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相手》春从春游

41、风信子的休憩

　　Hyacinthus orientalis's resting

　　女孩长得并不算漂亮，却有一双温和的眼眸，笑的时候脸颊会浮现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来洗吧。”女孩说着，从安素心的手上把碗碟接过，小心的捧在手里。
　　“哎……不用了，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事呢……”安素心慌张的想要把碟子收回来，却被女孩灵巧的一个闪身避开了。
　　“没关系的，刚刚在厨房做菜我就没帮上什么忙，洗碗我还是可以的呀。”女孩的微笑带着浅浅的温柔，可是态度却异常的坚定。
　　“让她洗吧。”韩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话的时候视线没有离开屏幕。
　　安素心沉默着走到沙发前坐下，目光跟随着女孩高挑的背影定格在厨房的门口。
　　简直就像梦境一样。
　　和哥哥若无其事的坐在一起，看哥哥的女朋友在厨房里忙碌。
　　如果是以前，这是不可想象……而且也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景象。
　　从来没有想过，当长久担心的情况变成现实，心居然接受得这样平静，丝毫感觉不到痛苦。
　　想到这里，安素心不由得偏首望着韩伶那张工艺品一般俊美的侧脸，感觉就像是由微妙而精巧的线条勾勒出的一幅画，甚至连他上衣领口处微微袒露的日渐白皙的肌肤，也让自己的内心感觉到一阵颤栗的美。
　　眼前这个人对于自己，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正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自己现在才会待在这里，并且以如此平静的姿态。
　　只是一个星期而已，那天的记忆却显得异常遥远，甚至当它过去的时候，自己内心最深最真挚的一部分情感，也随之消逝了。
　　因为撞见了他们不同寻常的亲密举动，自己是真的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震惊、悲伤、难过、绝望……在那些瞬间交织在一起的纷繁情绪中，却唯独没有“愤怒”这一种。
　　无论多么伤心难过都于事无补，如果不能面对就一定会失去哥哥……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后，自己才选择了回家。
　　不管要面对的事实多么残酷，可是自己却不想逃避下去，没有办法预测哥哥见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哥哥绝对不会故意伤害自己。
　　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到了家门前，用手触碰房门把手的时候，只是轻轻一转门就打开了。
　　客厅里亮着灯，房间里飘荡着浓郁的酒味。
　　在沙发上拥抱着的两人像是受惊一般立刻推开了彼此。
　　哥哥一脸震愕的望着自己，身子也紧张得微微颤抖；秦海生慌忙的开口解释，可是自己却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话。
　　本来以为见到哥哥心会很痛很痛，可是在那一瞬间却没有明显的感觉。
　　看着眼前的画面也觉得不能理解，哥哥为什么会和秦海生在一起，他们刚刚在做什么，都说了什么话呢？……困惑一直都存在着，可是自己却故意把它忽略掉了，仿佛不这么做的话，心就无法继续平静下去。
　　假装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走到哥哥面前说，我回来了。
　　在自己说出这句话以后，秦海生就默默的离开了。
　　那时候哥哥的表情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自己只是清晰的看见哥哥那双湿润的眼眸里漫溢着朦胧的忧伤，两道微弯的眉毛宛如水墨画里无限延伸的流线，清秀而流丽，却恍惚又透着淡淡的阴影。
　　回来就好。
　　哥哥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
　　眼泪忽然就再也忍不住了——在那一瞬间，仿佛能听见脑袋里神经绷断的脆响。
　　哥哥没有提起那天的事，自己也不愿意再次回想。
　　可是不管是怎样悲伤的夜晚，白天总是会来临的。
　　就像是得了失忆症一样，自己故意忽略了症结所在。
　　早晨照旧帮哥哥准备早餐，像以前一样帮哥哥整理房间，有时候还会和哥哥开玩笑，哥哥的态度还是一样的冷淡，可是自己已经满足了，因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直到今天傍晚的时候……哥哥忽然带回来一个女朋友。
　　素心，她是章洁。
　　哥哥向自己简单的介绍了对方的名字。
　　没有事先说一声就来打扰，给你添麻烦了。
　　对方说着，朝自己微笑着点头示意。
　　没关系……进来坐吧。
　　明明吃惊得不得了，可是自己的声音却异常的冷静，心跳也十分的正常。
　　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早就有这方面的预感了吧……
　　“素心，我待会儿要和小洁出去，今晚的夜宵不用做了。”韩伶的声音把安素心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啊……好，我知道了。”
　　“还有……”韩伶略微迟疑了一会儿道，“我可能会比较晚回来，你不用等我。”
　　“嗯。”除了点头，安素心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有什么样的反应，“不过……”
　　“什么？”
　　“你们怎么认识的呀？”安素心尽量用轻快的语调说。
　　“……小洁是学校拉拉队队长，我们很早就认识了。”韩伶似乎没有多说的打算。
　　“是吗……我一点也没听说过呀。”安素心不无落寞的说。
　　厨房的门开了，章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小洁，走吧。”韩伶起身朝她走去。
　　“嗯？……这么快？电影要八点才开始吧？”章洁对于韩伶的积极感到吃惊。
　　“没关系，在那之前可以去中央公园走走。”韩伶说。
　　章洁似乎心动了，却仍然有所顾虑的望了安素心一眼。
　　“难得哥哥想去，你就答应嘛。”安素心向她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韩伶和章洁很快就出门了。
　　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素心才发现自己的笑容已经僵硬了。
　　“哥哥……早点回来呀。”
　　像是呓语一般，安素心茫然的说道。
　　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电视里节目主持人欢快的笑声。

　　考试终于告一段落，最后一场就要等到半个月以后了。
　　“老婆，暑假的时候我们去澳洲玩吧。”
　　听到虞君流的声音，突然联想到有某种可能的陶步昔僵硬的抬起头，却发现对方正用水晶般冰彻的黑眸看著自己，宛如闪烁着粼粼波光一般异常清亮。
　　“怎么啦？不行吗？”虞君流没有察觉陶步昔不安的情绪，继续笑道，“伯父伯母不是驻澳州参赞吗，你也很久没有和他们见面了吧？”
　　“嗯，以前我有邀请过你一起去啊，不过你都没有答应，怎么这次……”陶步昔心里莫名的被紧张的情绪笼罩着——难道他发现了吗……可是父母要自己去澳洲留学的事，自己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啊。
　　“不知道……就是忽然想去啊。”虞君流说。
　　从对方坦然的眼神里，陶步昔看不出任何的试探或不信任，可是疑虑却没有因此而消失。
　　很早以前，父母就提出要自己出国留学，那时候自己以年龄还小为由拒绝了，可是拖到现在，这个理由已经不能成立了。如果流知道自己要离开的话……
　　陶步昔无法想象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可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一旦选择分离，再相聚也许就是遥远的梦想了。
　　“老婆，你在想什么呀？……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的时候，陶步昔突然有些惊恐于自己此刻的无力。
　　“其实也不是非去澳洲不可……不过一定要去什么地方吧……”
　　“只要你想去的话……不管是澳洲还是哪里，都可以啊。”陶步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
　　“真的啊？”虞君流忽然笑了，“不会是在骗我吧？”
　　陶步昔浑身不由一颤，随后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不会的。”
　　虞君流看着对方瞬间发白的脸色，迟疑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不然我们回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操场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没事……”陶步昔微笑着摇头，“流，你是想出去散心吗？最近忙着考试都没有注意到，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哪有啊！”虞君流瞬间涨红了脸。
　　“没有吗？”陶步昔若有所思，“可是听阿飞他们说，你这几天都待在宿舍里，哪里也没去，这可不像你啊。”
　　“……那是因为没事做啊，况且要考试了……”
　　陶步昔一怔，不无调侃的笑道：“居然说关心考试……一定有问题。”
　　“我……”虞君流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猜错的话……是跟安素心有关吧？”陶步昔继续说，“你回来后跟她见过面吧？”
　　“……是。”
　　虞君流这几天一个人想了很多，可是却还是感觉一团糟，正愁着没人可以商量，现在陶步昔这么问的话，心里好像顿时松了一口气。
　　“是什么事？可以说出来听听吗？”
　　“其实也没什么……”虞君流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你还记得我为什么喜欢安素心吧？”
　　“记得啊，你的初恋小情人啊。”陶步昔笑。
　　虞君流顿时恼了：“什么初恋情人，根本就不是啊。”
　　“以前我们不是都这么说吗……你在别扭什么呀？”
　　“喏……如果我说，那个人不是安素心呢？”
　　“什么？”陶步昔怔住了。
　　“如果是我认错人了……其实不是安素心，而是别的什么人……”
　　“那样的话……你知道是谁吗？”陶步昔认真的问。
　　“……就是知道才糟糕啊。”虞君流蹙眉，“和那个家伙根本就不可能……”
　　“……那就忘了吧。”
　　“什么？”虞君流一怔。
　　“既然知道不可能，那烦恼什么的不是很多余吗？忘记的话就可以啊。”
　　“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啊……”虞君流瞪大了眼睛。
　　“只有你一个人记得不是很不公平吗，也许对方根本就不记得你吧？”
　　“可是……”
　　虞君流蓦然想到，那家伙……会记得以前的事吗？
　　“流，你喜欢那个人吗？”
　　“就算喜欢……也不可能是那种喜欢啊。”虞君流涨红了脸辩解道。
　　“……是吗。”陶步昔露出了一抹苦笑，“那你要怎么办？”
　　“不知道……”虞君流只觉得一阵茫然。
　　“其实很简单啊……既然不可能交往，又不能忘掉，那你就去当面确认一下好了。
　　“确认……？”
　　“嗯，你可以问清楚对方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啊，不然的话你一定会放不下对吧？”
　　“问清楚以后呢？要做什么？”
　　“……做朋友呀，不是说不可能交往吗？”
　　“……对啊。”虞君流豁然笑了，“只要问清楚……不管那家伙记不记得，只要做朋友就好，对吧？”
　　“嗯。”陶步昔微微笑了。
　　操场上充盈着情侣营造出来的暧昧空气，就像被搅浑的池水终于平静下来一样，一个星期以来的不安情绪顿时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