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倾杯乐，贪尽欢》在飘雪的日子里

60、重逢

　　几夜的寒风吹散了鹅毛，便再也没人能抓住正月的袍角。

　　梅园老树褪去了银装，枝头空空如也，瘦骨嶙峋。少有几根细枝上尚且悬着冰锥，鳞次栉比，宛若铁树开花，孤寒凌冽，实为世间少有之观。然无暖，无艳，无香，实在不是什么闲聊赏景的好地方。

　　可却也不知为何主人的兴致却如此之高，竟要定定的遣人在一片薄雪之中扫出一块空地来，仿那古时名人高士于这僻冷幽静之地温酒炙肉来吃。一不设桌，二不摆座，只铺一卷紫竹轻席，横上一小红木茶几，两个蒲团，草草方供两人相对而坐。

　　远远望去，只见茫茫一片天地之间，一蓝一黄两个人形之间，肉香阵阵，酒气扑鼻，时而举杯共饮，时而低声而谈，倒也当真有些魏晋名士之风。

　　然酒醉不过六分，也不知是坐累了还是怎的，那身着蓝衣的男人蓦然站了起来，直要伸了伸筋骨，挥挥拳脚。可奈何冬装过于厚重，不免有些憨状，反倒是逗笑旁人。

　　“不过是近一月味见，你倒是圆滚了许多。”见自己的宾客如此这般，身着暗黄绸袄的主人不免弓起了腿，换了个坐姿，故意调笑道。

　　怎知那蓝衣客听罢也不恼，反倒是哈哈大笑，说道“蛰伏了一冬，自是难免。语毕，又伸手在那枯枝上蘸了一点残雪，“然而今细看着天色，虽说是残雪尚存，可到底是严冬将近末了，想来你我不日就该出来活动筋骨了。”

　　那静坐的男子闻言，也不急着接话，只是摇了摇头，似另有所思。继而抬了头环顾一遭四周枯木，浅笑道：“我看倒不然，这雪虽已是强弩之末，然坚冰尚存，一时恐怕难以殆尽”一面说，一面顺手揭了茶壶的壶盖。

　　待细细看过那壶中之水，适又盖上了盖子，将那茶壶端上炉子，说道“况且这寒气是否迂回也是尚未可知的，你我不用如此心急脱了这衣。”

　　“寒风固然难测，可春回冰破却是万法自然，不过是时日而已。今日若是不提前防范着，日后冰锥子扎了肉，倒是成了他人笑柄。”低头手中的残雪介于掌心之温度渐渐消融，蓝衣客不由得说出自己心中

　　“依你之见？”吊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絮絮叨叨的人，男子顺道捻起一小块适才撒了盐的肉细嚼来，浑然不似焦急之人。

　　那人也不急着回话，只匆匆散去自己手上的雪水，反身回了座上，举了那空杯笑道，“我齐铁嘴向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里有什么高见给你这个家大业大之人？”

　　解九笑而不语，虽说知他故意而为，但也仍是顺其性而为之，提壶为他斟满，适才道：“高见若是没有，有些低见倒也能行。”

　　这话便是平常人听去总要心中暗自不爽一下，可偏偏聪明油滑的齐铁嘴竟宛若不知，反倒认真说起打算起来，也不知是因其倒酒讨好。得了趣，还是酒醉意昏昏。“依我看，这事有五哥来看着就够了。反正他近来耳不闻俗世轻巧的紧，是该活动活动了。择日不同撞日，明日我便约他去吃酒，拿下主意。”

　　解九也点了头，觉得此计十分妥帖，可总觉尚且不够周全，适而又道“我听人说那霍家的小小姐是个貌若天仙，鬼灵精怪的好姑娘，不若趁此凑上一桌子，介绍给老五认识认识，让他掌掌眼。”

　　“临阵之前,乱主将之心可是大忌，解司令，这事成不成还要另当别论，可要是出了差错，你我怕是要吃苦头的。”眼见着解九有意把事情弄大，适才还洋洋得意准备大干一场齐铁嘴不免有些害怕起来。他们九家人虽历来极少相互来往，可到底是有一套心照不宣，决不能逾越半步的暗门子。而今解九竟心大到连这种空子都要钻，岂不是和刀尖跳舞无益？当下便想出言相劝，可话未出口，便听到那解九说道：“久闻霍家的小少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不若把他一块请上，正好这饭局上与他那妹妹有个照应。”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齐铁嘴对前尘往事本就早有听闻，是以此时闻解九之言，心中自是清明了许多，也知晓他已经拿定了什么主意。心中稍加利弊权衡后，不由惊觉此乃百利而无一害万的全之计，心中更是愈发佩服起这位有深谋远虑的幼时之交起来，故而笑道，“我道老九你为何迟迟不动，原来竟是已想到了这样绝妙之策，如此一来四家相互牵制，四角俱全，而我二人只要稍加留心便能摆脱干系，届时便是那张启山要拿人问罪，也决计挑不出毛病。”

　　然解九神色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是道“此时这话尚且言之过早。先前的事,你我心中明白，那样的两面受敌的境地，便是你我二人合力，尚且要褪下层皮来，方能留那一口气。反倒是那位，当真是个好命的人，稀里糊涂得了个福将，不费吹灰之力便化去一险。”

　　“谁说不是呢?”抬眼望着天外，齐铁嘴似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虽说他早知那人命格不凡，可此时心中想想，终究是有些不甘，是以又不禁提起心中放着那件事来。

　　“细细算来她走了快两个月了吧”

　　“四十七日”不想适才倒了半杯，竟然见了底，不免暗自有些叹叹，只得轻轻放下酒壶。

　　“原先道别的时候，只道是月余便回，虽说路上有所耽搁也是常情，可迟了未免太过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又或再也回……”处于某种异样的情愫，齐铁嘴未曾将那话说完，只当自己是个语塞之人。

　　“便是回不来，又与你我何干？”清冷的声音似这银白之地融为一体，三分醉七分冷，却又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叹惋。

　　齐铁嘴心中一惊，随即当下定睛细看了饮酒之人一眼，又回想起当日离别之时种种古怪，登时明白了些什么，不免摇头低声笑问道，“当真如此？”情到，而缘未到，大抵是无解的。

　　解九不言，只是平着脸将那杯中酒饮尽，遂闭了眼。本想着平静一下心思，却意外的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细碎的脚步声，不由得心中被下了一个大激灵，随即大声呵斥道“谁在那里！”

　　齐铁嘴也是一惊，继而与解九对视了一眼，正欲站起身子去寻那人。可惜脚尚未挪步，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女声从那层层冰树之外分外清晰的传进了耳。

　　“羔羊尚美酒初开，佛祖闻香跳墙来。”