰下的的锦鲤游过,透出隐隐的绯红。
唐岚只在电视上看过这样充满古风的地方,每一个屋檐,每一片瓦都透着时间雕刻的古朴雅韵与庄严。她靠在桥头,掏出手机,准备给沈括打电话。
左肩膀突然一重,唐岚回头,看到一身休闲装的沈括。他面色红润,精神气很足,脸上的肉更多了。肥嘟嘟的,面容和蔼可亲,手里提着两袋蔬菜。
唐岚目光掠过沈括手里的蔬菜,挑眉问道,“这么少?”
“这是我的,给店里买的菜在后面呢。”
正说着,一辆绿皮货车缓缓驶来。停在桥头,一个年轻小伙下车,拉开铁门。里面满满的都是菜,青葱水绿的蔬菜,鲜活的鱼类,挤成一堆的贝类,还有几笼神气的禽类。
沈括叫了几个菜头搬菜,他走到装有黄瓜的箱子旁,拿出一根两指粗,整体笔直,尾巴带蒂,长满尖刺的黄瓜。问唐岚,“你觉得这黄瓜要怎么吃?”
唐岚扫了眼很新鲜的黄瓜,回答,“凉拌。”
“为什么要凉拌?”沈括在衣服上蹭了蹭黄瓜,张口咬掉一截,黄瓜断裂的喀嚓声十分清晰。他嘴里咯嘣脆导致发音有些变形,“天寒地冻,凉拌不会影响口感吗。”
“怎么说呢,”唐岚也拿了根黄瓜,吃到嘴里清脆多汁,“虽说炒熟了或者做汤也行,但黄瓜还是凉拌最好吃了。
这黄瓜很新鲜,凉拌的话不会破坏黄瓜的清脆,减少水分流失,而且会完全锁住黄瓜的味道与鲜度。”
沈括眼里带了点笑意,随手拿过一个干燥洁净的土豆,“这个怎么吃?”
唐岚摸着土豆,两手捏了捏硬度,不确定的说,“这土豆才挖出来的吧,可以煮着吃,撒点盐。不过煮的比较慢,烤或者蒸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明白了什么?”沈括放回土豆,向临荷小筑走去。
唐岚跟着过去,略微思索了会,说,“要根据食物的特性来选择烹饪手法,而且食材每个时期的吃法也各不相同,厨师就是将食材每一面都挖掘出来的人。”
沈括笑眯眯的点头,带着唐岚绕过前面顾客用餐的各类雅舍,七扭八拐的拐过一堵连心锁的座山影壁,爬上短短的台阶,跨过一座绿琉璃垂花门,到了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后厨。
“沈哥,这姑娘真水灵,谁啊?”蹲在廊檐下捡辣椒的一个中年男人问。
“新招的菜头,”沈括指着男人对唐岚说,“擅长川菜,叫徐叔。”
唐岚乖乖叫了声徐叔,联想晚上沈括说的话,明白他这是在给她开小灶。
“沈叔,谢谢你。”
“用不着谢,我可是在贿赂未来闺女。”沈括推开雕花木门,走在一条宽敞明亮的走道上,“更何况有你这样孝顺漂亮的女儿,是我赚了。”
唐岚笑笑不说话,跟在沈括后面。前方应该就是后厨,有隐隐的嘈杂声油炸声传来,间或几声暴躁的大喊大叫,听不清在吼什么,但能感觉到吼叫中令人战栗的怒火,这人看来是个暴脾气啊。
沈括当先推开银色大门,为唐岚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
唐岚站在门口默默看着,第一印象:真乱呐。第二印象:真像兵荒马乱时的逃亡现场。
三十几号人在浓烟弥漫的房间里似游走的沙丁鱼挤来跑去,咆哮的短促命令如一条鞭子抽打在每位厨师身上。炝菜的浓烟,窜高的火焰,翻滚的菜肴,蒸笼的白雾。
错乱的脚步,沉稳的神情,一盘盘菜肴端上托盘,一道道配菜倒在锅里。眼花缭乱的切菜手法,配上快速有力的翻炒动作。各色味道混杂在一起,浓香扑鼻。毫不拖泥带水的烹饪手法,再加上主厨大刀阔斧的动作。
唐岚望见那位脾气火爆的主厨,眼睛越来越亮。
她认识他。
简一鸣,魔都人,六十八岁,淮扬菜系的顶尖厨师。当过三次国会主厨,第十五届国际厨神争霸赛冠军。
简一鸣有着瘦削的身材,干瘪的面孔,法令纹深刻,看着就能让人想象到他的刻薄严苛倔强的臭脾气。他头发参杂了些白发,身穿厨师袍,腰系围裙。耳朵上别着一支笔,手拿菜单,风风火火的大吼大叫。
“芹菜老的可以当你奶!皱巴巴的老太婆模样,你干了什么,让一个新鲜水灵的芹菜变成这副死气沉沉迟暮的死样子。”简一鸣猛地推开面前的盘子,十几个白瓷盘子瞬间滑落在地,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碎声。
他随手抄起面前的铁勺使劲扔在面前低头弓腰的高大男人旁边,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在打架。瘦削的身材站在那位男人旁边如高山面前纤细的竹竿,但‘高山’可一点都不觉得他是无害的青竹。
周围的厨师眼观鼻、鼻关心,心无旁骛的做菜切菜。切菜时噔噔噔的连贯声音,食物炝炒时的浓香喷出,还有简一鸣与毒蛇互喷也毫不逊色的毒舌,被他训斥的年轻厨师却脸不红心不跳的,感觉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
唐岚看着这兵荒马乱的后厨,感慨厨师还真不是好当的。
沈括目标明确的走到一个正在烧菜的年轻男人旁边,说了几句话,两人抬头齐齐望了眼唐岚。沈括让旁边的人顶替,男人放下菜刀,一起走到唐岚面前。
年轻男人很高,目测有一米八几。厨师袍展现他堪比模特的完美身材。俊俏出尘的面容配上冷漠的神情很像小说中的高岭之花,可这高岭样的男人刘海处戴着一个可爱到爆的猫咪发卡。
难道是汉子身萝莉心吗?
沈括向唐岚介绍男人,“东莱阳,二厨。一年前来的,刀工与火候掌控仅次于简一鸣。”
东莱阳!
唐岚目露惊异的看着他,东莱阳是谁,在2010年也就是今年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但在2011年十二月份之后,天下人皆知。
东莱阳,师承淮扬菜系顶尖大厨简一鸣。第三十二届亚洲区厨神争霸赛冠军,却在三天后爆出出手伤人的消息。
国际监察局的人收到线报,查出他在比赛菜品中加入违禁品。而取消参加国际厨神争霸赛资格,由上一届冠军这届亚军的倭国料理女王柏原樱子代替参加。
2012年初,被发现淹死在京都大坝,怀里抱着一只黑猫。
说起来,白凉那一届的亚洲区比赛也有料理女王柏原樱子。
唐岚怀揣着见到大神的忐忑心情向他伸手,“我叫唐岚,”
东莱阳看都不看她,转身走人,冷冷道,“跟上。”
唐岚对沈括投以感激笑容,连忙跟上东莱阳的脚步。他步伐平缓,但迈的很大很急,目不斜视,带着一往无前的势头。每一步的距离大小相同,如尺子量过般,有种强迫症的感觉。
两人行到后院,一个形似四合院的地方。灰色的石砖铺满院子,四周屋檐摆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天空。前后种有四棵桂树,上有积雪,挂着红绸,绸上有字,鬼画符似的看不清什么字。
院子中央竖着排列两张大木桌,桌上两个柳木墩子似的沉重案板。每张桌子一把上黑下白的实铁菜刀与两个小铁盆,桌下放着两盆饭店用来洗碗的大铁盆,就是农村用来洗衣服的那种很大的铁盆,盆里堆着无数白萝卜。
东莱阳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一张桌子面前。他袖口捋到肘弯,两个袖口挽到肘部的距离相同。露出线条优美的小麦色小臂。腰板挺直,神情专注。
他放了五个萝卜在桌上,手拿菜刀,左手按住萝卜。手起刀落,一瞬间便将完整的萝卜切成片,他手轻扶萝卜片将之按平,再次麻利的切成大小相同,薄厚均匀的萝卜丝。
唐岚会意,脱下稍显笨重的玫红羽绒服与红色围巾,系上藏蓝色围裙,捋起袖口。拿了几个白萝卜放在桌旁备用,她在白凉家练习过刀工,就是有点切不快而已。
“以前练过,”东莱阳观摩了一阵唐岚的切法,说,“不要想着会切成什么样,用心,由慢到快的转变要浑然天成。”
他拿过一个萝卜边切边说,“刀没有切下去,手就不要往后移。切菜时眼、手、脑,三位一体,专心致志的注视案板上的菜。”
“我知道了,”唐岚回答,调整好肩膀的高度,聚精会神的看着萝卜。渐渐的,手上菜刀似与身体融为一体,随心而动,随心而收。似乎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桌上小铁盆里的萝卜丝逐渐增多,一簇簇,一蓬蓬,在阳光下反射莹光。后腰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酸痛,手腕沉重的不像是自己的手。唐岚不经意的抬头,发现东莱阳的一盆萝卜早就切好,正在用菜刀雕猫。
笨重死板的大菜刀在他手里好像轻巧灵便的小刀,轻飘飘的任他作为。东莱阳俊逸飘尘的面容染上些凡尘味,似乎有了点人的味道。他嘴角微勾,手腕轻轻晃动,青黑色的菜刀在阳光下划过银白冷光。
萝卜屑似碎雪纷纷落下,手里的萝卜很快成型,是一只睡眼惺忪刚起床的猫咪。猫咪懒懒的伸腰,胡须翘起,两只嫩爪子握成拳,灵气逼人,栩栩如生。似乎就是一只真的猫咪在东莱阳手里伸着懒腰,喵一声。
东莱阳察觉到唐岚的视线,问,“好看?”
唐岚点头,星星眼的看着可爱到爆的猫咪。
东莱阳闻言,面无表情的将萝卜猫丢到嘴里,咯嘣咯嘣吃掉。他无视唐岚呆滞的表情,到前面又搬来一袋削好皮的萝卜丢到唐岚盆里。
“什么时候开始学做菜?”东莱阳冷声问。
“一个月前,”唐岚苦兮兮的看着瞬间变为解放前的铁盆,只觉手腕更加酸痛。
东莱阳瞥了眼唐岚,语气挖苦,“你该庆幸可以用学习晚的借口来做自己刀工差的理由。”
“我没有这个意思,”唐岚叫道,“我知道自己刀工很差,能有个练习的机会我求之不得。”
“把剩下的切了。”东莱阳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直接转身走人。
唐岚点头应道,神采奕奕的回答。等看不到东莱阳的身影,迅速垮下脸,苦着脸望着一铁盆的白萝卜。直到三个多小时后,她才切完,累的跟条咸鱼似的瘫倒在柱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